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23節
孔業便說:“沈青葉沈五娘子,確實貌美無雙,又賢惠淑雅,可為天下女子表。沈家這樣的地位,出一位皇后,身份正相宜?!?/br> 只要少帝強奪了沈青葉,張行簡對他那位曾經的未婚妻,不至于一點想法都沒有。 再加上孔業收到過情報,說張行簡和沈家的二娘子沈青梧也有點故事…… 孔業弄不明白那些,卻起碼知道沈家和張家的關系,會讓張行簡無法割舍沈青葉。少帝若再與張家交惡,這一次沒有帝姬周旋,張家勢必得罪少帝。 孔業說服少帝:“昔日臣也覺得沈五娘子容貌品性都堪當皇后,然而沈五娘子卻與張月鹿定了親……” 少帝對張家有些忌憚。 但少帝遲疑半晌,說:“他們不是退親了嗎?而且張愛卿又不在……朕才幫他洗清冤屈不久,幫張家平反。他們家現在,感激朕還來不及呢?!?/br> 少帝說服了自己,鎮定了下來,覺得張家應當對自己感恩戴德。 臣子生死由皇帝一手拿捏,本就正常。張家以前的事,張家早就洗牌了,皇帝何必對臣子心虛? 而且,當年的事,都怪張家太可恨,太欺負他。若是他不殺盡張家,皇帝由誰做,還真不好說。 張容一心偏袒jiejie,看好jiejie,說什么jiejie是他最好的學生。哼,張容以為自己不知道,但是偷睡的少帝聽得一清二楚。 張容明明是太傅,是少帝的老師,卻只向著jiejie不向著自己。李明書真的害怕過,自己會被張容暗殺。李明書午夜夢回,都是張容和jiejie千好萬好,自己倒在血泊中求助無門…… 但是少帝才是男子,少帝才是繼任大位的那個人。 jiejie是他的jiejie,jiejie憑什么和張容在一起,憑什么想廢掉自己! 幸好、幸好,還有張家父母站隊自己,支持自己。幸好還有張家父母幫自己對付張容,壓住jiejie…… 少帝真的不想殺張家老頭子,不想殺張家那么多人,那老頭子多向著他??墒菤⒘烁?,殺了后,所有威脅都結束了,所有齟齬都埋在地下,沒人再計較了。 還是孔業讓少帝放心。 還是孔業能讓他和jiejie重歸于好,能讓他坐穩皇帝位啊。 此時此夜,少帝想著一些往事。他忘了自己曾說過不想當皇帝的話,他將所有錯怪到他人身上。怪來怪去,只有自己是最可憐,最被臣子拿捏欺凌的。 少帝指派孔業:“你,去找沈青葉,給朕把沈青葉捉回來?!?/br> 孔業愣?。骸俺??” 少帝:“對。沈家不是把沈青葉弄丟了嗎?真是廢物,半年了,都找不到人,沈五娘子在外風餐露宿,多可憐。你!你親自出東京,幫沈家把沈青葉找回來?!?/br> 少帝:“沈家應該感恩戴德——朕要給沈青葉封后,朕要登基!朕要當真正的皇帝!” 孔業原本拒絕離京,一聽少帝打算當真正的皇帝,立時心動。 孔業本就希望朝政之事,摒棄帝姬,摒棄張月鹿?;实郛斨膹U物皇帝,自己獨攬大權,豈不正好? 孔業肅然:“官家放心!臣這就去沈家,幫沈家一同找那沈五娘子。臣一定掘地三尺,將沈五娘子帶回官家身邊?!?/br> -- 上元佳節,沈青葉還不知道自己成為了少帝緊盯的獵物。 白日剛剛祭奠過父母,哭過一場,夜里燈亮,沈青葉卻要賞燈。 秋君真是弄不懂這個娘子在想什么。 他靠著旗桿,見沈青葉蹲在水邊放蓮燈,閉眼后雙手合十,輕聲祈禱。 秋君淡目冷看。 沈青葉偏過臉,向他望來。風掠額前秀發,她一雙秀目瀲滟如波,在寒夜中幽靜地蕩著細碎的光。 秋君與她目光對上。 他怔了一下,沒吭氣,沒移開目光。 也許是犯懶。 那小女子竟也仰著臉看他許久,沒有躲避。 秋君淡淡開口:“你許的什么愿?” 沈青葉彎起眼,柔柔笑:“我許愿——年年有今朝,歲歲有今日?!?/br> 秋君不語,目光閃爍。 他算半個白丁,卻聽懂了她這句不算晦澀的句子是什么意思。 年年有今朝? ……難道她還指望自己這個殺手,一直和她在一起? 她在想什么呢,做夢。 秋君暗自不語,開始從頭盤整樁事。整樁事的緣由,是她說她是他的妻子;她撒謊,騙他跟她一起行路。 