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墨煙 第5節
溫雪瑰費解地搖搖頭。 站在一旁固然無趣,但為了守著舞池中央的田梨,她還是沒有離開。 旁邊沒什么人,大家都成雙成對地下去跳舞了。 她獨自站在原地,繞了繞垂在肩上的發卷,右腳伴隨著舞曲節奏,輕輕點地。 人一無所事事,感官就會更加靈敏。陌生人的談笑聲潮水般涌進耳中。 這么熱鬧,卻沒有一句話是對她訴說。 頭頂的舞臺燈,像一盞孤零零的月亮。 溫雪瑰抿了抿唇,心里空落落的。 不由又轉過頭,看向吧臺那處。 田梨睡醒了,也有人陪伴。自己是否該大膽一點,主動出擊? 她不禁彎起唇角,復習之前準備好的笑容。 可等投去目光,吧臺旁卻早已空空蕩蕩。 先前男人坐過的位置,不知何時換成了一個紅發女郎,正和別人高聲談笑。 視野里一片幽黯,沒有那個會發光的身影。 他回去了。 笑意凍在唇角,像來不及綻放,就被霜打蔫的花骨朵。 算了吧,只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良久,溫雪瑰垂下眼,收回目光。 “在找人嗎?” 身后忽然傳來個男聲。 說的是英語,牛津腔標準又溫醇。 與此同時,滿場渾濁的煙草味和酒氣里,切入一縷干凈又帶點辛辣的薄荷冷調。 像盛夏的冰鎮生姜蘇打水,十分沁人心脾。 她呼吸一窒,默然回身。 不知何時,前方視野已被一個男人的上半身全部填滿。 他將距離保持得極有分寸,雖然個頭比她高不少,卻無半分壓迫感。 她心跳一陣大亂,正要將目光上移,卻猶疑了一下。 面前這身白t簡單干凈,最重要的是,不難看出其下勁瘦緊實的好身材。 舞臺燈波光粼粼,描摹出挺闊分明的胸肌,伴隨他溫熱的心跳微微顫動,美好如初春時節草長鶯飛的峽谷。 胸竟能跟臉長得一樣好看。 健身如此自律,那些英年早肥的富二代比得上嗎? 溫雪瑰暗自感慨,先前的寂寞感蕩然無存。 再看就不禮貌了,她這才將指間發卷撥到耳后,抬眸瞧他。 這是第一次,兩人離得這樣近。 女孩一頭柔軟微卷的茶棕色長發,唇瓣像被揉碎的薔薇。紅色舞臺燈映在她眼中,寶石般灼灼生光。 一瞬間,郁墨淮想起一詞,白玫紅蕊。 “……你好,我是aaron(艾倫),已經注意了你一整晚,估計沒有瞞過你的眼睛?!?/br> 真誠是最好的必殺技。他十分坦率,和上來就飆土味情話的紈绔截然不同。 而且距離越近,這張臉的殺傷力就越強。氣質干凈又年輕,斯文得令人心生好感。 雖然是在酒吧相遇,溫雪瑰卻有種身處大學校園的感覺。 混濁繚繞的煙酒氣似乎一下就被滌凈了。 不遠處有個醉漢仍在罵罵咧咧,她卻莫名地安下心。 溫雪瑰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含笑默認了他的話,然后重復:“aaron?!?/br> 這個名字很好聽,她下意識的發音繾綣又溫軟,像盛大朝陽下的玫瑰花田。 艾倫眼中蕩開一種被朝陽與玫瑰襲擊后的無措。他抬手搓了搓后頸,流露一絲赧色。 “請問我是否有幸,邀你跳支舞?” 他伸出手,干凈的眸光仿佛化為螢火,在溫雪瑰心頭亂撞。 她藏在身后的手不由微微一攥。 指尖緊張得有些發涼,不得不用掌心暖一暖。 于是,她表面假意思索片刻,然后才輕輕點頭。 手指已被攥得微微紅潤,嬌嫩如花瓣。 她伸出手,輕搭上他的掌心。 兩人皮膚一瞬相觸,有種觸電般的陌生感。 不同于想象中熾熱,他手掌有些冰涼,像一捧化不開的寒雪。 溫雪瑰想也沒想地將手向下貼,擴大些許兩人皮膚的接觸面積,想渡給他一些自己的暖意。 也正是在此時,舞曲進行至高.潮。小提琴悠揚清亮,響徹舞池上空。 她還未來得及反應,腰肢忽然被艾倫的大手一把攬過,兩人旋入四濺華彩的舞池中央。 失重感短暫而迅疾,心跳加速,頭腦眩暈。 她像枝帶刺的玫瑰,被不怕受傷的獵手采擷,又輕巧滾過他掌心。 溫雪瑰忍住驚呼,跟隨他的節奏起落,踩著樂聲翩翩起舞,每次靠近都不禁心跳加速。 她身上的旗袍是改良款,下擺微微開叉。油彩浸染的衣角,像蝶翅一般簌簌翻飛。 玉足輕轉,舞步如碎鉆散落。 舞池內美人如云,可她無疑是最惹眼的一個。 可就在這全場矚目的時刻,她忽然踩到枚金屬耳環。 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艾倫反應極快,微俯過身,手臂迅疾地向下一沉,將她平穩迎入懷中。 時機準確無誤。 同時,仍保持著禮貌的肢體接觸。 流光將他頎長清落的身形描出輪廓,又摹上俊美無儔的眉眼,高鼻、薄唇。 他的下頜線流暢如雕塑,喉結凸起,像暗夜流光的白玉石。 “好險?!?/br> 他不禁用了中文。 溫雪瑰從小小的危機中緩過神來,一下就有些心情復雜。 他也是國人? 明明是注定沒有結果的對象,卻也來自國內。 以后想要泯于人海,會不會沒那么容易? 但遲疑片刻,她還是選擇誠實。 于是同樣以中文回應:“謝謝?!?/br> 說話時,一個念頭掠過心尖,她故意將話音放得很輕。 艾倫果然被她絲線般的聲音牽引,更近地貼上來。 那清冽的呼吸與咚咚作響的心跳,立刻又放大了好幾倍,細細密密地縈繞著五感,蠶食她的心防。 “原來我們真是同胞?!?/br> 艾倫彎眸,顯出好看的臥蠶。 語言是思維的工具,持第二語言時,人的性格或多或少會有矯飾,不如說母語自然。 就像現在的他,換成中文后,笑意更加清朗自若,令人一見如故。 “你叫什么名字?”他很自然地問。 “我叫……雪瑰?!?/br> 她下意識沒說姓,好像這樣就能否定那樁僅由姓氏決定的婚約。 “雪歸?”艾倫微微偏頭,“歸家的歸?” “不?!彼m正,“玫瑰的瑰?!?/br> “真是個好聽的名字?!彼g再次掠過輕顫,“很適合你?!?/br> 樂聲繾綣流淌,他們和所有人一樣額頭虛貼,親昵對視,如相濡以沫的戀人。 他身上的薄荷氣息淺淡好聞,能嗅得出是來自干爽的發絲,而不是什么高級香水。 再結合他的衣著,溫雪瑰更加認定,他是拿獎學金來意大利的留學生。 可現在是開學季,優等生怎么會無所事事地在酒吧熬夜? 她不禁問道:“你為什么來這兒?” 可艾倫好像誤解了這個問題。 聞言,他眸色幽深,良久才回答道:“我來這里,是為了找一位朋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