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88節
她轉身便走,瀟灑無比。 跟隨張行簡的將軍只好尷尬:“我們沈將軍,脾氣是有點直……我們打仗的人都這樣,比較簡單,但沒什么壞心,沈將軍只是脾氣尤其怪而已……絕對沒有瞧不起您的意思!” 但這位將軍心中想:就我從傳聞中聽到的你倆那撲朔迷離的關系,沈將軍沒有一刀揮來砍死你,她已經很收斂了。 將軍:“咱們去別的地方看看吧?!?/br> 重要的是,不要招惹沈青梧那個煞星。 張行簡說客隨主便。 -- 然而張行簡心中,已經留下了一個懷疑。 沈青梧為什么不讓自己看玉佩? 難道那玉佩真的如他所猜,是她自己雕刻的?她親手刻的玉,不給他,給一個小兵? 那小兵有什么特殊之處? 張行簡向跟隨自己的死士側過臉,頷首一分,示意死士過來,幫自己查一查。 -- 軍營中的調查,處處有耳目,進行得艱難。 但張行簡只是查一個很普通的小兵罷了,傍晚時,他還是得到了結果。 結論卻是——那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兵。 非要找些優點的話,就是為人機靈些,對人熱心些,長得高大些,身上腱子rou緊實…… 從來都很聰慧的張行簡,陷入了長久的茫然。 難道他沒有嗎? -- 張行簡更有些抑郁的是,沈青梧實在是一個太好的命令執行者。 說二人保持距離,她絕對讓他見不到她。 張行簡在軍營幾日,和李令歌互相試探威脅了幾日,差點動干戈都有一兩次……他卻始終沒碰到沈青梧正面。 張行簡不禁想到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那時候,沈青梧說不與他說話,她當真不與他說話。 不論他怎么逗她,她也不吭氣。 若不是那年上元節的燈塌事件,他根本不可能讓沈青梧開口。 張行簡如今隱隱后悔:他確實為沈青梧著想,為自己著想,認為二人在軍營中保持距離最好;但他忘了沈青梧聽話起來,有多“聽話”。 幾日下來,他頂多見她一個背影。 匆匆而來,急促而去。 他一個眼神都沒得到過。 這分明是張行簡自己的計劃,事到臨頭,又是他自己開始后悔,開始不甘。 這日,張行簡又在監視他的將軍的陪同下,在校場看士兵訓練。 他拿起前幾日沒有繼續下去的弓箭,盯著靶子彎起弓。 將軍為他喝彩。 張家這位三郎,不管能不能射得中,架勢是真的好看—— 輕云出岫,雪色無匹。 將士們齊齊為這位郎君的風采而在心中喝彩,張行簡手中的箭“?!币宦暶撓叶?,直直扎入靶心。 將軍立刻為他叫好:“三郎好氣魄!” 張行簡淡然無比。 騎射非他所長,但他也文武雙全。他本不在意旁人如何看他,但是那日風沙迷了人眼,張行簡不能來益州軍一趟,給自己冠上一個“軟弱無力”的名號,讓沈青梧日日聽著。 張行簡目光凝視著不遠處的靶心,射箭射得認真。而他不出丑,其他將士就沒有觀看的興趣了。 張行簡覺得天高氣爽,偶爾射箭發發汗也挺有趣的。 他玩的時間多了些,注意力放在此處,突然聽到那將軍在身后打招呼:“沈將軍!” 張行簡驀地回頭。 衣袍如云飛揚,面與額上浸著薄汗,身量又瘦又挺,如玉如松。 多虧這是只有男人的校場,若是多來幾個美嬌娘,見到張行簡這番模樣,不知會傾倒多少芳心。 沈青梧帶著十來個兵,遠遠走來。 她一眼看到人前鶴立雞群的修頎郎君,也在一瞬間想到這么好的身材,抱起來有多舒服。 下一刻,張行簡轉過半個肩,向她的方向看來。 