秋君靜靜看著水邊的沈青葉。 他想,莫非她喜歡他? 可笑。 秋君心中念頭轉來轉去,時而恍然,時而迷惘。他最終覺得她應當愛慕他,這種結論讓他神色更加古怪。但不論心中如何想,秋君面上都不動聲色。 沈青葉被他的目光盯得心跳砰砰,有種不祥預感,總覺得他想殺了自己。 沈青葉扭過臉,想自己一定想多了。 人家秋君都不愛搭理她,都不怎么跟她說話呢。 沈青葉嘆口氣,提起裙裾站起來。她凝望著水波,慢慢露出笑:“好啦,我該回去了。麻煩秋君送我最后一程——我真的不是在哄騙你,這次行程結束,真的會有大筆錢財給你的?!?/br> 她笑容恬靜,又十分哀傷。 無限愁緒藏于這樣嬌弱的身體中,卻是為什么? 一貫不說話的秋君此時淡淡開口:“回去?” 沈青葉:“對呀,回去益州,找我的仆從和侍女,回去沈家……我在外待了太長時間了,大家會擔心我的?!?/br> 秋君:“裝模作樣?!?/br> 沈青葉一怔。 秋君:“你若想回去,你我如今就不會在這里,離益州整整十里遠?!?/br> 沈青葉面紅。 沈青葉解釋:“我是有些任性,我心中也愧疚。但我不能不回去,我若不回去,弄丟我的侍女與仆從,恐怕都會死。沈家軍法治家,是十分嚴格的。 “我可以小小任性,但是性命攸關之事,我不敢。所以……我還是要回去的?!?/br> 她望著淺淺清波,望著秋君冷淡的面容。她心中生起很多向往,可她明白沈家養她至今,不是全無所求。 沈青葉垂頭淺笑:“這次回去,也許我又要嫁人去了。有了之前的鬧劇,恐怕這次不會再由我借病拖延了。希望我的新未婚夫不要比張三郎差的太多,不要是個老頭子,不要整日對我打罵……那我就知足了?!?/br> 秋君冷漠:“向我求助?” 沈青葉一怔。 她連連搖頭,臉紅羞笑:“這次真沒有。是沒有人與我說話,我心里寂寞。秋君不必將我的瘋話放在心上,我隨便說說的?!?/br> 秋君目有異色。 她話中透露的信息太多,與他的世界相隔太遠。 若她不是向他求助,她在想什么? “身不由己”這個詞,從來就不在秋君的世界。 看不懂。 秋君打算再看看。 -- 上元佳節的賞燈,應該是十分熱鬧的。 沈青梧和張行簡同游燈宴,已經不是一次了。 但說起同游的快樂,沈青梧更心動的,是張行簡說要送她禮物。 沈青梧已經有些明白,張行簡這個人,應當是一個很有情趣的人。會玩,會鬧,會笑,會惱。他不是一個清高無欲的人,私下的他,非常的平易近人,非常的“與民同樂”。 那么這樣一個人,總有數不清的禮物要給她,數不清的驚喜等著她。 沈青梧每日收他送的衣物,她收得都有些麻木了。她對漂亮衣物不再那么有興趣,她想知道如果不送漂亮衣物不送玉佩的話,張行簡還有什么禮物能送。 沈青梧從天亮等到天黑。 天黑后,她與他上街,忍著長林那個非要跟上來的死皮賴臉的人,也堅持要陪張行簡走完一條路。 只要張行簡不說,長林就堅持要湊上來看戲。 張行簡脾性太好,他果然不說長林。 沈青梧滿心忿忿,只好壓抑。 但是與張行簡行一路,到彎曲水邊,張行簡很有興趣地去買燈放花燈,長林也好奇地湊過去買燈,沈青梧就十分不耐煩了。 張行簡蹲在水邊,含笑問沈青梧:“梧桐不放燈嗎?” 沈青梧冷漠:“不放?!?/br> 張行簡解釋:“這是一種民間寄托,將燈放于水面上,寫好自己許的愿望放到燈中,讓燈順水而走……” 沈青梧:“我的愿望不勞旁人費心,我不信這些?!?/br> 她嫌棄他婆婆mama。 張行簡笑一笑,她既不來玩,他便自己抱著花燈寫字,自己虔誠許愿。 沈青梧看到長林也在旁邊像模像樣地買花燈許愿。 沈青梧耳尖地聽到長林念叨:“希望我們三少夫人能平安進張家大門,不被為難。希望我們郎君今年能迎三少夫人入門……” 三少夫人? 沈青梧在心中將張家的關系轉了一圈。 沈青梧心沉下。 沈青梧突然開口:“張月鹿,你又要娶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