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煙 第106節
五官柔鈍,依稀有朱塞佩夫婦的影子。 女孩的目光緊緊盯著郁墨淮,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片刻后,又緩緩垂下眼,看著兩人交握的手。 一瞬便紅了眼眶。 郁墨淮并未注意到窗外的人。 他向送餐過來的服務員輕輕頷首,抬起空著的那只手,將方糖和牛奶加入溫雪瑰的咖啡杯。 “發什么呆?” 他親昵地捏了捏溫雪瑰的臉頰。 一根碎發垂落在她鼻尖上,在陽光下,散發著毛茸茸的淺金色光芒。 怕她覺得癢,便將那根頭發也小心地攬至她腦后。 冷白骨指拂過她五官輪廓,動作溫柔得無與倫比。 窗外的女孩仿佛被這一幕擊垮了靈魂。 如果說起先她還有一點想要進來的意思,此時此刻,這個念頭也早已煙消云散。 她挺拔的肩膀塌陷下去,微微發起顫。 溫雪瑰收回目光,接過咖啡,喝了一口。 “怎么樣?”郁墨淮溫聲問。 她笑著搖搖頭:“沒有你做的好喝?!?/br> 喝完咖啡,又去附近的餐廳用餐。途徑一所中學,?;帐切埴椀男螤?,溫雪瑰覺得十分眼熟。 她很快回想起來,曾在舊洋房的書桌上見過這個?;?。 就印在他滿分的成績單旁。 正值午休時分,校門處十分熱鬧,青春洋溢的中學生們進進出出。 也有形單影只的少年,獨自一人踢著路上的石子,孤僻又充滿戾氣。 溫雪瑰看了那個少年一會兒,不由想到郁墨淮以前在這里上學時的樣子。 她閉上眼,將班級合照里那個十四歲的少年形象,和校門處的風景合在一起。 很快便勾勒出一個孤單卻穎慧的優等生形象。 溫雪瑰有些惆悵地睜開眼,感覺心里空落落的。 過了陣,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句: “我以后會好好陪著你的?!?/br> 郁墨淮微怔,手里銀叉頓住。 而后,唇畔漸漸浮起笑容。 “怎么了?” “就是感覺,你以前過得好孤單?!?/br> 溫雪瑰揉了揉發酸的鼻尖,輕聲道:“也沒有朋友陪著你?!?/br> 話音未落,門外忽然傳來呼啦啦一大通的雜音。 沒等她轉過身,便聽見身后有個又粗又渾厚的男聲,對著郁墨淮用意語道:“艾倫?你是艾倫嗎?” 郁墨淮抬眸,看向面前的人。 這是個健壯的大漢,膚色發紅,鼻梁和面頰上還有點點雀斑。 滿臉都是略帶著急的歲月痕跡。 面前的人逐漸和記憶里的某個形象重疊。 郁墨淮道:“盧卡?” “果然是你!” 盧卡雙眼一亮,像夏日的煙火。很快,他渾厚的嗓音便混入一縷纖細的傷感。 “朋友,你畢業后去哪里了,怎么一點音信都沒有?!?/br> 他一讓開身子,幾個腦袋齊刷刷從他身后冒出來:“我們這些老同學都好想你?!?/br> 溫雪瑰默默低下頭,假裝自己剛才什么都沒說。 為什么這位叫盧卡的老兄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說完那句話之后才來? 見狀,郁墨淮眸底了然。他看向盧卡,低聲道:“現在是私人時間?!?/br> “哦哦,好的,不打擾你們?!?/br> 盧卡看了一眼氣質出眾的溫雪瑰,悄悄向郁墨淮比了個叫好的手勢。 臨走前,他忽然又想起一事。 “朋友,后天有個同學聚會,你難得回來一趟,要不要攜這位美麗的小姐一起出席?” - 聚會在一棟漂亮的酒店內舉行,參與者都來自同一個初中班級。 十一年過去,大家的模樣都和幼時截然不同。 看得出盧卡是聚會的組織者,他帶來許多懷舊的物品,有大家昔日的成績單、合照,以及印著?;盏呐f書包。 溫雪瑰很感興趣,圍在人堆里,聽他們講故事。 反倒是郁墨淮,斜斜地倚靠在一旁,并不踏入人群中心。 盧卡知道她想聽什么,絞盡腦汁地從回憶里搜刮艾倫的碎片。 “雖然我們只相處了大半年就畢業了,但艾倫真的是個很好的人?!?/br> 他這話一說完,周圍人紛紛表示肯定。 “沒錯?!?/br> “我也有印象?!?/br> “同意?!?/br> 盧卡又道:“比如說,晚上出去玩,我們都會偷偷喝酒,他一滴也不沾?!?/br> “等結束之后,他會把我們挨個兒送回家?!?/br> “是的!”另一位小個子高舉手機,“我打賭我有照片!” 翻了好幾頁,屏幕上果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龐。 十四歲的郁墨淮扶著喝得爛醉的盧卡,露出好看的側顏。 盧卡從青少年時期開始就壯得離奇,有著寬闊的肩膀和壯碩的頭顱。 可郁墨淮單手扶著他,卻沒有絲毫吃力的感覺。 他那時的穿著是英倫學院風格。 白襯衫挺括潔凈,外面套著考究且修身的西裝馬甲。 肩膀上側背皮革色的劍橋包。 夜色下,淡白的街燈瑩瑩生光。 他很耐心地扶著盧卡,笑意清雋而溫和。 溫雪瑰忽然就想起初遇那夜,他送自己回來的模樣。 氣質清潤,眸光比月色更亮。 沒有一點兒陰冷、沉郁的感覺。 她驀地意識到一件事。 意識到,自己錯怪了他。 心臟一點一點揪緊,隨即,身影也覆上些許落寞之感。 “不喜歡待在這兒?” 見狀,郁墨淮走過來,在她耳畔輕聲問道。 周圍充斥著酒氣和香水氣息,原本有種十分喧嚷的陌生感。 可有他在身旁,便不覺得身在異鄉。 “也不是?!?/br> 她輕輕搖搖頭。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見她仍未展顏,郁墨淮便道:“走吧,拿上東西,我們回去?!?/br> 盧卡依依不舍地過來道別:“這就要走了嗎?” 郁墨淮懶聲道:“下次見?!?/br> 離開酒店,兩人坐上候在門外的轎車。 這里離住所有些遠,饒是司機深諳地形,也七拐八拐地饒了不少路。 路過一個灰撲撲的街區時,郁墨淮朝最遠處的筒子樓揚了揚下巴,輕聲開口。 “那一片,就是我離開朱塞佩一家后,住的舊房子?!?/br> 溫雪瑰也望過去。 這地方竟比他在佛羅倫薩的那個住處還破敗,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就能看見流浪漢席地而睡。 還有幾個流里流氣的人正在爭執。 好在紅燈很快轉綠,司機踩下油門,灰蒙蒙的筒子樓立刻被扔向腦后。 轎車逆風而行,也像逆著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