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201節
張行簡:“然后她說什么了?” 沈青梧靜一下。 沈青梧:“她也沒說什么,她討好你去了,問你茶香不香?!?/br> 張行簡:“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茶如何?” 沈青梧頷首。 張行簡放下手中茶盞:“可我知道?!?/br> 張行簡微笑:“當時在座幾人,老師懂茶,姜娘子懂茶,我也懂茶。只有你是真的不懂?!?/br> 張行簡溫聲:“你想想,若是我當時與他們談起茶來,你感覺如何?” 沈青梧怔住。 她會覺得格格不入。 她會看到自己和張行簡之間巨大的差異——比天裂還要大的縫隙,那是云泥之別。 如果那三人津津有味地品茶,她坐在一旁牛飲……沈青梧沉默下來。 沈青梧突然道:“晚膳時,她給我糕點?!?/br> 張行簡:“擺在我面前的,才是最精致的。你吃的那些,都是不花什么心思的?!?/br> 沈青梧淡聲:“只是堵住我的嘴?” 張行簡笑:“也許還有喂膩你,讓你自慚行愧,離我遠些的意思?!?/br> 張行簡又道:“也許還有讓人看看你的粗鄙,你的沉悶,你那不合群的性子。讓我老師多皺皺眉?!?/br> 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張行簡微笑:“你想少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她抬頭,說:“你們這些勾心斗角,真無聊?!?/br> 她惡狠狠瞪他,站起來發怒:“最可惡的就是你!” 張行簡茫然。 張行簡:“我怎么了?” 沈青梧遷怒他:“你什么都知道,你不說破,就看熱鬧!看她、看她……” 張行簡:“看她欺負你?” 張行簡誘惑她:“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沈青梧冷笑:“不必?!?/br> 她冷靜下來:“小孩子的玩意罷了,我才不放在心上?!?/br> 張行簡看著她,心想:可你臉色鐵青,拳頭緊握,看著不像是“不放在心上”??? 沈青梧忽然轉過臉來看他。 張行簡連忙:“梧桐,我與你是一頭的,我可沒有順著姜茹娘欺負你?!?/br> 他討好地叫她“梧桐”。 但是氣勢洶洶的沈青梧沒有注意到。 沈青梧費解:“她不喜歡我嗎?她為什么這么對我?” 張行簡:“你不也不喜歡她?” 沈青梧:“我那是……那是我脾氣不好。但我不喜歡她,也沒做什么?!?/br> 張行簡微笑:“梧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原則過強的?!?/br> 沈青梧又道:“她怎么知道我對你、對你……” 張行簡:“嗯?” 沈青梧不語。 張行簡便道:“她也許是看出我喜歡你?” 眼神是很難掩飾的。 欲望是很難消失的。 他低頭嘆笑,壓下眸底溫柔色。 沈青梧往外走。 張行簡:“你去哪里?” 他怕她做傻事,試圖說:“不如你留下?” 沈青梧:“我有事忙,不必你cao心?!?/br> 張行簡:“不許打打殺殺!” 門砰地關上,將張行簡鎖到了門里。 沈青梧回頭,僵著不合時宜的臉,做出姜茹娘白日時的表情,對他甜甜一笑:“月鹿哥哥,三哥哥,人家怎會打打殺殺呢?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張行簡震驚,驟然咳了起來。 -- 次日,張行簡得知,姜茹娘無法來給他和老師斟茶了。 因為……姜茹娘拉肚子了。 第95章 張行簡與姜伯坐在書房內手談。 每每這時,姜伯都談政務談得分外投入,經常忘了手邊的棋子。 也沒有旁的原因,不過是姜伯不喜歡和這個學生下棋罷了。 這個學生棋品很差,下棋時間過長,又總是輸得多……和張行簡下棋,讓人沒有成就感,讓人很煩躁。 不如談談政務。 姜伯便說著自己對李令歌的印象:“多年前在東京時,光聽她的名,不見她的事。如今我定居此地多年,去年起南北分治后,我們這窮地方,倒也經常能聽到帝姬頒布的新令了?!?/br> 張行簡:“老師以為如何?” 姜伯斟酌:“是有些大膽的,以前沒有嘗試過。比如之前大河決堤,朝廷修得一直很慢,帝姬到來后,倒是快了很多。張月鹿,你常年在東京那個圈子里,為何不督促陛下修筑大堤?” 姜伯有些責備地看著這個學生。 張行簡輕輕笑了笑。 這個老師,一身學問,滿懷抱負,書生氣很重,卻不會當官。他只知道什么對民眾是好,卻不知道怎樣實行,才能讓大部分人滿意。 這也是姜伯明明學富五車,卻只能辭官隱居的原因。 張行簡溫和道:“修筑大堤,看似是好事,但不一定是好事。得控制住官吏之間層層剝削,才能把大堤真正修起來。官家未曾登基,又一向愛財,舍不得花錢,便想讓官員補上去……官員離大河十萬八千里,未曾體會民之苦疾,自然百般推搡。 “所以大河年年決堤,卻年年不能得到解決。我原本是打算解決的……” 架空皇帝,停下戰爭,當朝堂成為他的一言堂,他才能去做真正要做的事。 張行簡沉吟:“但如今……” 姜伯接口:“但如今,帝姬在做這件事?!?/br> 一陣沉默。 姜伯困惑問:“是否因為她打算發動戰爭,怕大河決堤影響戰局,她才提前做這件事?” 張行簡笑一笑:“老師,你教過我的,凡事問跡不問心?!?/br> 所以李令歌的巧舌如簧,他并不太信。 他要自己判斷。 他緩緩看向窗外,伴隨著沉思:“何況,李令歌蟄伏多年,應該確實是藏拙了……” 離開東京的李令歌,和困在東京的李令歌,完全不一樣啊。 張行簡:“我之后還有幾個地方要去,老師可有其他學生,或友人?我想請老師引薦一下……” 姜伯:“還是打聽李令歌此人?想旁敲側擊?你想去百姓中觀察,那得有些影響力才行,我想想……” 兩人說著這些事,張行簡任由姜伯思考,他目光透過那半扇開著的窗子,落到院中一棵極為蒼翠的古槐上。 他看到了靠坐在樹枝上的沈青梧。 沈青梧靠著樹干,閉著眼,不知道在練什么神功,陽光穿梭樹葉間縫隙,光斑一波又一波地落在她身上、面上,如潮水一樣。 時明時暗的光海下,發絲拂著女子面頰。 發絲凌亂,合著的眉目沉靜,那樣對比鮮明的美感落在一人身上,讓張行簡時而恍神,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姜茹娘就是在這時端著茶點進來的。 她臉色蒼白浮腫,眼睛周圈用脂粉掩蓋青色痕跡,雙唇嫣如花瓣。 姜茹娘不知道吃了什么壞了肚子,躺了一整日,次日起身,她自己端著鏡子看自己,都覺得我見猶憐。她如此美貌,可能讓爹爹那位學生心動嗎? 此次見到張行簡第一眼,她面紅耳赤,心向往之。 此時此刻,端著茶點進來的姜茹娘,輕聲細語地在桌前磨蹭,向爹和張三郎介紹她的茶點。然而,張行簡卻只是客套禮貌地對她點頭致意,目光從她臉上飄過,停頓一刻。 姜茹娘心肝砰砰,以為他終于注意到自己的美貌,就見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樣,眼中藏起一抹極為隱晦的笑。 他又朝著窗子望了一眼。 自姜茹娘進來送差點,張行簡已經看那個窗子看了七八次了。 那里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