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57節
與沈青梧的這場過招,步步斟酌,張行簡也十分疲憊。 沈青梧的話將他拉回現實:“你以為你贏了?” 張行簡:“嗯?” 他疑惑看她:睡不能睡,碰不能碰,不加理會,即使這些會勾起她嗜戰的本性,可他作為一個自廢前路的對手,沈青梧又能如何? 沈青梧向他走過來,一膝搭在床上,向他俯身過來。 張行簡眸中光閃爍,面皮輕微一僵:她不會又要…… 她是寧可弄死他,也要與他纏綿? 沈青梧的手搭在他手腕上,她手掌托住他腫起的手腕,鋒銳的內力從掌心輸送入他體內。 一剎那,張行簡感覺到從手腕處傳來的刺痛感。與此同時,那股力量修復著他在獄中被折騰得半廢的手筋。痛與快意同時到來,尖銳的感覺沿著血液向腦顱竄去…… 張行簡悶哼一聲,額上滲汗,不自禁地向后倒。沈青梧順著他的力道,跟他一同倒下去,壓在他身上。 她手仍托著他手腕,撥開那礙事的鎖鏈,強硬地治療他。 他額上、睫上沾著水,目光迷離,喘息連連,面容因此發紅。 沈青梧驚訝無比,又一下子興奮起來。她手上動作放緩,內力停下,那呼吸起伏的郎君甚至忍不住伸手來拉住她,聲音喑啞若磨沙: “別走……” 沈青梧貼著他的耳,好奇問:“這么舒服?” 她本是試一試,沒想到真的有用……她惡劣地彎唇,道:“張月鹿,你就喜歡受虐,是嗎?” 她這話說得并不公道。 她不知道那股刺痛與溫暖同時在手腕上炸開的感覺,張行簡的手筋受損已經月余,自他從獄中出來,他手筋腳筋都出不了太多力,這也是他一直病歪歪的一部分原因。 當日那些山賊,他應付不了,身體的虛弱,占了很大一部分。 他也想養好自己的傷。 于是,沈青梧見那“骨酥”都不能讓人屈服的張行簡,卻因她的輸送內力而面頰緋紅,呼吸凌亂。他在下方蹙著眉,眉梢眼尾紅白交加,唇微微張。 沈青梧低頭便與他親吻。 他停頓一下。 沈青梧便不再給他輸送內力。 當她不再輸送內力時,時時腫著的手腕,竟然讓張行簡不能忍受那痛。 張行簡蹙著眉,有些迷茫地看她。她好整以暇地俯視,只是與他唇相挨,并不如往日那樣掠奪。二人便無聲地對峙片刻,張行簡眸中清水流淌,緩緩張開了口。 沈青梧目中噙笑。 舌與舌,齒與齒。 她想,不過如此。 于是,昏昏燭火下,他二人仍是到了一張床上,分不清是誰主動,誰追逐。情如密網,一旦織就,漫天遍地,本就很難逃脫。 燭火攀爬在飛揚的青帳上,每每此時,沈青梧掐著他肩膀,總是喜歡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態睥睨他。 而他呼吸急促,面容被她弄得紅透,整個人如在沸水中煎熬。他手控制不住地搭在她肩上,顫一下,碰到她溫度不低的肌膚。 沈青梧低頭親他額頭,細密氣息在二人身上流動。他模糊中聽到她問:“你怎么猜出的阿無就是沈青梧?說!” 他閉眼不應。 她停下來。 他睜眼看她,目中波光瀲滟。她心動萬分,可她就是掐住他下巴,看他呼吸不受控,看他緋意連連眸中噙水。他眼中的水波,快要淹死她,沉浸她。 她貼著他的唇,反復逼問:“你怎么知道阿無就是沈青梧?” 汗水相融。 還有什么煎熬比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更過分? 張行簡忍耐不住地將手在她腰上推了推,閉目間,語氣輕?。?/br> “一個人常常讓我想到另一人,可這人方方面面都不應與那人相同。如果不是她瘋了,就是我瘋了。沈將軍,你覺得是哪個原因?” 沈青梧笑起來。 張行簡聽到她笑聲,睜眼仰望她。燭火在背后,跪坐的沈二娘子烏發凌散,彎眸發笑。她比尋?;顫?,眼中蕩起桃紅,此時的她,美艷不同往日。 她戲謔:“是你瘋了?!?/br> 張行簡心想:如此。 是嗎? -- 事了之時,張行簡躺在榻間,面容雪白,發絲黑透。 月光照拂。 他側過臉,看沈青梧心情極好地系腰帶,隨意地束發,她作出要出門的模樣。 沈青梧回頭,與他目光對視。 她笑嘻嘻道:“誰贏了,嗯?” 張行簡溫和:“言之過早?!?/br> 沈青梧:“隨你怎么說?!?/br> 她不愛下廚,這幾日困著張行簡,沒人給她做飯,她都非常敷衍地一人在灶房搗鼓。