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67節
局面一時僵住。 那來使雙手抱胸,吊起眼梢看著擋在監牢門口的林子榮,陰陽怪氣道:“看來趙將軍是不誠心了,那便罷,我這就回去——” “別走?!备睂⒒琶ψプ∷?,再轉頭時臉色已變得陰狠:“來人,將此人綁了,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他帶來的親兵紛紛抽出刀,一擁上前。 下一瞬卻紛紛倒地,捂著受擊劇痛的手腕鬼哭狼嚎,手里的兵器早就被震落在地。 寧長風丟掉手里剩下的石子,越過一眾哀嚎的士兵走到林子榮身邊,目光落在目瞪口呆的來使身上,開口便是一句譏諷。 “進了咱北昭人的軍營還敢這么囂張,怎么,營內有人替你撐腰不成?” 那來使被刺了一句,心虛地別開眼,色厲內荏地逼迫副將:“方才在趙將軍帳中說得好好的,出來就變卦,你們北昭人實屬詭計多端,我回去一定如實向我王稟報!” 副將夾在中間,臉色陣青陣白,卻不敢像對林子榮那樣對待寧長風。 其一是打不過,其二寧長風在營中聲譽極高,趙陽再三叮囑過不要與他正面起沖突。 他掃過躺倒一片的親兵,識時務地往后退一步:“走!” 說完不顧來使鐵青的臉色,帶著親兵氣勢洶洶地走了。 寧長風在身后高聲道:“想要你們二皇子啊,拿糧食來換!” …… “換他的人頭!”羌族境內,廣闊的草原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氈帳,呈半圓形拱衛著中間最大的一座,氈帳外圍用樹干和土石搭起藩籬,東南西北四角各分布一座高臺,狹小的窗口上架起□□,上面駐扎著哨兵。 王帳內,那可贊打翻了侍女呈上的奶茶,他高近兩米,虎背熊腰,一巴掌呼在來使臉上,將他牙都打飛幾顆。 來使捂著嘴哆嗦著站起,朝這位暴躁易怒的羌王哭訴:“那趙將軍現今失了勢,就連一個小小旗長都能違抗他的命令了!” 那可贊猛地扭頭,鷹隼般的眼盯住他:“就是那個抓了我兒,還揚言用糧食去換的寧長風?” 使者點頭:“您不知他有多囂張,連趙將軍的親兵都敢打,可憐二皇子被他捏在手里,不知是死是活——” 那可贊突然冷笑一聲:“趙陽那廝莫不是不想交糧,特地演這出來糊弄我?” 使者愣了愣:“不會吧,屬下看那樣子不像……” “是不是試試不就知道了,來人備糧,老子去會會這個叫寧長風的!” 又過兩日,羌族帶來消息,稱三日后在柳樹坡一手交人一手交糧,并點名要寧長風帶人前往。 明眼人都知道羌王醉翁之意不在酒。 寧長風卻毫不在意,在趙陽快意的視線下領命而去。 柳樹坡距離大營疾行都要七日,是北昭國與羌族邊境線所在地,風沙和干旱是這里永遠不變的風景。 寧長風單手拽著韁繩,將喀澤駝在馬背上,獨身一人來到柳樹坡。 越過一個沙丘,遠遠便看到烏壓壓的兵馬站在邊境線前,個個甲胄上身,冷鋒刃鐵在風沙中閃著寒光,約有千人之眾。 見寧長風單槍匹馬而來,高踞馬上的那可贊不由冷笑:“膽子忒大?!?/br> 及到近前,寧長風翻身下馬,拔了塞在喀澤嘴里的抹布。 “父汗救我!” 只喊了一句,寧長風又給他塞上了。 “糧食呢?”寧長風問。 他孤身一人站在兵馬前,英俊硬朗的眉眼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掃過一眼便確定了人群中對為魁梧壯闊的那可贊。 那可贊打了個手勢,士兵朝兩列分開,露出身后滿滿當當數十車糧食,可算下了血本。 有了這些糧食,隴西營的士兵們便可熬過春荒,等來朝廷下一次撥糧。 現下容衍手里攥著戶部的權力,想來不會再如往年一般克扣他們的糧食了。 “把車拉過來,直到我喊停為止?!?/br> 士兵們面面相覷,直到那可贊打了個手勢:“聽他的,拉過去?!?/br> 寧長風拎著喀澤開始后退,羌族士兵拉的拉,推的推,載滿糧食的車隨著他后退的動作一步步前進,直到寧長風喊停。 士兵們停下前進的腳步,緩緩站直身子,扭轉頭來個個警惕地盯著寧長風。 那可贊騎馬來到他面前,他伏低身體,一雙鷹眼頗具壓迫力地盯住寧長風:“把我兒還給我?!?/br> 寧長風背后就是沙丘,他單腳踩在喀澤背上,姿態可說是放松。 他看著那可贊那張粗獷的草原漢子的臉,突然提起一個毫不相干的話題:“你還記得阿依木嗎?” 那可贊皺眉,不知他為何會提起這個多年前被送往北昭國和親的小女兒。 “她被囚禁至死?!?/br> 話音剛落,寧長風踩在喀澤背上的腳猛地一踢,直直朝那可贊身上砸去。 那可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下意識接住喀澤,等再反應過來時寧長風已翻過沙丘不見身影。 他面色陡變,朝四周的士兵打個手勢,就見他們抽出彎刀,毫不猶豫朝麻袋上砍去。 此地風沙肆虐,糧食一旦被打散落地便會與黃沙混為一體,拾都拾不出來! 他想毀了這批糧食! 