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11節
長林:“我們郎君不……” 張行簡張口,咬住了那塊喂到口邊的糕點。 沈青梧莫名看長林一眼,還很得意:“張月鹿喜甜食,你們都不知道吧?我知道!” 長林:……他想說的原本是,郎君愛潔,絕不會和一個邋遢的人吃這種喂來喂去的食物。但是……算了。 長林:“郎君,我先退下了?!?/br> 張行簡頷首。 他維持著自己的風度,不讓下屬寒心,但是他只對長林客氣笑了一下,目光就仍落回到沈青梧身上。 長林聽到張行簡問沈青梧:“嗯,信中到底寫了什么,讓你這般糾結?” 去默默推門的長林聽到沈青梧說:“博容的信還好,沒說什么重要的事,我都不明白他好端端為什么給我寫信,他以前可不多這種事……就是楊肅吧,嗯……” 張行簡:“楊肅如何?” 沈青梧:“他舊話重提,又說娶我的事?!?/br> 站在門口的長林伸長耳朵,有些舍不得走了。 張行簡拿帕子為沈青梧擦唇角的渣滓,聞言他手指頓了頓,仍銥嬅若無其事地笑:“你必是拒絕了?!?/br> 曾有一次,張行簡讓楊肅冒自己的名,讓沈青梧誤以為救她出雪山的人是楊肅。那般好的機會在楊肅面前,楊肅也沒有俘獲得了沈青梧。 這一次必然也一樣。 然而沈青梧沉默了,她蹙眉,神色幾分糾結。 張行簡垂下眼觀察她,輕聲:“怎么了?舍不得拒絕?你既對他無心,何必惹人傷情?” 沈青梧抬頭反問:“可我怎知我就對他無心呢?說不得這是一段好姻緣——楊肅跟我分析了半天,我覺得有些道理?!?/br> 何況——沈青梧在心中補充,她離開張行簡后,也許確實需要一段婚姻。 張行簡平靜無比:“有些什么道理呢?與我說一說?!?/br> 站在門口的長林有時候不得不佩服郎君的冷靜,在這種時候都能和沈青梧對話下去。 而沈青梧壓根將張行簡當做了純良無害的同伴,要與他一同分析自己的狀況。 沈青梧坐起來,盤腿到張行簡身邊,與他認真分析:“你看,你很快就要回東京去了,我也會回益州。我心中有些別扭……” 張行簡:“有些別扭?” 沈青梧望著他的眼睛:“我思考了很久,應該是舍不得和你的床上關系。你親起來、睡起來,都十分爽?!?/br> 張行簡保持微笑。 他只道:“長林,你還不出去嗎?” 長林偷聽得津津有味,沒想到沈青梧這么有趣,難怪能降服郎君??上Ю删呀洶l話,他不得不戀戀不舍地關上門,遺憾放棄偷聽的內容。 太可惜了。 長林真想知道沈青梧還能如何語不驚人死不休。 屋內,張行簡仍在誘導沈青梧:“然后呢?” 沈青梧:“我想和其他人也試一試。楊肅既然對我有這種意思,我不妨一試。這樣的話,你也能放心,我不會再糾纏你。這些年,你對我一直很困擾吧?!?/br> 張行簡不提那些。 他只微笑道:“可你若是發現楊郎君睡起來,不如我呢?” 沈青梧蹙眉。 張行簡靠近她,濃長的睫毛下那雙漂亮眼睛,再次迷惑沈青梧神智。 張行簡輕聲:“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梧桐,你雖與常人不同,可你也不能騙婚,毀人一生?!?/br> 沈青梧唇動一動。 張行簡摟住她肩,說:“不如我給你一個建議?!?/br> 沈青梧:“什么?” 張行簡:“你與我去東京?!?/br> 沈青梧想也不想:“不可能?!?/br> 張行簡不動聲色:“你先聽我如何說?!?/br> 沈青梧便聽著。 張行簡:“你我的關系,想來梧桐私下也琢磨過不少次,卻依然理不清。但是梧桐舍不得我……的身體,正如我被欲纏身,也一時半刻不想與梧桐分開。 “我十分理解梧桐的顧忌。你我這般不是長久之計,你需要一段穩定關系——東京的大好兒郎,比楊郎君強的,為數不少?!?/br> 他溫聲細語地游說她:“而在你尋找你的大好姻緣之時,張園依然為你展開大門。你可以夜夜來找我,我不介意?!?/br> 沈青梧:“……” 她懷疑是不是自己弄錯了他的意思。 張行簡下一句就說:“你沒有弄錯,我就是那個意思。我不介意你白日做什么,不介意你如何選你的夫君,我是不會向你閉門的。你依然可以來找我夜夜作樂。 “夜半來,天明去,誰又知道呢?