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76節
“偽裝成羌族的密信給趙陽送過去,務必讓他看到?!?/br> 落無心領命,轉身時瞥到容衍坐在椅上,朦朧的光線打在他臉上,影影綽綽看不分明。 他頓了頓,問道:“我們真要走嗎?” 容衍低聲道:“我不走他不安心?!?/br> 只是走之前,他得送長風一程,助他扶搖直上,穩坐中樞。 他來時奔忙,恨不能夜馳千里,走時卻磨磨蹭蹭,千叮嚀萬囑咐,將李順德和張生華都留在了城中,若不是寧長風堅定拒絕,他甚至連落無心都想留在這里。 停停又停停,終于還是輕裝簡行出發了。 寧長風送至關內,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盛京的方向,這才駕馬回城。 城內。 自收到信件后,趙陽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內團團直轉。 信是今早莫名其妙放在他床頭的,字跡乃那可贊親筆,這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認錯,更何況信中還裝著他販賣軍資給羌族的賬目與證據。 樁樁件件仔細分明,每一條都能要他狗命。 信中只有一行字。 今晚丑時,率親兵開城門迎接。 趙陽頓時汗如雨下。 他攥著信紙的手瘋狂顫抖,嘴里喃喃念著沒有退路了,沒有退路了,許久后叫來了副將。 …… 不知是不是寧長風的錯覺,自從他運紅薯回城后,城中將領們対他和顏悅色許多,就連他是哥兒的討論和打量也幾乎銷聲匿跡。 李慎知這個反対得最厲害的都偃旗息鼓了,只是眼神時不時瞟過他額上的孕痣,待被察覺時又尷尬地移開,盯著自己腳尖狂看。 寧長風并不在意他怎么想。 自打被發現身份后,他便再沒易容,大大方方將孕痣露在外面給人看,反倒看到的漢子們會一個個不好意思地挪開眼,有些青川本地的,未與他共事過的將領還會特意照顧他,那眼神說不上來的別扭。 譬如現在。 已至亥時,寧長風身著盔甲帶領換防的隊伍走上城樓,正好見到李慎知也從城墻的那一頭走來,見到他不由皺了皺眉。 “你回去吧,今日我代你值守?!彼Z氣頗為僵硬,用意卻是好的。 寧長風懷有身孕,本就不宜勞累,前幾日又冒著危險運來紅薯喂飽了將士們的肚子,避免了青川城陷入缺糧的困頓中……于情于理他都不該再有微詞。 李慎知雖性格有些古板,一時難以接受哥兒也能與他們并肩作戰的事實,但寧長風那日飛身上城樓的場景至今還深深映在他腦海中,令他不得不承認:論武力和判斷力,他遠遠不及寧長風。 這種被哥兒壓過一頭的羞辱感令他幾次三番反対寧長風繼續留在軍中,但容衍作為他的夫君竟然不將他帶回去養胎,還力排眾議堅決主張保留他在軍中的職位,與其他將領一起抗敵。 李慎知不理解,且大為震驚。 世上真有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夫郎在外拋頭露面,與其他漢子為伍嗎? “不必?!睂庨L風道:“李大人這幾日也頗為勞累,去休息吧?!?/br> 李慎知脫口而出:“我和你能一樣么?” 話音剛落,就見寧長風臉色沉了沉,瞥過來的眼神竟與剛走的容姓某人竟有些相似。 李慎知頭皮一緊,就聽寧長風開口,聲線冷然:“有何不一樣?我肚子里揣著崽影響上陣殺敵了?還是哥兒和女子就活該被你們圈養起來馴化為只知依附和取悅的菟絲花?” 他聲量不小,城樓上下的守兵無不側目,驚駭于他這番言論。 跟在身后的林子榮看了神情怔怔的林為一眼,默然移開了目光。 寧長風目光如炬,凝視他的目光坦蕩而直接,李慎知只覺他的話語在腦海中炸開,那些自以為絕対正確的認知在此時開始動搖,瓦解。 是了。 最初哥兒也同男子一般可自由行走于天地間,前朝対哥兒和女子也并未有如此多的禁制,只是后來女子漸少,人口銳減,朝廷才會推出律法,哥兒不得娶妻生子,年滿二十五歲必須嫁人云云。 那些哥兒被禁足在家,漸漸地開始涂脂抹粉,著女子衣,學女兒體態,把孕痣是否鮮紅,能否生育當成了衡量自己與他人的唯一標準。 他們這些男子滿口嚷嚷著是対哥兒和女子的照顧與保護,其實何嘗不是既得利益者的共同默契呢? 只是這種默契包裹上一層光明偉大的說辭,被人堂而皇之地推出來宣揚,他們就信以為真,以為自己是個施善者了! 李慎知心神滌蕩,久久失語。 寧長風越過他,帶領換防隊伍消失在臺階盡頭。 是夜。 寧長風巡查完一輪,回到城樓短暫憩息。 城墻上萬籟俱寂,火把靜靜燃燒著,他披甲靠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合眼短暫地憩息。 后半夜時,城墻上的守兵突然打了個哈欠,接著就像傳染似的,一個接一個地倒在地磚上,只?;鸢研苄苋紵?。 城門下橫七豎八倒了一片。 一隊黑影迅速靠近城門,黑暗中一道惶恐的聲音響起:“將軍,咱們真要開城門嗎?這可是叛國罪,要誅九族的??!” 