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君傾 第32節
寶月又道:“奴婢擔心,姑娘這么哭下去會疼的越來越厲害?!?/br> 季硯本就放心不下云意,加上她方才在自己懷里那委屈的控訴, 他還如何能狠下心真的不管。 季硯挑了簾子進到馬車內,云意一手捂著小腹, 躬著纖弱的腰身伏在面前的小幾上, 眼眸緊閉, 淚全沾在眼下,蹙緊的眉心里滿是痛楚。 云意疼是真的,哭也是真的,她知道季硯一定會上來,感覺到人走在身邊,她迷迷糊糊的張開手撲了過去,身子被輕輕摟住,季硯拍著她的背,“云意,別哭?!?/br> 云意仍閉著眼,身子蜷縮在他懷里,艱難的說出一個字,“疼?!?/br> 季硯無法替她分擔,只能小心翼翼的安撫著她,“等回府讓大夫看過,喝了藥便會好起來?!?/br> 云意疼的精疲力盡,靠在他懷里點頭。 腹中絞痛一刻不停,云意死死拿手壓著,想試圖緩解卻起不到一點作用,她指尖繃的泛白,似是恨不得按進rou里。 季硯見不得她這么折騰自己,拿下她的手,將自己的掌心輕柔貼了上去,緩慢的替她揉著,“這樣可會好一點?!?/br> 熱意透過掌心熨燙的云意,她感受著季硯懷抱的溫暖,緊繃的身子逐漸放松,漸漸覺得疼的不再那么激烈,取而代之的是酸澀的心悸。 云意渾身虛軟無力,還是倔強的咬著牙關用雙臂緊緊抱住季硯,季硯縱容的由她抱著,憐愛地揉了揉她的發頂,卻聽云意聲音很輕,帶著笑意的說:“大人,我長大了?!?/br> * 云意躺在床上懨懨了好幾日,直到身子徹底干凈才恢復了精氣神。 寶月被她梳著發,叮囑道:“姑娘往后可千萬要記著,來癸水的時候寒涼生冷的一概都不可碰?!?/br> 云意這幾日聽她嘮叨這話已經不知多少遍了,她從銅鏡里望著寶月,頗為認真地點頭,“我每個字都記著了,你就放心吧?!?/br> 寶月瞧見她眼里輕閃的狡黠笑意,跺著腳嗔道:“奴婢是關心姑娘?!?/br> 云意轉過身,握著她的手軟聲說:“我知道?!?/br> 除了大人,寶月便是對她最好的。 寶月心里淌過暖流,“姑娘躺了這么多日,奴婢陪您去園子里走走吧?!?/br> 云意點頭。 寶月取來披風給她穿上,今年的天冷的比往年都早,才剛立冬就已經讓人覺得凍骨頭。 寶月道:“我聽護衛說,皇上下令下月去西山圍獵,說不定大人能獵到些狐貍給姑娘做身狐裘?!?/br> 云意眨眼驚訝道:“大人還會騎射嗎?” “這是自然?!睂氃乱娝荒槼泽@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姑娘有所不知,大人可是文武雙全,劍術也十分了得?!?/br> 云意真的不知道,她只看過大人執筆,實在想象不出大人這般儒雅,拿劍時會是如何的模樣。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握著冷硬的劍柄,云意心口不由得燙了起來,漣漪層層疊疊的蕩出。 她和寶月在園子里走著,綠書匆匆跑來說:“姑娘,三姑娘來看你來了?!?/br> 云意微愣,季舒寧隔三差五會來,季宛卻是一次都沒有來過的,她思忖一瞬道:“我這就過去?!?/br> 花廳內。 季宛一見著云意就起身道:“你那日可把我嚇著了,臉色慘白的?!彼催^云意的臉色,已經恢復了紅潤,長舒一口氣,“現在瞧著好了?!?/br> 都過去有七八日了,現在想起來看她,這借口似乎尋得不那么巧妙。 云意柔柔一笑,“讓三姐擔心?!?/br> 季宛問:“那日究竟是怎么了?” 云意臉上浮起一絲羞赧,輕聲和她說了原由,“我自己也被嚇壞了?!?