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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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清焉沒回頭忙碌著,笑著道:“今天昨天御膳房給你送了粽子,你吃了兩個。今日要比一比,看看誰做的更好吃?!?/br> “那自然是你做的更好吃啦?!?/br> 宿清焉微笑著。 扶薇以為他越來越忙,所以才漸漸不再一日三餐都為她下廚。 其實不然。 宿清焉是想著……總有一日自己要消失。她應該適應沒有他的生活,適應那些廚子的手藝。 “對了,”扶薇道,“十五的時候,我們去天祥寺祈福吧?!?/br> 宿清焉手中的動作微頓。 “為誰祈福?” 扶薇道:“為你呀,為你們?!?/br> 宿清焉輕“嗯”了一聲。原來她這樣不信神佛的人,有朝一日也會拜佛祈福。 扶薇坐在秋千上落淚的模樣忽地落入宿清焉眼前。她是不是,在想他? “糯米從葉子里漏了?!狈鲛钡?。 宿清焉回過神,看著狼藉的粽子,將粽子葉放進水中洗凈上面的殘米,重新來過。 扶薇朝他走去:“清焉?” 宿清焉抬起眼睛,與她對視。 扶薇探究地望著宿清焉的眼睛,問:“你在想什么?” “沒什么?!彼耷逖尚π?。 “我的宿郎是天下最真誠明朗之人,從不說謊?!?/br> 宿清焉還是搖頭。繼續包粽子。 扶薇壓住他的手。她望著他:“清焉,你……你也不必總是那樣完美。有些想法在心里冒出來了,未必就是錯?!?/br> “廚房里臟亂,你去花廳等我吧?!彼耷逖蓜e開眼。 扶薇皺眉盯著他:“清焉,我們之間是有了隔閡嗎?你向來不會藏情緒,最近明明不對勁。我一直很喜歡你那雙干凈的眼睛,如今竟是不敢看我了嗎?” “我嫉妒行了嗎?”宿清焉忽然將手中的粽葉摔進盆中,“我一個人批折子的時候嫉妒他有你陪!我嫉妒你和他的轟轟烈烈纏纏綿綿行了嗎?” “他……”扶薇喃聲。 摔落的粽葉碰起水來,水珠濺到了扶薇的臉上。 宿清焉看在眼里,臉色霎時慘白,他倉皇朝扶薇邁出一步?!皩Σ黄?,我、我……我不是有意的?!?/br> 他想伸手給扶薇擦拭,可是他的雙手濕漉,甚至沾著糯米。 “你也是他的一部分啊……”扶薇喃聲。 “好。你說我是他,那我就是他?!彼耷逖砂欀?,拿著帕子小心翼翼給扶薇擦去臉上的水珠兒。 扶薇抬手,搭在宿清焉的腰側,輕輕抱住他,她將臉靠在他的胸膛,去聽他真實的心跳。 “你不必……”扶薇剛開口,發現宿清焉的身形踉蹌了一下。她趕忙扶穩他,抬頭看去,見他痛苦地皺著眉,手指壓在額頭。 扶薇頓時一驚,急問:“又頭疼了嗎?” “我……”宿清焉只來得及吐出一個字,身形晃動站不穩。 扶薇緊緊抱住他不讓他跌倒,提到喚人:“來人!來人!去請孫太醫!” 扶薇和兩個小太監攙扶著宿清焉往寢殿去。一路上,宿清焉緊緊握著扶薇的手,握得扶薇手腕微微地疼。 他不甘心。他怕這一放手,他把自己和扶薇都失去。 將宿清焉扶到床榻上,扶薇想要掙開自己的手,試了試沒有掙開,便由著他握。她坐在床邊守著他,同時焦急等待孫太醫的到來。 “薇薇,薇薇……”宿清焉疼得聲音發顫,仍舊一聲聲地喚。他額角沁出細密的冷汗,這是頭疾折磨他的反應。 扶薇見他這樣痛苦,眼睛泛了紅?!扒逖?,你再忍一忍,孫太醫很快就過來了……” 孫太醫確實很快過來,可是他除了給宿清焉灌了一碗止痛的湯藥,暫時并無他法。 見宿清焉頭疼仍不緩解,臉色慘白如紙,不停地囈語。扶薇心焦地對孫太醫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哪怕是讓他昏過去也好,別讓他這樣疼了??!” 孫太醫思慮再三,這才讓小徒弟回了一趟太醫院取銀針,給宿清焉施針止痛。 宿清焉逐漸安定下來,沉沉睡去,緊握著扶薇的手也慢慢松開。 扶薇垂眼看去,不在意被攥紅的腕子,只覺得手腕一下子空了。 她憂慮地望著宿清焉。 接下來的兩日,扶薇日夜守在宿清焉身邊。孫太醫也暫時住在了長歡宮,隨時被召喚。 宿清焉大多時候在昏迷,他迷迷糊糊地囈語,一會兒喊“薇薇”,一會兒叫“扶薇”,一會兒又喚“嫂嫂”。 扶薇捏著帕子輕拭他額上的冷汗,聽他囈語,猜到兩個人正在這一具身體里掙扎。 