就在這時,附近十幾個沙丘后冒出重重人頭,他們拉開弓箭,對著高高揚起彎刀的羌族士兵就是一陣掃射。 羌族士兵紛紛倒地,那可贊心知中計,顧不得其他,挑斷綁在喀澤身上的粗繩,帶著他極速后退。 寧長風出現在沙丘尖頂上,彎弓搭箭,一箭射穿了喀澤的心臟。 喀澤渾身抽搐,從馬背上摔落,砸起一片黃沙。 “我兒!” 那可贊面目猙獰,翻身踩在馬頭上一躍,手持雙刀直奔寧長風而來。 刀刃相擊的聲音清脆不絕,寧長風扔了弓,手持一把長槍,槍尖與刃鋒摩擦幾要生出火花,幾個回合下來手被震得發麻。 這羌首領的確天生神力。 “鏗!”又是一陣相擊聲,彎刀架在寧長風胸前,一寸一寸地下壓,那可贊的眼神似要吃人。 寧長風后退幾步,腳跟抵在沙土里站定,冷笑道:“死了兒子這么傷心,女兒被送去異國三十多年不聞不問,你這父汗當得好??!” 那可贊被他激得雙目赤紅:“你是什么雜種管我的家事?” 寧長風槍尖一別,將他逼退數步,飛身直取他首級:“看不慣罷了?!?/br> 那可贊不得不回防,這一退被寧長風抓住空隙,一腳將他踹得橫飛出去,砸出了邊境線以外。 等待命令的羌族士兵忙接住他,用身體筑成了人墻,刀刃齊齊對向寧長風。 那可贊吐出一口淤血,捂著胸口喘道:“別上去送死了,撤!” 遠處支援的北昭士兵正源源不斷趕來。 寧長風目送羌族士兵掩護著那可贊撤離柳樹坡,這才收槍從沙丘上躍下,對帶來大部隊的江成拱了拱手,示意士兵們將糧食運走。 士兵們解開麻繩一看,個個喜上眉梢:“真的是糧!顆顆飽滿厚實,可沉了!” 望著興高采烈運糧的士兵們,江成臉上露出一絲苦笑:“若他們知道這本就是朝廷撥給我們的糧食,卻被主將私自送給羌王以求安穩……不知還愿不愿意為這樣的軍營賣命?!?/br> 他抹了把臉:“是我無能。這么多年都沒能拗過趙陽的勢力,好在厚之那小子將你送來了?!?/br> 江成乃一介文官,在趙陽手下支撐多年已是不易,寧長風沒說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 * 盛京。 容衍代皇帝上完早朝,返身回到文淵閣批改奏折,江太傅穿著朝服坐在下首,正在抄錄他挑出來的奏折。 又一本被放到案前,他攤開一瞧,是彈劾容衍的折子,頓時面露尷尬。 容衍卻神色如常,扔下一句“抄回去讓景泰藍說說看法”,批改奏折的手飛快,甚至都沒分神給他一眼。 自打容衍代理朝政以來,朝堂中反對的聲音一直連綿不絕,雖說被壓下去了,可到底名不正言不順,難保朝中有人不起異心。 好在容衍在治理朝政上有一把手,景越即位以來攪和得亂哄哄的政務到了他手上不到半旬便梳理得服服帖帖,百官挑不出刺,竟維持了明面上的平靜。 只是—— 代皇帝當久了,他當真不動心嗎? 江太傅的目光落在容衍越發嫻熟的動作上,不由得又憂心忡忡起來。 一個半時辰后,容衍處理完政務,略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將余下幾本有關開拓河道、治理開春蟲患的奏折全推給江太傅。 “叫他將這些奏折看了,明日抽問?!?/br> 江太傅望著摞在案前快要到他鼻子的“功課”,突然覺得自己實屬胡思亂想。 他兢兢業業抄好奏折,將寫滿小楷的紙卷進袖子里帶了出去。 容衍坐在椅上閉目養神了一炷香的時間,李順德說他不能勞累心悸,他便時刻注意,無論多忙每兩個時辰必休息片刻。 寧長風留給他的瓶子他一次都沒用過,隨身帶著,每日放在枕下入睡,蠱毒竟一次都沒發作過。 上次長風來信說也許找到了應對蠱蟲的方法,等隴西營事了便回來試驗一下。 不過一月就收到了他生擒羌族二皇子,單槍匹馬換糧又一箭射殺了人質的消息,聽得他心頭直起跳,心里埋怨這人孤身犯險,全然不管后頭有沒有人為他懸著心,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象他站在風沙下的獵獵身影,心折不已。 加恩封賞的折子乘風送往西北,連提三級,擢拔寧長風為參將,掌兩千人大營。 圣旨乃京中直達,趙陽只有干瞪眼的份。 想到寧長風在信中描繪趙陽吃癟的模樣,容衍唇角不自覺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 他離開文淵閣,難得心情很好地來到紫宸殿,門口的太監張嘴要通報,被他擺了擺手便噤聲了。 殿內如云似霧,裊裊白煙蒸騰而上,夾雜著一股嗆鼻的火硝味。 景越盤坐在大殿中央,雙目凹陷,顳xue突起,整個人宛如一截枯干的木頭,眼珠子卻亮得很。 他身形似乎縮了些,背部的脊骨高高隆起,不像人,反倒像某種用四肢攀援的獸類。 他面前聳立著一個半人高的丹爐,黑袍人捂著口鼻正往里頭添藥物,每放一塊下去,丹爐里便冒出一股更濃烈嗆人的火硝味,景越著迷地吸食著這股煙味,露出瘋狂迷醉的神情,飄飄欲仙。 黑袍人默默換了塊浸水的帕子捂住口鼻,轉頭時與容衍的視線撞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