/br> 季宛恍然大悟,“這就難怪了?!彼P心的叮囑了云意幾句,笑道:“當初你隨六叔來祖家時還是個小meimei,如今也成大姑娘了?!?/br> 她言下之意,便是提醒云意該懂避嫌,她相信六叔那日只是因為擔心云意的身體,才會將她抱起,可云意正是少女情竇初開的年紀,最是容易對待自己好的人生出一些情愫,這無可厚非。 可對象如果是六叔那她萬萬配不上的,若傳出去,也會惹人非議。 或許是她想多了,但敲打幾句總是沒錯的。 “說起來,你和舒寧真是都讓我放心不下?!奔就鹫f著憂心忡忡地嘆了氣。 云意追問道:“五jiejie怎么了?” 季宛眉心輕蹙,說起季舒寧頗有一種無可耐的疲累,“永安侯府有意與我們季家結親,永安侯世子年少有為,祖母和老祖宗都極為中意,偏偏五妹說什么都不肯,那日還當眾落了世子的面子,這不,被罰禁足在府上?!?/br> 云意聽后擔心起來,身子微微前傾著,蹙眉問:“那五jiejie現在可好?” 季宛搖頭,“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性子倔,偏說不喜歡?!彼庥兴傅目粗埔?,“喜歡固然重要,但門戶相當也同樣重要,你說是不是?” 云意恬靜聽著她說話,到這里,她不會還聽不出季宛話里的意思,可是別人的話對她來說又有什么重要呢。 季宛試探著問云意,“你可有喜歡的人?!?/br> 云意迎著她的目光,唇邊抿出羞赧的笑,眸色卻不見閃避,“三姐怎么問這個?!?/br> 季宛一時吃不準她心里的想法,總覺得她澄澈的眸光下藏著什么,過多的話她也不好再說,移開話題道:“你若得空,也去看看五妹,興許她還能聽聽你的?!?/br> 云意鄭重點頭,“好?!?/br> …… 日落前季宛起身告別,她走后沒多久季硯便也回到府上。 兩人對坐吃著飯,季硯問起季宛的事。 云意只把有關季舒寧的事說給他聽,說著說著,她放下手里的碗箸,擔憂的顰起眉,“我想去看看五jiejie?!?/br> 季硯頷首應允。 云意想起季宛的話,她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她只想知道大人的想法,之前大人說她還小,不懂喜歡與喜歡之間的區別,可她現在已經不小,下月她便及笄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告訴季硯,無論那時還是現在,她的想法都是一樣。 “大人?!?/br> 季硯卻打斷她,“有件事要告訴你?!彼舆^下人端來的茶盞輕呷一口,接著說,“我有要務在身,要離京一趟,約莫月余便可回?!?/br> 云意一時間有些不能接受季硯忽然要離開那么久,足足一個月……她前一刻還熠熠的瞳眸里,霎時凝上難以言喻的不安,“那么久?!?/br> 季硯望著她沒有遲疑的點頭,小姑娘就是太過依賴他,短暫的分開,也能讓她漸漸習慣。 云意整個人都變得不知所措,心里又慌又亂,第一個念頭便是大人不要她了,她反復揪著指尖,讓自己鎮定下來,告訴自己,大人只是有公務在身。 云意滿是不舍地問:“那大人何時動身?” “明日就走?!?/br> 云意想說什么又竭力忍住,失魂落魄的垂下眼。 季硯到底還是舍不得她如此,“我會在你生辰前趕回來?!?/br> 云意低垂著頭,只露出一截脖頸,許久才輕點了點頭,依然乖巧,但整個人都像是沒了生氣一般。 季硯就這么看著她,只要是下了決斷的事,他從來不會更改,但顯然云意影響了他的心緒。 季硯溫和的對她說,“今年的生辰也是你的笄禮,就從幾房夫人中請一位為你插笄,你與季舒寧交好,贊者不若就讓她來做?!?