趙陽踢了副將一腳,罵道:“你以為那些證據呈上去我們就能茍活了?” 景越已倒,趙家這株參天大樹四分五裂,容衍是絕対不會放過他的。 他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咬牙道:“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大開城門向那可贊投誠,也許他能看在這個份上饒過我們?!?/br> 回想起信中的內容,趙陽惡向膽邊生,対副將道:“你讓他們快些開門,我去取了寧長風人頭,想必那可贊更加高興!” 說罷他持刀奔上城墻,經過一路歪七扭八倒下的守兵,來到寧長風休息的城樓前。 窗紙被舔濕,透過圓洞可看到寧長風仰靠在椅背上,呼吸均勻,似已熟睡。 趙陽不由得意洋洋。 今晚他令親兵偷摸在守衛吃的紅薯里下了迷藥,在隴西營時寧長風就沒有開小灶的習慣,果然晚飯是同守兵們一起吃的。 不倒才怪! 他抽出腰間長刀,返身來到城樓邊的小門前,一腳踹開,眼底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此人害他至此,今夜他就要報仇雪恨,割了他的頭顱送給那可贊下酒喝! 門被踹開,撞在青石磚墻上發出一聲巨響,趙陽只覺眼前一花,還未從即將報仇的快感中醒來,一道身影頃刻來至他面前。寧長風微微彎腰,目光如冷刃:“找我?” 哪有半分被迷暈的樣子? 趙陽面色巨變,轉身欲逃,身形往前沖了幾步,又生生釘在原地。 只見那些他以為被迷暈的守衛不知何時已經站起,各個手持兵器逼近,射樓上架起弓.弩,閃著寒光的鐵箭齊齊対準了他。 林為從地上爬起,拍拍手上的灰,面露嗤笑:“玩迷藥?老子是你祖宗!” 趙陽大駭。 “你,你們——”他指著林為,轉頭又看到寧長風手中握一把長槍,正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分明背后是無數玄鐵冷刃,無數守兵架著刀槍直指向他,而面前只有寧長風一人在靠近,趙陽卻毫不猶豫轉身,朝包圍他的守兵直沖而去。 一柄長槍破風而來,自他后心穿過,將他釘上了城墻。 鮮血自他胸口蜿蜒而下,瞬間染紅了青石墻面,趙陽口鼻噴血,雙目赤紅:“你,你們做局——” 話未說完便斷了氣。 他死不瞑目,被高高掛上城墻。 火光沖天而起,所有人仰頭凝望,寧長風站在城樓上,夜風獵獵吹起他的戰袍,趙陽懸掛的尸體猶如某種序曲,所有人都聽到這個哥兒沉穩有力的聲音響徹在塞北的蒼穹之下,和風沙一起guntang地碾過他們心口。 “隴西主將趙陽臨陣叛敵已被斬殺。即日起,青川城內所有守軍聽我調度,誓死衛城!” 城門口趕來的將領越來越多,他們的目光掃過城墻被懸掛示眾的尸首,又落到被林子榮制住的反叛軍身上,更遠處落十三帶著繡衣使穿行在夜色中,刀光血色交錯,他們在進行最后的大清洗。 這座城池在歷經數日的混亂無序后,終于迎來了新的指揮使。 不是監察,不是守備,是真正的,能帶領他們打勝仗的將軍! 無人再能撼動他的地位。 熊熊火光下,眾將領仰望著城墻上那道仿佛堅不可摧的身影,立起的槍尖緩緩垂地,心悅誠服。 他們中許多都是青川本地人,城內生活著他們的父母妻兒。 沒有人比他們更想守住這座城池。 “誓死衛城!”守兵們的吶喊聲山呼海嘯般涌來,火光照亮他們布滿風霜與熱淚的臉龐,每個人眼中都映出了光。 光里站著同一個身影。 第72章 “羌軍圍城第十日,援軍至。寧參將率城中守兵開城門迎敵,與隴北軍合圍敵軍,羌軍大敗,退出榆陽關,我軍大捷!” 捷報一封一封傳來,朝中百官士氣大震,連日來因寧長風身份而爭吵不休的幾個大臣也不由松了口氣,順便將彈劾他的折子默默納回袖中。 自景泰藍登基以來,容衍便組內閣,自封首輔,行攝政之職,坐堂聽政。 上至幼帝,下至百官無不被他把持得死死,一些“忠臣直臣”對著他那張與先帝相似的臉憂心忡忡,生恐這位哪天想不開一腳踹了景泰藍自己做皇帝。 難怪先帝會養在身邊這么多年,難怪會讓他組建繡衣局,給他生殺予奪朝臣的大權,原來是私生子…… 不過,在他們心里景泰藍才是繼承皇位的正統。 因此,當寧長風是他夫郎的消息傳回朝中時,三天兩頭有人殿前撞柱,試圖以此為軟肋拿捏容衍。 怎知殿上這位出乎意料的好脾氣,不僅斂了以往那些酷厲手段,還令護衛送傷藥上門,整得這些老臣們誠惶誠恐,心下怪道:這殺人頭子又給他們玩什么心眼子呢? 此刻這殺人頭子坐在金鑾殿右下首,他以手撐額,視線掃過殿下一片喜色的百官,面色冷淡地宣布退朝。 待金鑾殿重歸安靜,容衍才站起身,靛藍色的朝服穿在他身上,將他眉眼間那種勾人的魅壓下去不少,反倒多了幾分清冷與不茍言笑。 某些角度看起來倒與寧長風有些相似。 景泰藍小臉緊繃地坐在龍椅上,小手指摳著椅子上的雕花,咬唇看著遞在面前的手,一動不動。 容衍微微躬身,抬手戳了戳景泰藍鼓成包子似的臉頰:“還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