我不會說出去,也愿意做你背后那個不為人知的郎君?!?/br> 沈青梧:“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張月鹿,你這個意思,簡直是、簡直是……是外室的意思?!?/br> 張行簡微笑。 他看到沈青梧明明口上斥責,眼睛卻明亮無比,便知道自己的話打動了她。她離經叛道,也必然喜歡離經叛道的關系…… 沈青梧果然撲過來抱住他,摟住他臉端詳,對他愛不釋手:“張月鹿,你真是……和我想的,比我想的……更、更……” 張行簡:“嗯?” 沈青梧:“更討我喜歡!” 她摟著他脖頸,在他耳邊:“你讓我考慮考慮……” 第63章 東京并非沈青梧畏懼的地方。 它只是對沈青梧沒有吸引力,它只是意味著無窮無盡的追趕著她的過往與沒有盡頭的麻煩。 但若是張行簡說,他會一直在東京等著她叩門,夜夜為她留門……東京是否意味著些新的意義呢? 沈青梧沒有想清楚這些,她告訴張行簡說她要考慮,但是私下里,她將楊肅的信看了很多遍。 她至今不懂楊肅一次又一次地說娶她,是出于什么緣故。但是欲對她的吸引,想來不下于張行簡對她的吸引。不然,她為何會好奇,為何會猶豫? 她沒有立即給楊肅回信,確實是有些被張行簡的“莫欺騙他人感情”所束縛。 然而,沈青梧心里會不甘地想,她并未欺騙楊肅感情,是楊肅求娶。 她就是覺得……在張行簡承認他的欲之后,這一切有些沒勁兒了。 她心中頻頻地害怕與恐慌,頻頻地提醒她有什么事在超乎她的認知,朝著她不愿意的方向飛速發展。一貫熨帖的情感中有一塊沒有碰觸過的地方,會在她與張行簡相處中,突然蹦出來,將她嚇一跳。 沈青梧從來都相信自己的直覺。 她想離開了。 -- 這夜,長林例行來向張行簡報告最新情報,也例行地在張行簡屋舍中,看到那趴在桌上寫寫畫畫的沈青梧。 長林不避諱沈青梧,說起東京如今的情況。 年底祭日與祭月大典會如何舉辦,少帝懨懨地停止選秀后又鬧著大辦大典,要滿城張燈,多少大臣因為彈劾而被少帝關進牢里,連孔業都老了許多歲…… 長林一邊匯報,一邊時而瞥一眼那個沉靜的沈青梧。 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沒有聽他的話,但是郎君要他多提一提“東京”,他確實時刻在沈青梧面前提。 長林時不時的打量,沈青梧即使不抬頭,都感受得到。 她不過是不吭氣罷了。 待那主仆二人說完了他們該說的話,沈青梧從書本中抬起頭,很淡然地問張行簡:“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東京了?” 她聽出長林那些情報中,不著痕跡的對張行簡的催促。那些催促一兩次,沈青梧不一定聽得出;沈青梧天天聽,她再遲鈍,也聽出了東京政務積壓,越來越多。 張行簡眸子一閃。 他笑問:“我若回東京,梧桐不與我一道嗎?你我身上有‘同心蠱’,我不能離開你太遠,你忘了?” 沈青梧沒接他這話。 她問長林:“殺害博老三的兇手,你們還沒找到線索嗎?” 長林:“快了快了,已經追到一些痕跡了。我們再趕一趕,現在郎君在四方設了關卡,他逃不了太遠?!?/br> 沈青梧托腮:“那你是不是應該抽出人手,去找那個苗疆小娘子,幫你們郎君解蠱了?” 這話一出,四方皆靜。 燭火蓽撥一下。 長林本能地去看張行簡。 披著雪袍、宛如云鶴的張行簡靜靜坐著,好一會兒,張行簡才垂眸,保持著不變的微笑:“梧桐是什么意思呢?” 沈青梧不看他。 她怕自己多看他一眼,會忍不住那些自己正在努力壓抑的情緒。 沈青梧低頭繼續看書本:“解了蠱,還你自由的意思?!?/br> 張行簡沉靜一二,道:“你覺得我束縛了你,是嗎?其實我忍功極好,你即使離我遠一些,我也足以忍耐那疼痛,不至于一時半刻就喪命。 “梧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并未阻攔你?!?/br> 長林此時覺得自己多余萬分。 他甚至心慌,不想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