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28節
容衍坐在她對面,聞言神色微動,片刻后報出幾路州府大人的名字,以及一些地方有名的善人,道:“若是路過這些地方,遇到難處可向他們求助?!?/br> 張婉瑩感到驚詫,正要開口問,就看到兩人從堂屋出來。 張生華手里拿著一張契票要還給寧長風,臉上露著不好意思:“這本是我自己的事,如何好要你的銀票呢?” 寧長風一擺手:“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那些需要救治的百姓的。你出門在外,就當幫我積德了?!?/br> 話說到這份上,張生華只得收了銀票,將他送到大門口。 “往后若是需要什么盡管來信告訴我,我去幫你找?!?/br> 寧長風跳上馬車,揚鞭一甩,一家三口的身影逐漸遠去。 路上,容衍問寧長風:“江大人邀你做教官你回絕了,張大夫這里卻舍得一擲千金助他游醫,這是何意?” 寧長風趕著馬車道:“江山云和裴瑜想讓我做他們的刀,目的不純,我若是卷進去怕不能獨善其身,張大夫一片赤誠之心,為的不是天下而是黎民,就算把全部家當掏出來我都愿意?!?/br> 容衍撅斷手中的草莖,薅過一旁玩蛐蛐的景泰藍,對他道:“聽到你阿爹的話了嗎,你愿意么?” 景泰藍想了想自己被鳩占鵲巢的偌大家當,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黎民,沒用?!?/br> 從小的經歷告訴他,刀和軍隊才有用。 逃亡以前,他只在四書五經上讀過有關黎民百姓的詞語,極盡夸贊推崇,他才咿呀學語時太傅便教他念“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薄暗妹裥恼叩锰煜隆敝T如此類,可放眼望去,他只看到充斥權利與欲望的勾心斗角,哪有黎民的身影? 寧長風勒住韁繩,馬車緩緩停下。 “景泰藍,我們該好好談談了?!?/br> -------------------- 作者有話要說: 寧長風:培養正確的三觀得從娃娃抓起。 第30章 “談,談什么?”景泰藍睜著雙水汪汪地大眼睛,小臉上寫滿了疑惑。 皇祖父是被一刀穿胸而死,宮里的火是殿前指揮使放的,象征帝王權力的玉白長階被無數雙軍靴踏過,黑衣佩刀的繡衣史們收割著宮中侍女使奴的頭顱,景越踩在新鮮粘稠的血液上猖狂大笑,他們提著刀逼近,恐嚇、談判……想救他的女使被他們斬在了刀下。 他的表情太過理直氣壯,寧長風一頓,隨即將馬鞭交給容衍,語氣已然有些沉了:“你來趕車?!?/br> 容衍給了景泰藍一個自求好運的眼神,認命地接過鞭子。 “阿爹,我錯了!”剛被拎進車廂,景泰藍就抱住寧長風的小腿嚎道。 “錯哪了?”寧長風問。 景泰藍眨巴眨巴眼睛,也很茫然。 于是他低下頭,抱腿繼續嚎,把見風使舵詮釋得活靈活現。 寧長風:“……” 得虧這會路上沒人,否則還不知他怎么虐.待孩子呢。 他抓住景泰藍胳膊往上一提,訓道:“站好了,別嚎!” 景泰藍即將噴涌而出的眼淚一收,要落不落地包在眼眶里,看起來可憐極了。 寧長風拿他沒法,心道小小年紀演技練得爐火純青,也不知道學的誰的,面上卻不顯分毫,只沉了聲音道:“我問你,我是誰?” 景泰藍微微張了嘴,似乎不明白寧長風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理所當然道:“你是阿爹啊?!?/br> 寧長風:“倘若有一日我老了病了殘了,你也要將我扔掉,任我被山里的豺狼虎豹啃食嗎?” 景泰藍聯想了一下那個場景,嗚哇一聲哭出來,抱住寧長風邊哭邊搖頭,好像那樣就能把腦海中的畫面甩掉似的。 “不要,景泰藍不會扔下阿爹的,永遠不會?!?/br> 這次是真傷心了,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寧長風卻沒有勸他的意思,只是冷冷道:“若做什么都以有用無用作為標桿,我當初就不該救你們!” “不——不——阿爹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景泰藍哭得更大聲了,他整個人都掛在了寧長風腿上,仿佛生怕下一秒就被扔下。 馬車突然停了。 容衍撩起車簾,擔心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寧長風斜睨他一眼,沒好氣道:“怎么,你也這么覺得?” 容衍連忙搖頭,火速放下車簾。 景泰藍邊哭邊往他懷里爬,緊緊摟住他脖頸哭道:“阿爹,別扔下我,我會變得很有用的嗚嗚嗚——” 脖頸處溫溫熱熱,全是小孩的眼淚。 寧長風又氣又心疼,揚起巴掌揍了他屁股一下:“小王八蛋,我是在說這個嗎?” 那巴掌還挺重,景泰藍被揍得大叫一聲,捂住屁股蛋子扭頭看向他,滿臉都是淚花子,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別提多搞笑了。 