扶薇想一直這樣守著他,可是身為天子,哪里能置朝政于不顧?若他繼續昏迷下去,朝堂必定動蕩。 “唉?!狈鲛敝刂貒@了口氣,喊來蘸碧為她更衣。 時隔兩年,扶薇重新出現在朝堂之上。她仍舊坐在珠簾之后,不同的是以前龍椅上坐著段斐,如今的龍椅上空無一人。而她的理政身份,也從長公主變成了皇后。 “天氣轉寒陛下身體有恙,本宮替他理政?!狈鲛备吒咴谏系拿C聲。 玉階之下,朝臣們面面相覷,又小聲議論著。 扶薇對這一切早有所料??伤僖膊粫駝偫碚r那樣忐忑不安。這是她走過的路,她對這一切輕車熟路,對將會遇到怎樣的麻煩一清二楚。 她年少時就能坐穩這個位子,何況是現在。 她不會讓朝堂動亂,更不會讓他生病時皇位被人搶去。 這高臺玉闕,她少時扶植幼弟。如今仍要扶帝闕,穩朝綱。 扶薇剛剛重新理政,朝堂之中必當生亂,她開始整日地忙碌。而每到了晚上,她會偎在宿清焉的身邊,從他的囈語里,去聽他這具身體里,今日又是誰占據了上風。 “你怎樣才能好起來……一個完完整整的你……”扶薇輕嘆,將臉貼在他的肩頭,眉心輕蹙。 十五這一日,扶薇沒有宿清焉相伴,獨自去了天祥寺。 檀香濃郁,誦經聲疊疊。 扶薇踏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寺中,望著巨大的佛像。 世間是否真的有神佛?神佛慈悲又是否真的憐憫世人? 扶薇接過僧人的香,仰望著慈悲的佛陀,一步步朝他走去。她遲疑了片刻,才在蒲團上跪下。 她的愿望神佛真的能夠滿足嗎? “我求宿清焉與宿流崢的痊愈。我要一個完整的康健的他?!?/br> 跪一跪求一求就能得償所愿,這世間哪有這樣的好事呢?扶薇心中疑惑。心若不誠,佛祖又怎會幫她? “我……我愿用我的康健來換。換他今生無虞再不生痛,完整無缺?!?/br> 突然的轟然大雨傾斜。扶薇轉眸望去,看門窗外的狂風暴雨。她再環視,見寺內僧人個個閑然誦經,對窗外之亂充耳不聞。 扶薇收回視線,重新望著慈悲的佛陀,再一次誠心許愿。 雨這樣大,扶薇理應在寺中休息一晚,可是國事繁忙,她仍舊冒雨回宮。 人剛一回到長歡宮,就打了個噴嚏,繼而偏過臉,斷斷續續地咳。 蘸碧看在眼里,小跑著去給她倒溫水、煮驅寒藥。 可扶薇還是病倒了,夜里高燒不退,第二天早上硬撐著去上朝。等她下了朝回來,人已經昏了過去。 天旋地轉之際,她看見了宿清焉的面龐。 不,好像是宿流崢? 她還來不及分辨,已經昏睡過去。 她睡了大半日,直到傍晚才退了燒。她睜開眼睛,看見宿清焉坐在床邊守著她。 “你!”宿清焉輕咳了一聲,“你醒了?!?/br> 他微笑著:“薇薇,我給你倒杯水?” 扶薇點頭。 宿清焉將扶薇扶坐起身,他轉身去給她倒溫水。 扶薇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接過宿清焉遞來的水小口地喝了兩口,喉間不是那么干澀了,才將水杯遞還給他。 她抬眸望著他,問:“下次寫了信要記得送出去,否則很可能對方看不見信?!?/br> “宿清焉”愣住,他眉頭皺起來,悶聲反問:“我學得不像嗎?” 扶薇微笑著,伸手輕輕摸了摸宿流崢的臉頰。 宿流崢將臉一偏,避開了扶薇的手,他始終皺著眉,半掀著眼皮看向他,悶聲:“很失望吧?看見我很失望吧?” 因為怕你失望,我已經在很努力地去學宿清焉了。 扶薇輕輕搖頭,聲音也輕:“沒有。反正都是你,都是……不完整的你?!?/br> 她很想要一個完整的他,不會壓抑克制自己的負面情緒,也不會動不動暴躁陰鷙行事。 宿流崢看著扶薇垂放下來的手,終是心里癢癢,忍不住將扶薇的手捧在掌中。他低著頭,嘀嘀咕咕:“我見到他了?!?/br> “嗯?”扶薇聲音輕柔。 “宿清焉。我見到宿清焉了!”宿流崢煩躁的語氣,“我和他打了一架?!?/br> 扶薇訝然。 她覺得這事情很奇妙??蓪τ谝粋€患有精神疾病的人,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她語氣輕柔又尋常地問:“誰贏了?” 宿流崢很沮喪:“我以為我一定能贏??墒俏覀兾涔φ惺缴踔馏w力能力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