她覺得她做的飯跟豬食差不多,張行簡沒任何意見,她自己意見卻很多。 她眼下去高興地進去灶房,打算做頓好吃的,慰勞自己。 她真是有些喜歡張行簡了——每次與他過招,他都帶來驚喜。 更好的是,她又一次睡到他了。 繼那味“骨酥”后,她百般嘗試,與他斗智斗勇,終于再一次嘗到了他的味道。 讓她意外的是,她不覺得厭煩,不覺得索然無味。她與他碰觸的每一次,兩人呼吸纏上的每一次,她心中都有一種與血液共同震動的麻意。 酥酥的,讓她頭腦發昏,失去理智,只能看到他一人。 她每次親到他,都有一種魂魄上的爽意。 這代表什么? 必然代表著張行簡是極為好睡的郎君。 她食髓知味,變成自己同僚那樣的年輕人,對性充滿了興趣,剛結束便期待著下一次的開始。 而沈青梧離開后,張行簡平臥于榻上,閉著眼,也在回憶方才的情形。 他其實大腦空白,并沒有主動去想??墒翘^不同尋常的經歷,總是會不受控地刺激他。 她與他指尖相纏,她的氣息擦過他臉頰,她的每次靠近,都讓他體內血液沸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隨,心頭同時升起一種空茫茫的歡喜感。 張行簡淡漠地想著:男子的劣根性,不外乎如此。對性而食髓知味,抗拒本性格外艱難。 他絕不能屈服。 他是張家的月亮,身上肩負著家族的希冀。那輪太陽拋卻家族后,他已是家族的唯一。他想要功成名就,想要取代太陽,想讓所有人記住他,他想成為唯一。他想將自己所學全都回報給大周,不枉費自己那多少年被困在院落、寂寞無比的歲月。 他在年少時就放棄過沈青梧,他早就知道那是錯的,誰也不會接受沈青梧…… 張月鹿和沈青梧不同,沈青梧不高興就能扭頭就走,張月鹿卻誰也不能放下。 人生應該走一條容易些的路,不是嗎? 濛濛月色照著榻上的郎君,張行簡清楚無比地看著自己在暗處的掙扎與遲疑,清楚無比地在腦海中盤旋著沈青梧的面容。 她冷漠的眼神與其他女子不同;她抬頭挺胸、昂首闊步的走路方式與其他女子不同;她胡亂的打扮衣著、只會梳馬尾的青絲;她得意的笑容,挑釁的眼神,偷看他時被抓到時冷漠的不認嘴臉…… 沈將軍天下無敵。 床榻上,張行簡翻身面對墻內,手腳上拷鏈撞上床板,發出叮咣聲。手腕沒有往常那么痛,連這也是沈青梧帶給他的。 張行簡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會被沈青梧滲透到這個地步。他卻沒太多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 他最后閉上眼,頗為無奈而自嘲地笑一聲。 罷了。 他需要沈青梧幫他治手腳上的傷,甚至需要沈青梧幫他取下手腳上的拷鏈。 小小犧牲也無妨。 她不過是要他的身體,給了她,她很快就會覺得無趣的。 但是張行簡想,他得快些離開沈青梧了。再這么下去,對兩人都不好。 不知道他被囚禁的這幾日,外面發生了什么,長林他們如何了?他得知道這些。 -- 這日黃昏,沈青梧提著藥與菜回到自己院落,驚訝地看到她院中多了一個小孩。 院中飄著斷續安然的曲樂,絲絲縷縷,像山泉一樣清新。一個七八歲小童抱著一只紙鳶,扭頭看到門口的沈青梧,他當即露出心虛表情,往墻根下挪。 小孩大喊一聲:“jiejie回來了!” 小曲聲停下。 小孩對沈青梧怯怯一笑,慌張道:“我、我紙鳶掉到jiejie家院子了,那個哥哥讓我自己撿……我這就走?!?/br> 沈青梧身形高挑,不茍言笑,眼神總是冷淡沒有情緒。大人們都不喜歡她,都遠離她,何況一個小孩? 在她進院子前,院中滿是幼童的笑聲,她出現后,笑聲戛然而止,這都是正常的。 沈青梧看著那小孩爬上墻飛快逃竄。 小孩因為慌亂而腳下一滑,差點從墻上摔下。他回頭悻悻看眼站在院門口動也沒動過的沈青梧,再次撓頭羞澀一笑,終于跳下墻跑遠了。 而沈青梧耳聰目明,從小孩跑遠的聲音,判斷出小孩跑去的方向。 小院重新恢復寂靜,沈青梧先將菜與藥放進灶房,才回主屋去看。 張行簡半坐于床,白色布條托著手腳。雖行動受制,他這幾日沒受到折騰后,熟悉了如今情形,他那優雅無比、讓沈青梧每次看都喜歡的好看氣度,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