連寧長風也破了功。 他抱起景泰藍,干燥的手掌替他揩去鼻涕眼淚,語氣前所未有的鄭重:“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用利益去衡量,如果不幸生在名利場中,我希望你在拿起刀的同時,先學會善良?!?/br> …… 耽擱半天,景泰藍似懂非懂地點了頭。寧長風也沒指望一個四歲的小孩能聽懂多少,只希望在他將來人生某一刻的抉擇中,還能記得這句話。 下午,馬車終于駛進谷興村。 經過村口的大柳樹,容衍便勒了韁繩,拉著馬車往山腳走。 “喲,這不是寧哥兒回來了么?” “這是你那夫君,居然真的能走了,瞧瞧,多俊的小伙子呀?!?/br> “嘖嘖嘖,寧哥兒你好大的福氣喲?!?/br> …… 村子里的人三三兩兩圍上來,對著容衍嘖嘖稱奇,尤其是還未出嫁的小姑娘哥兒們,艷羨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更有甚者一些老mama開始偷偷打聽容衍是否納妾了。 寧長風耳力好,村婦們自以為的悄悄話在他面前就跟拿個大喇叭喊一樣,聽得他一陣牙酸。 想是容衍也察覺到了,急忙給鄉親們分了禮物,拉著車溜得飛快。 兩人去拜訪了里正,送了他一個府城里時興的大煙斗,高興得寧發林直夸寧長風有孝心。 “我從小吃百家飯長大,這村里人雖說有時候嘴碎一點,但心腸都不壞,那年冬天我差點被凍死,若不是里正一家給我暖被窩灌熱湯,就沒有今天的我了?!?/br> 寧長風邊說邊朝躲在院子后面正朝外張望的雙生子招了招手,從馬車里拿出兩把小兒玩的弓箭:“喏,答應給你們的?!?/br> 家琪家旺眼睛“噔”一下亮了,接過弓箭時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謝謝長風哥!” “嗯,去玩吧?!?/br> 一路走一路發,馬車上的貨卸得也差不多了,容衍便讓寧長風坐上去,自己駕了馬車往山腳走。 “顛簸了半個月,總算可以好好歇幾日了?!睂庨L風后腰靠在橫梁上,瞇眼望著越來越近的鹿鳴山,舒舒服服地感嘆道。 “是啊,回去先燒水洗個熱水澡。這幾日你就別管了,地里草我和景泰藍去拔?!比菅軕偷?,嗓音說不出的放松。 只有景泰藍一聽急了:“又讓我做功課又讓我拔草,你們就把我劈成八瓣使吧?!?/br> 寧長風故作思考,逗他道:“說得有道理——” 接著朝容衍一抬下巴:“問你阿父怎么辦?” “才不——”景泰藍機警后退,就聽容衍在前頭的聲音悠悠響起:“長風說過,勞動課也是功課的一種哦?!?/br> 景泰藍:“……” 要不阿爹還是扔了他吧。 兩人正拿景泰藍尋開心呢,就聽得前邊大路上傳來一陣吵嚷聲,兩人定睛一看,不是寧大壯一家還能是誰? 自從歸還寧長風所偷盜的財物后,寧大壯一家不僅將地賣了,連辛苦幾十年建起的房子也賣給了別人,自己一家則住進山腳下一間狹窄破爛的土房子里。 寧大壯自從被新娶進門的兒媳氣得中風臥床后,寧榮便一蹶不振,成日只知酗酒,嫁進來的寡婦仗著肚子里的孩子伸手要吃要喝,半點陽春水都不沾,整個家全靠趙小芝打點,給鎮上人家做洗衣婦賺點銅板過活。 今日趙小芝才接了工錢回來,小寡婦就伸手問她要買rou錢。她哪里舍得給,氣不忿下打了小寡婦一巴掌,這下可鬧翻天了,小寡婦哭著喊著要上吊,恰巧就被官府派來的穩婆給撞見了。 北昭國人丁日少,官府對新生兒極為看重。產婦待產前半月便會由官府派穩婆前往家中看顧,直到孩子順利生下。 可以說,一切妨礙孩子被順利生產的行為都是大罪。 小寡婦正是抓住了這一點,咬死趙小芝那一巴掌動了她的胎氣,這不三言兩語下來就讓趙小芝被官府拷走了。 說是要等生下孩子了才給放回來呢。 穿越這么久,寧長風依舊不能理解這個朝代對于生孩子這件事上某些近乎變態的規定,例如女子或哥兒一旦有孕便不可外出,更不用說從事任何職業了,只能老實待在家中養胎,更有甚者,流傳于穩婆間一條不成文的規矩——產婦與胎兒若同時發生危險,必先保小。 寧長風覺得官府腦子有病。 寧大壯一家腦子也有病。 圍聚再一起的人群三三兩兩散盡,寧家土房的房門關上,寧長風這才直起身,示意容衍驅車往前走。 屋里的爭吵聲還在持續,這次主角換成了寧榮,時不時有哭嚎的聲音傳來,嘶啞的、絕望的、仇恨的…… 不止女人,還有老人。 房門內的屎尿sao味順著門縫飄到路邊,經過的村民都捂著鼻子躲得遠遠的。 容衍揚起馬鞭加快經過他們家門口,輕聲對寧長風道:“天理昭昭,報應不爽?!?/br> 他們施諸在你身上的,我替你討回來。 * 閑話不表。 將馬卸下鞍韉,放回半山腰,容衍牽著景泰藍和寧長風一起上山。 見到久違的竹樓,景泰藍是一個撲過去的,臨走前才拔的草一個夏天過去長得比他人還高,景泰藍也不嫌棄,繞著家里家外巡視一遍,從荒蕪的菜地里掏出一窩鳥蛋來。 “報,家里一切正常,還多了兩只鳥抱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