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51節
他說完,不再理會士兵們的反應,徑直離開了。 玉泉街口,一位身穿勁裝,高高束發的女子牽著一匹馬遠遠駐立,正好圍觀了全程的她抬了抬下巴,對跟來的下屬道:“奇了,隴西營那藏污納垢的地界居然能出這么個人才,趙陽要是不作死的話也許還有得點救?!?/br> 跟上來的下屬也是位女子,同樣勁裝束發裝扮,聞言望了眼寧長風走來的方向,遞上一個信封道:“盛京來的信,容大人還托人帶了口信?!?/br> 說著附耳上前,低低說了幾句。 女子的神情逐漸變得嚴肅,接著慢慢笑開,明艷的眉眼扎人得緊,她把信紙一收,喜上眉梢。 “真是萬年鐵樹開了花,我還當他心中只有仇恨,冷不丁連夫郎都娶了……還這般放心不下殷殷叮囑,弄得我都好奇了?!?/br> “走,咱們去隴西營做客去?!?/br> 第48章 夜色漸黑,擂場內卻燈火通明。 軍鞭甩在皮rou上的聲音令觀刑的士兵一陣膽寒,和寧長風一起受刑的那位劉都頭甚至都跪不住,被兩名士兵一左一右架著,后背血rou模糊一片。 待二十鞭打完,人已是半昏迷狀態。 “入刑室,反省三日?!?/br> 北昭國刑律甚嚴,其中尤以鞭刑為重,多采用鐵制硬鞭,一鞭下去傷筋動骨,若再殘忍些,則在鞭身上澆筑寸許長的鐵釘,不消二十鞭,受刑人就會遍體鱗傷,內血不斷。 此次滋事斗毆算不得大罪,因此并未請出那駭人的刑具來,饒是如此也夠他們喝一壺的了。 最后那劉都頭是被抬走的。 林為眼眶通紅地站在正在上藥的寧長風旁邊,垂著頭不敢看他:“我以后再也不沖動行事了?!?/br> 寧長風赤著上身,后背的血跡已經被粗略清理,露出發白外翻的皮rou,他接過林子榮手上的藥膏,隨手拿了衣服站起來道:“得去刑室了,晚些他們該找過來了?!?/br> 林為抬起眼皮想看他一眼,又飛快垂了下來,表情愧疚。 他雖是個沖動莽撞的性子,可平素有林子榮管著,沒捅過大的簍子,自然也想不到會有人替他收拾爛攤子。 當下看寧長風傷成這樣,心里很不好過。 寧長風卻什么都別說,掀開帳簾走出去,立刻外頭一疊的人聲叫他:“旗長?!?/br> “我沒事,都回去睡覺?!?/br> 刑室位于整個大營的西北角,是一處低洼地,被辟做了灰坑,里頭慪著營里的廚余垃圾,遠遠地便能聞見臭氣熏天,每每輪值到這里的守衛都叫苦不迭。 “啪嗒?!币宦暵滏i,守衛呵斥幾句便捂著鼻子匆匆走了。 不理會隔著一個牢房咒罵不斷的劉都頭,寧長風盤坐在角落里調理內息,異能運轉周身,所過之處將傷口一一修復,如果此時有人盯著他的后背看就會發現有星星點點的綠色熒光穿行在他的傷處,那些猙獰的裂口正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生出新的血rou…… 一炷香后,寧長風穿上了衣服。 這時,他才發現隔壁牢房似乎很久沒動靜了。 那姓劉的都頭背對著他蜷縮在地上,瞧著像是昏過去了。 四周燈火幽微,輪值的守衛不知躲哪兒偷懶去了,一縷瑩綠色的光鉆進鎖孔里,打開了刑室的鐵鎖。 寧長風走進去,扛起了劉都頭。 * 夜過三更,主將賬內難得燈火通明。 趙陽望了望外頭黑沉沉的天色,轉頭僵著副笑臉對客座上的女子道:“戚將軍,您看天已這么晚了,不如先在營中休息一宿,軍資的事兒明日再商量?” 戚芷,白日青川城所見那位束發女子,聞言立刻道:“那不成!士兵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來了這一批御寒衣物,今兒若是帶不走,我可沒臉回去?!?