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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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身子好,早起還愿意跟人說話,像咱們這般的,每日早上起來都恨不能耳邊能清靜些……皇后娘娘,太女的年紀也不小了,選婿之事……” 比起送女兒給皇帝,這些命婦們更關心怎么能把自己的兒子塞到皇太女的榻上。 聽她們提起這件事,皇后笑了: “太女的婚事,從前也沒個定例,按著太子來說應該是一妃、二良娣、六良媛,可太女畢竟是女子,男人嘛,好爭斗,要是位份高了,本宮也怕他們的心野了,不如,先不定位份,等選入了太女府,讓他們各憑本事?” 各憑本事?各憑什么本事? 韓國公夫人最先笑出了聲:“皇后娘娘,您真是……” 其他的命婦也一個接一個地都笑了起來。 “是了,兒郎們要伺候皇太女,靠的也就是這個本事了!” “有些男人啊,總覺得自家沒有閑的田,總能長出莊稼來,殊不知那種子不行,不行就是不行?!?/br> 聽著這些女人的話越發熱鬧,吳福來的心里越發緊了起來。 陛下不甘心又如何? 所有的成年皇子都廢了。 等陛下費盡周折生出兒子,皇太女的勢也都成了。 皇后要選人往東宮送的消息傳來,正在給聞初梨寫拜帖的萬俟悠握著筆失笑: “往東宮里送人?孤又不缺男人?!?/br> 侍立在她一旁的楚平野眉目清靜,小心地替公主將紙鋪平。 奉命傳信的重藍有些無奈: “殿下,皇后娘娘要是聽到您這話,怕是要拔劍來找您了?!?/br> 萬俟悠搖了搖頭,目光掃到了不遠處的那塊茉莉銅牌。 “重紫?!?/br> “殿下?!?/br> “讓禁軍統領駱寒山來一趟?!?/br> 重紫看了一眼已經斜照的夕陽,輕聲說: “殿下,要是讓駱統領這個時候來,他出宮的時候就是宵禁了?!?/br> “這個銅牌給他?!?/br> 重紫和重藍互相看了一眼,重紫點頭稱是。 楚平野也看向了那塊銅牌。 傳聞,當年在松園,公主的裙下之臣杜行舟、裴仲元、司徒堯……都曾經得過這塊雕著茉莉花的銅牌。 他垂下眼睛,淡淡一笑。 “殿下,我那新一本的《緝案錄》要寫好了,殿下何時有空,微臣給殿下送來?!?/br> “好,你……” 萬俟悠忽然一頓。 她看向楚平野。 “你是想什么時候送來?” 太女府少詹事楚平野微微抬了抬眼眸,與皇太女的眸光撞在了一處,不閃不避。 “宮門落鎖之前,微臣給太女殿下送書,可好?” 銅牌只有一塊,別人能拿到手,他也要試試。 第72章 公主請登基(十五) 天將亮未亮,含露宮里透著些久違的鮮活。 “之前有人從南江府進了些魚松,我吃著下粥極好,趕緊給太女拿些過來?!?/br> “陳夫人之前進了一張紅豆方酥的方子,我吃著覺得不錯,香甜不膩,問問廚房何時能做好,要是來不及就送到東宮去?!?/br> “這個rou卷你嘗嘗,要是喜歡就把那個廚子帶走,他最好做些rou腸rou卷的,我平時飲食清淡,也用不上?!?/br> 萬俟悠眼睜睜看著面前擺了一桌吃的,嘆了口氣: “母后,您再鋪排下去,兒臣舉著筷子都不知道該落哪兒了?!?/br> 江九月又親自在她的面前放下了一疊rou脯,看她為難,笑著說: “這才幾樣東西,哪里比得上繁京城里那些想爬你榻上的男人?怎么你對他們就知道如何應對?到了為娘的面前就裝癡賣乖了?” “咳?!比f俟悠悄悄把粥碗抬了抬,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見她如此,江九月笑得更厲害了: “做都做了,還怕為娘說了?為娘也沒有教訓你的意思,男人,多見識些是對的。咱們這些當女子的,自小看的書都是男人寫的,看多了,以為男人個個是通曉道理行為清正的英雄人物,縱然一時有了錯,也是‘大丈夫不拘小節’,殊不知呀,男人寫書,字字句句都是騙人的,騙自己,騙旁人,最后讓一些一知半解的女人用來騙自己?!?/br> 萬俟悠看著自己的母親,放下碗,抬手去摸了摸她的手。 “娘,這世上能比您好的男子就沒幾個?!?/br> “是么?”江九月拿起帕子擦了下眼睛里的濕意,又把宮女端上來的魚松放在了萬俟悠的面前,“我又何必跟那些男人比,大啟未來的皇帝,古往今來第一個女帝是我生我養的女兒,萬古男人不及我也?!?/br> “娘?!笨粗臉幼?,萬俟悠突然說,“不如您出宮吧,就說去松園修養?!?/br> “我?”