沈青梧當即掉頭,帶著兵走另一個方向。 張行簡怔住。 -- 沈青梧轉過一個營房時,忍不住在轉彎時,趁機向后望了一眼。 正是這一眼,她看到張行簡立在原地。 艷陽天下,烈日有些大,沈青梧看不清張行簡眼中失落與迷惘共存的神情,但她為他的好看而心口灼灼跳一下。 沈青梧抿唇。 她因為一個玉佩,還沒做好準備。 又因為張行簡說過保持距離,她很忠誠地執行命令。 但是……沈青梧在這一瞬間忽然想,她還是想見他的。 她雖然怕他提什么玉佩,雖然知道執行聰明人的命令才是最好的,但是張行簡站在校場中的模樣,讓她心中發癢。 她想:偷偷看一下他,還是可以的吧? 她武功這么好……雖然張行簡說讓她不要用內力,但是軍營中幾步路的事兒,她還是足以應付的。 她只是想念他。 想念他的臉,身體,笑容……還有他那十分有意思的說話方式。 -- 夜深人靜,一盞燭火相就。 張行簡披著薄薄春衫,跪坐于案前寫字。 他寫的內容,不過是些與李令歌的談判索求,以及少許的來自東京的消息的應對之策。 隨著少帝情形越來越危險,東京很多大臣有了其他心思,隱隱想與張行簡對著干,想挾新的天子以令諸侯……這都是張行簡需要應對的。 皇帝便是這樣。 一舉一動,影響所有人。 明明已經是一個連醒來都很困難的廢人,卻依然讓天下陷入這種被動局面,讓李令歌投鼠忌器…… 張行簡思考著。 傍晚時,他聽死士匯報,說李令歌讓沈青梧去執行一個任務,沈青梧帶兵離開軍營,去了縣令府。具體什么任務,死士無法跟進,自然不知。 張行簡嘆口氣。 他讓死士看著,待什么時候看到沈將軍回來軍營,便告訴自己一聲,自己便熄燈睡了。 他不是等她。 只是想著萬一有變,他保持清醒最好。身在李令歌的地盤,自然要步步斟酌,達成一個最優解。 燭火在帳壁上晃了兩晃,一陣風從帳縫中吹入,卷起張行簡一段薄袍。 他伸手攏住身上所披的袍衫時,門簾方向卷入的寒意更冽些,燭火搖得更厲害。 風吹拂幾綹散發,落在頰上。張行簡攏衣看燭火時,“叮咣”一聲,像是什么撞擊,又像是烈風狂躁,帳簾掀開,一個人影進來了。 燭火在暗一瞬后,驀地亮起。 風塵仆仆的沈青梧鉆進來,與坐在案前的張行簡四目相對。 沈青梧一愣。 她趕路趕得滿頭大汗,為了自己的小九九,還讓跟隨的兵士繞了路……一身土一身灰地鉆進來,本只是想看一眼張行簡便心滿意足,誰想到燭火大亮,張行簡仍在辦公。 張行簡怔怔看她。 沈青梧只是靠在氈簾上愣了一會兒,很快平靜下來。 見一個睡死的人,和見一個清醒的人,也沒什么區別。她又不是做惡事,何必怕張行簡醒著? 沈青梧目光盯著他。 她目光灼灼,沾著汗水與灰塵的睫毛下,眼睛又清又黑,專注看人時,整個眼眸都倒映著這個人。這種認真帶來的深情,十分取悅人。 張行簡正要開口。 沈青梧手抵在唇下:“噓?!?/br> 她說:“我偷跑過來的?!?/br> 張行簡迷惑,他手指指她的袖口。沈青梧低頭,看到袖上線頭亂飛,還有一點血跡…… 沈青梧向他走過來:“有個縣令陽奉陰違,貪了一些稅,帝姬查閱時覺得數字對不上,讓我帶人悄悄走一遭。我沒有花多少功夫,那里也沒有什么武功高手,都是普通人罷了?!?/br> 她強調:“我每日都在吃藥,執行任務時也沒用內力,不算違背你的話?!?/br> 她說著話,人已經走到了他面前。 她低頭俯看張行簡,越來越興奮,覺得自己今夜來見他,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