/br> 又聽那戚芷說道:“話說回來,趙將軍神勇無雙,自掌領隴西營以來無一敗績,這羌族人遇著你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有多遠跑多遠,實在令人佩服——不像我,在邊境吃了十幾年的黃沙,羌族人反倒和我杠上了似的,每年一到了冬天就得來上幾回……” 她嘴上說著奉承的話,表情卻不是那么回事,明艷的五官無端令人覺得凌厲。 趙陽有些遭不住,忙扯了個謊出來營帳透氣。 半晌,他招來身邊一個親近的副官,低聲問:“營中還有多少御寒衣物?” 那副官為難地比了個數字:“上月才送過去一批,如今……一百件不到?!?/br> 趙陽臉一黑,望著營帳內坐著的身影啐了一口:“這討債鬼,怪不得總惹圣上不快?!?/br> 早年先帝在時,便十分不喜這位女將軍,便提拔了作為親信的趙陽做隴西營主將,隴州一應軍中物資調度均由他經手,自打他一來,戚芷平白無故矮了人半級,起先也鳴不平過,后來倒是學聰明了,每至歲末便上門討要,真個將沒臉沒皮發揮得淋漓盡致。 他被纏得沒法,每年都打發她點完事。 可今年不一樣,他為著扶助圣上登基答應了羌人不少條件,如今是一點都拿不出了。 帳內,戚芷百無聊賴地玩著手中的匕首,余光瞥到映在帳前兩道走來走去的影子,低低冷笑一聲。 趙陽這個酒囊飯袋哪懂什么行軍打仗,靠著朝中趙家那一套媚上欺下的本事居然也能混成駐邊大將,自打他調過來后,朝中撥來的軍資就一次都沒有按時足量發下來的。 可憐軍中士兵苦熬一個又一個冬天,餓死凍死的不計其數。 與這些性命比起來,她的臉面算什么? 月移星落,帳外的影子逐漸散了,竟是丟下戚芷一人獨坐至天明。 “看來短時間要不到了,你去青川城等著,我到處轉轉?!逼蒈茖Ω惫僬f,起身伸了伸腰,掀開簾帳。 一股霜風撲面而來,眼見又要下雪了。 戚芷叫住副官,從懷里拿出一張契票:“父親在時京中還剩下些田產,去城里找個當鋪當了,給營中士兵換幾條棉花被蓋?!?/br> 那副官喊道:“將軍!” 戚芷一把塞進她手里:“田產鋪面都是死物,活生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快去!” 不由分說將副官攆了出去。 正是早起cao練的時辰,營內卻懶散極了,排練的陣型也處處都是破綻,更不必說武藝了。 仔細一瞧,這些士兵哪是懶散,分明是面色蠟黃,有氣無力,凍得連生銹的槍矛都握不住。 戚芷一路走一路心里直打鼓。 這樣的軍隊,羌人不攻則已,一攻就會潰不成軍,屆時青川城就要遭殃。 趙陽不知躲哪去了,正好由著她在營中晃蕩,她心中想著容衍信中的囑托,便細心留意周圍,冷不丁聽到一陣嘹亮的號聲。 她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約有百人的小陣正變換陣型,士兵們個個整齊劃一,訓練有素,戚芷盯著他們瞧了一會兒,逐漸咂摸出點滋味來。 這陣人數雖不多,卻是根據荒漠和草原特有的地形設計的,其勢詭譎變幻,以戚芷的眼力尋不出半分破綻……若能把握好時機,以一敵百都有可能。 足可見設計此陣之人對作戰術的精通。 “嘿,怎么來了個女人!”中場休整的哨子吹起,林為猛一抬頭就瞅見了不知不覺已走近了的戚芷,眼珠子都快驚到地上了。 第二眼再看時,見這女子高發束腰,一身勁裝,氣質凌厲,這才想起什么似的,訕訕閉了嘴。 倒是戚芷接了他的話茬,問他們是哪一旗的,旗長是何人。 林為耷拉著眉眼道:“垃圾旗,入不得將軍的眼?!?