江九月有些驚訝,看看女兒的神色知道女兒不是在說笑,她又笑了,“怎么,你看不上這皇城里頭,就想把娘也帶出去?” 萬俟悠的語氣卻很正經:“娘,我說的是真的,我在朔北的時候,我表姐告訴我您也曾經縱馬草原,也女扮男裝去烏蠻的集市,既然如此,何不去再看看?” 她的母親,有很鋒利的劍,能騎很快的馬,過往三十年,她的人生卻被困在了小小的天地里,皇子所,壽王府,皇宮……這些地方裝不下母親的馬,也擺不開母親的劍。 “她連這些都跟你說呀?!?/br> 少女時的一些過往從女兒的嘴里被說出來,江九月忍不住看向窗子外面的天。 春日將近,雀鳥啼鳴,這般景色她小時候從來不喜歡,回過神來,卻已經看了三十年。 “出宮就算了,你那父皇這半年多身子一直不見好……” 知道周圍都是親信,江九月也不愿意將話說透。 萬俟禮哪里是身子不見好?分明是腦子不見好! 她要是也出了宮,他鬧出些事端給悠兒添堵怎么辦? “朝堂上的事情你多用些心思?!?/br> 催著萬俟悠再用些早膳,她讓人取了個小包袱過來。 “你之前讓人問我聞大家的事兒,我就給她寫了一封信,這還有一封是你江家的姨婆寫的,她閨名谷雨,跟聞大家也有些交情,你去見她,先把兩封信給她?!?/br> 萬俟悠乖巧收好,對著自己的母后甜甜一笑。 “還是娘好,處處都替我打算?!?/br> “吃飽了就知道嘴甜?!苯旁伦屓舜蜷_了包袱,“你如今整日都穿袍服戴玉冠,這樣的釵環倒是戴的少了,這幾件東西是我當女兒的時候戴的,出嫁時候你外祖母給我當念想,前兩日翻了出來,還是給你吧?!?/br> 釵環的樣式都簡單大方,尤其是一枚玉簪,簪頭不是什么牡丹芍藥,而是石榴花。 朔北的女子都很愛石榴花。 萬俟悠直接將冠取了,把簪子戴在了頭上。 她梳著男子的發髻,一頭濃發挽出來的髻也比別人粗些,戴這樣的簪子也好看。 “娘好看吧?” “好看?!苯旁露嗽斨约旱呐畠?,臉上是一層一層淡不下去的笑,“去綠蘿山吧,早些出宮,早些回來?!?/br> 女兒走遠了,江九月還站在窗前。 花墻上藤枝盤錯,是還沒開的石榴花。 其實,她嫁人之后就不喜歡石榴花了,因為石榴多子多福,可她偏偏無子,流水一樣好寓意的擺件和紗帳、被面甚至窗上的雕花,墻上的紋飾,到處都是石榴。 她恨石榴,自然恨石榴花。 旁的石榴花謝了有子,只有她,只有花。 如今,她倒是不恨了。 石榴花又如何?天下那么多的石榴,有幾個能坐上皇位?不過是她女兒的臣與民。 “盛春?!?/br> “娘娘?!?/br> “傳話過去,動手?!?/br> “……是?!?/br> 綠蘿山上的白梨園此時正是開花的時候,萬俟悠騎著馬到了山上,就見幾個女子坐在樹下讀書。 她穿了一身簡淡的春衫,裙子下面是便于騎馬的褲裝,她翻身下馬的時候,不少女子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蘇姮跟在她身后下了馬,學著她的樣子牽著馬往前走。 “‘陰陽殊性,男女異行。陽以剛為德,陰以柔為用,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倮飆iejie,要是依照書上這么說,咱們大啟就不該立皇太女才對呀?!?/br> “這是你把書讀反了?!币粋€女子的聲音從樹下傳了過來,“‘陰陽殊性,男女異行’,你怎知陰是女,陽是男?怎么不是陰是男,陽是女?” 這話有意思,蘇姮抬頭看過去,就見一個穿著桃紅色裙子的女子用書冊去點一個少女的腦袋。 女子的聲音柔美,說的話卻是字字都驚世駭俗。 “‘男以強為貴,女以弱為美?!憧纯催@世上是貴人多還是窮人多?是美人多還是凡人多?所以啊,這話的意思是,男人里能稱得上強的是少數,女人里以嬌弱之態做美人,靠臉吃飯的也是少數。這一整段話連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女子要剛強求存,別以為做出柔弱姿態就能稱得上是美人,男人則要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天生的貴人,對人得和氣溫柔,省得挨揍?!?/br> “照你這么說,《女誡》一書,千百年來人們都讀了個反的?” 聽見陌生的聲音,那個桃紅裙的女子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極為嬌媚的臉龐。 知道來人是質疑自己,女子拿著書的手插在腰間,甚是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