/br> 云意懂事的拒絕了他的安排。 “大人為我辦笄禮會讓人詬病?!彼p眸還蘊著紅,里頭水波輕晃,小小的聲音細軟軟的透著可憐,“只要大人能回來陪我一起過生辰就夠了?!?/br> 季硯心中的不舍更濃,語氣也放的愈加溫柔,“一定?!?/br> 翌日。 天剛破曉,季硯便帶著隨行的護衛兵馬動身離開,甚至沒有讓云意送行,也不準下人去傳話,他不想又見她哭。 云意起身后才知道季硯已經離開一個多時辰,寶月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擔憂道:“大人定是猜到姑娘會不舍傷心,才沒有讓你去送行?!?/br> 云意點頭,努力彎出一個笑 ,語氣很輕,“我知道的?!?/br> * 隔日,云意去了祖家。 季舒寧被禁足在自己的小院里已經悶得快受不了,見云意來看望自己,一時喜出望外,拉著她像是有說不完的話。 云意聽著她訴苦,忽然覺得兩人也有些同病相憐的意味,她柳眉輕折,“我聽老祖宗說你兩日沒有吃飯了?” 季舒寧朝往屋外看了看,見沒有人才道:“我哪有那么傻?!彼檬盅诖?,貼著云意的耳朵說,“我讓獻桃悄悄給我拿了糕點來?!?/br> 云意錯愕看著她,隨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季舒寧橫眉瞪她,“你還笑?!闭f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出聲,笑容里卻帶著苦澀的意味。 云意眸光輕閃,“那永安侯世子便那么不入你的眼?” “他也算的上品貌出挑?!奔臼鎸幨滞兄?,自己也說不出緣由,或許只是不甘心就這么盲婚啞嫁,與一個不喜歡,甚至還不了解的人共度一生。 兩人在感情的事上都是一知半解,懵懂又有著各自的執拗。 “但我一定不會就這么屈服的?!奔臼鎸幪鹣掳?,無不得意地說:“這不,十日轉眼過去了,我雖然被關著不能出去,但母親他們也不算贏?!?/br> 云意被她的樂觀所感染,算算日子,一個月也不是很久,她壓在心上的低迷消散,開始期盼著季硯回來。 快傍晚的時候,云意起身打算回東水巷,季舒寧出不去,只能將人送到月門下,她輕撇嘴角,“反正六叔這些日子也不在,你若是覺得無趣,就常來府上坐坐?!?/br> 云意看她分明是自己想找人陪著說話,還不直說,別別扭扭的樣子莫名有趣。 云意笑著應允,“我知道了?!?/br> * 季硯離京的半月里,云意去過幾次祖家之外,閑來便在院中侍弄花草,或是臨字,繡花,畫丹青,除了越來越想念季硯,日子過得也不算乏味。 夜里,寶月挑起簾子進來添炭,見云意還拿著繡繃在燈下袖帕子,吃驚道:“姑娘怎么還不睡?!?/br> 柔黃的燭光照著云意的側臉,烏發披在肩頭,襯的本就精致的芙蓉玉面更加小巧,長睫似蝶,遠遠瞧著宛如一幅燈下美人圖。 “還剩最后幾針,我想繡完了再睡?!痹埔饴曇衾锓置魍钢胍?。 寶月走上前拿走了她手里的繡繃,不許她再繡,“姑娘也不怕傷著眼?!?/br> 繡繃被拿走,云意只得停下,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困倦的掩嘴打了個哈欠,望向寶月的眼中水汽朦朧。 云意見她神色嚴肅,一臉的不贊成,糯糯撒嬌道:“我這就睡?!?/br> 寶月怕云意等自己一走又要繡,于是扶她去床上躺下。 一沾上枕子,睡意便襲了上來,云意也顧不得繡花了,側臉輕輕蹭著枕子,雙臂擁著被褥乖巧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