/br> 戚芷一怔,這才發覺這些人眉目深邃,五官開闊,多有羌人特征,心里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兒了。 自先帝撕毀兩族盟約后,昭人與羌人便沖突不斷,仇恨與日俱增,這些混族待在昭國人的軍營里,日子能有多好過? 思及此,她臉上的凌厲褪去幾分,露出贊賞的神情來。 “我觀你們個個昂首挺胸,士氣飛揚,比我軍中最勇猛的士兵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何必自輕。改日我帶幾個手下來觀摩請教一番,不知你們旗長可介意?” 說起寧長風林為更臊眉耷眼了,眼睛盯著腳尖不說話。 林子榮收了槍,對戚芷行了個下屬禮,道:“恐怕要令戚將軍您失望了,我們旗長昨日被罰去刑室面壁三日,今日才是第一日?!?/br> 聽聞此話,戚芷只得遺憾離開。 無戰事時,軍中只食兩餐。戚芷滿大營轉悠了一圈兒,正要回去折騰折騰趙陽身邊的副官,剛一掀簾,就聽到西北角傳來一陣嘩聲,接著主將營的隨從一隊一隊地往那邊趕,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戚芷腳跟一轉,左右看熱鬧不嫌事大,跟了上去。 遠遠地就聽一人在大喊大叫,離得近了便發現衛兵押著一人,那人灰頭土臉,渾身臭氣熏天,往下滴滴答答淌著菜葉湯水,正大聲喊冤。 主將不在,衛兵便稟了江成,彼時冷眼瞧著從劉都頭身上搜出來的羌人銀幣,面上怒氣盡顯。 “說,銀幣哪兒來的?” 劉都頭哪說得清,昨夜他受鞭傷所累,半昏半醒間不知怎么就掉進了灰坑里,他生恐旁人誣他越獄,掙扎許久才爬上來,怎知就被拿住了…… “銀幣,銀幣——”他結結巴巴,眼神閃躲,一看就有鬼。 江成驀地怒了,揚手甩了他一巴掌,竟是氣得手在發抖。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沉穩的聲音,雖不大,卻叫在場的人都聽見了。 “他身上穿的棉衣是新的?!?/br> 眾人順著寧長風的話去瞧,果真看見劉都頭身上棉衣不知怎么破了個洞,漏出雪白的、蓬松柔軟的棉花來。 “娘的,不是說沒有棉衣嗎,憑什么他就有!”人群中的林為突然喊道,扯開自己的舊棉襖,露出里面發黑濕潤的稻草。 只這一句話,便如一時激起千層浪。 三十二營的人紛紛扯開棉衣,接著是其他營,他們紛紛抓起那塞成一團的稻草扔到地上,劉都頭身上的那抹雪白柔軟刺紅了他們的眼,多年來的委屈在此時終于有了宣泄口。 人群中有人義憤填膺,也有人隱隱后退,卻被身邊的同伴揪住衣領一扯,落下滿天紛紛揚揚的棉花。 “住手!住手!”趙陽的親兵營無力呵斥,卻擋不住這些吃不飽穿不暖的士兵們的熊熊怒火。 林為帶著三十二營在人群中上躥下跳,很快就將那些穿棉花衣的人堵住,一根繩兒穿到了江成面前。 “喏,這跑了一個?!逼蒈戚p松將一人摜在地上:“不必謝?!?/br> 若說方才江成還只是怒火沖天,此刻便盡數成了赧然:“營中逢此等不光明的事——讓戚將軍見笑了?!?/br> 戚芷拍拍手上的灰,道:“營中偷盜軍資乃是大罪,我觀這許多人斷不是第一次作案了,須得徹查?!?/br> 話音剛落,就聽身后又傳來一道人聲:“許是團伙作案,若只是偷來自己穿是一回事,若是偷運物資通敵賣國,那又是另一回事?!?/br> 三言兩語說得在場人均是悚然一驚,連戚芷都心頭跳了跳,她只當是趙系一派中飽私囊慣了,斷斷沒有往這個方向想。 也不敢想。 “押下去。傳我的令,所有人待在自己的營帳,無事不得出帳,此事必須徹查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