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53節
寧長風捏緊文書一角,忍住了甩他臉上的沖動,命令隊伍跟上。 跟在他身后的十三拼命朝落無心飛眼色,被一桿長槍頂住胸口,將他搡下了馬。 寧長風略帶慍怒的聲音響起:“哪兒來的回哪兒去?!?/br> …… 一路上人跡寥寥,只有馬蹄踏在青石板上噠噠的聲響,和囚車碾過路面的轆轆聲。 寧長風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前面馬上那一抹紅,眼神活像要吃了他。 也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強烈,前方的人影頓了頓,突然開口。 “這是專門為詔獄鋪的路,百姓給它起了個名,叫往生路?!?/br> “走上這條路的人,九死一生?!?/br> 寧長風氣不順,語氣也刺棱:“大人威風?!?/br> 容衍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沖撞,反而唇角勾出個不甚明顯的笑來,隱在陰影下無人看到,面具下的眼眸盈盈泛著水光,很快又隱去了。 路程不長,饒是走得再慢,也到了頭。 容衍終是接過了那份文書,卻連看也不看,丟給了身后的屬下,著令安排這些囚犯入獄。 詔獄建在地下,門口黑洞洞的,里頭傳出一陣陣的惡臭味,同行士兵紛紛捂住鼻子,恨不得趕緊交卸完差事趕緊走人。 寧長風筆直地站那,盯著那門洞不知出什么神,直到林為叫他。 “走了!” 回去的路上,寧長風心不在焉,便沒能發覺身后有道視線一直注視著他,很久很久。 因這次押送隊伍有數百之眾,負責接待的是禁軍統領賀明章,京中驛館容不下這許多人,多的便安排了客棧居住。 “驛館簡陋,且將就住著。陛下開恩,特許你們在盛京過了年再啟程返回?!辟R明章看著四十上下,話不多,例行說了幾句便走了。 寧長風推開房門,不禁為這賀將軍口中的所謂“簡陋”咋舌。 驛館房間不算大,里頭的布置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床鋪被褥看似簡潔樸素,上手一摸料子卻極柔軟,觸手生暖。桌案上不知燃的什么香,聞之神清氣爽,正好沖了屋子里燒炭的悶氣。 他要了熱水,準備舒舒服服泡個澡,晚上再去看景泰藍小崽子。 才坐進浴桶,就聽得林為在那哐哐敲門:“旗長,一起去玩啊,聽說街上可熱鬧了?!?/br> 風餐露宿一月余,一早又撞見了容衍那要命的,寧長風一顆心七上八下,被熱水一蒸便有些困倦,便一口回絕了他。 隱約聽得林為還在嘀咕:“不知怎么想的,驛館多冷清,一股子八百年沒住過人的味兒……” 冷清么? 他不覺得。 睡過去前寧長風還這樣想。 他很久沒做過夢了。 這次的夢境和以往都不一樣,他似乎變成了某棵植物,頭頂一線朦朧天光,低頭看著黑暗的洞xue下方伏著的模糊身影,他看不真切,只聽得見尖銳的指甲一道一道劃過石壁,伴隨著壓抑到極致的喘息與悲鳴,石窟狹窄逼仄,寧長風依稀感覺到那具小小的身體抵磨著石壁,十指血rou模糊…… 石窟外是施暴者的歡聲。 他想將底下的孩子帶離這里,卻發現自己在石壁上扎了根,只好輕輕搖晃枝葉,落下一滴露珠。 “滴答?!?/br> 寧長風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濕了里衣,他卻顧不得這些,低頭看著掌心扯拽下來的殘破布料。 舌尖抵著牙關,半晌從牙齒縫里咬出幾個字。 “王八蛋!” 第50章 半夜驚夢,又是那樣奇怪的夢境,饒是寧長風也有些心悸不寧。他攏緊不知什么時候散開的衣襟,在床頭坐了很久。 久到盆里的炭火快要熄滅,屋里漸漸冷下來才回神。 風聲號了半夜,雖已到了卯時,外頭仍是灰蒙蒙的,透著不甚明亮的光線。 崇文街上不少鋪面已早早開張,攤販們攏著袖子在縮在路邊上打盹,路面上三兩行人匆匆而過。 這些都是趕早工的人,再過小半個時辰,街上就熱鬧了。 寧長風拎了幾樣新鮮吃食,趁天色未明翻進了太傅府。 江仲來稱病已近一年,每隔月余便讓轎子抬著上朝演上一回,活脫脫一副郁氣攻心,誓不與容衍共事朝堂的模樣,新帝樂得換上自己的親信,竟默許了他在府里養這么長時間。 太傅府門庭冷落,門上的銅環都落了灰。 景泰藍被藏在最里進的一處偏院里,寧長風翻墻進去時,一眼就瞧見那小家伙穿得圓滾滾地坐在門檻上,雙手托腮眼巴巴地瞅著墻頭。 他正要跳下去,突然一道黑影襲來,寧長風在墻頭上連退數步,正要過招,就聽見下面傳來一道驚喜的童聲:“阿爹!” 黑衣人一個趔趄,差點從墻上栽下去。 他收刀入鞘,盯著寧長風看了半晌,這才不情不愿地拱拱手,匿回了樹上。 “阿爹,我等你好久了?!本疤┧{站在墻下,眼巴巴地望著他。 寧長風跳下墻頭,一把將他抱起,下一瞬眉頭就皺了皺,握住他冰冷的小手搓了搓,快步走回屋內,將炭火撥得更旺。 他關了門,阻住外頭的寒氣,轉身看著景泰藍。 小崽子被他墩在火盆邊的小凳上,這會兒見他臉色不太好,沖他露出一個甜絲絲的笑。 寧長風可不吃他那一套,隨手拖了條椅子坐下,板著臉就問:“在外頭坐多久了?” 景泰藍哪敢說實話呀,自打得知寧長風要來盛京的消息,他是日也盼夜也盼,昨天寧長風入京起他就一直坐門檻上等著,護衛輪番上陣也沒能將他勸動。 他正準備裝乖賣巧蒙混過關,剛開口就是一個猝不及防的“阿嚏!” 又是接連幾個大噴嚏,景泰藍揉了揉紅通通的鼻子,大眼睛里汪著一泡眼淚:“對不起阿爹,又讓你擔心了?!?/br> 寧長風也不是真生氣,見狀探了探他額頭,感覺沒有發熱才把心放下些。 又把帶來的吃食打開,只是語氣仍不那么善:“肚子餓了么,先吃些墊吧墊吧?!?/br> 景泰藍眼睛一亮,接過食盒大口大口吃起來,雖是些街頭巷尾的粗糙吃食,他卻比吃什么都有滋有味。 寧長風摸了摸桌上的冷茶壺,運起內力加熱后才給他倒了一杯,嘴里道:“慢點吃,難不成太傅府還克扣你吃食?” 景泰藍搖搖頭,接過溫茶一口喝了,繼續埋頭干飯。 寧長風看著他頭頂上的發旋,突然道:“瘦了?!?/br> 過半會兒又道:“他為難你么?” 景泰藍的動作一頓,低著搖了搖頭:“沒有?!?/br> 寧長風盯著他的眼睛,神情嚴肅:“對我說實話,真沒有?” 景泰藍放下筷子,回望他的眼睛,眼神真誠:“真的沒有,無心哥哥護送我回來后就一直將我藏在將太傅府上,他……很忙,一次都沒見過我?!?/br> 寧長風的心落了落。 想想也是,京中如今是新帝掌權,容衍到如今都還沒有動作,勢必是將景泰藍留作了后手。 他不會天真地拿鹿鳴山的經歷去賭自己和景泰藍在容衍心中的分量,先前雖放了狠話,到底要見著了人才踏實。 更何況京中局勢萬變,景泰藍又身份特殊,若是容衍藏有一分私心,便可立時將他陷于死地。 他不放心。 吃飽了就犯困,見到人的興奮勁一過,小家伙就撐著下巴打起了瞌睡,頭也跟著一點一點地,饒是如此他也舍不得睡,撐著眼皮咕咕噥噥說些不著頭尾的話,寧長風靜靜聽著,屋內炭火暖熱,景泰藍的聲音越來越小,終于趴在桌上睡著了。 寧長風輕手輕腳將他抱回床上,自己也脫了鞋襪,陪小崽子好好睡一覺。 景泰藍翻個身緊緊抱住他,小臉埋在他脖頸間蹭了蹭,迷迷糊糊道:“阿爹,我好怕是做夢啊?!?/br> 寧長風便將他抱到自己胸口趴著,摸摸他的臉蛋低聲道:“不是做夢。睡吧,醒了我還在?!?/br> …… 一覺睡到大晌午,景泰藍醒來時腦袋正枕在阿爹寬闊溫暖的胸膛上,他不舍得叫醒寧長風,大眼珠烏溜溜地轉動,悄摸摸用小指勾住了寧長風胸前的衣帶。 唇角揚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瞎樂什么!”寧長風往他屁股上甩了一巴掌:“起來,帶你出去玩兒?!?/br> 景泰藍捂著屁股蛋子從他身上一彈而起,聽說要帶他出去玩瞬間眉開眼笑,摟住他脖子親昵道:“最喜歡阿爹了?!?/br> 寧長風將他從身上撕下:“穿好衣服,阿爹新學了項絕活?!?/br> 有他這句話,景泰藍三下五除二便將自己捯飭齊整,仰著大腦袋期待地看著他。 寧長風拿出一個小盒子,從里頭沾了些油膏,對著他玉雪可愛的臉蛋就是一陣狂抹,末了還用灰石筆在他眉頭眼尾粗略地勾了勾…… “好了?!?/br> 景泰藍轉頭,銅鏡里出現一張黢黑蠟黃的小臉,清秀的眉毛被畫得老粗,眼睛也變小了,活脫脫一副粗野鄉下孩子樣。 景泰藍嘴巴張得老大:“好厲害??!” 寧長風勾勾唇角,用指腹沾了點油膏,將眉間那點紅痣遮了。 “為何要遮起來呀?”景泰藍轉到他跟前,疑惑地問道。 寧長風對他是不避諱的,聞言直道:“北昭律規定女子與哥兒不得從軍,我身份多有不便,一會兒出去可別說漏了嘴?!?/br> 景泰藍撅了噘嘴,不滿地咕噥:“什么破律法……” 對著寧長風卻乖巧地點了點頭。 房門才一打開,墻邊高樹上便飛下一人,徑直跪在他們面前:“主人吩咐京中危險,殿下不宜出門?!?/br> 寧長風眉頭一挑,正要說話就見景泰藍上前一步,蹲在那個侍衛面前道:“十七哥哥,你看看我?!?/br> 那侍衛抬頭看了一眼,復低下頭去,道:“縱是有易容之法,屬下也不能放您出去?!?/br> 景泰藍撇撇嘴,又扯出寧長風當幌子:“我阿爹都來了,你連他的話都不聽么?” 那名叫十七的侍衛脊背一緊,道:“茲事體大,屬下需得回稟主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