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夫君是當朝首輔 第2節
男人略重的呼吸趨于平緩,如鴉羽般的長睫輕輕顫動幾下,睜開了雙眼。 這雙眼也如他人一般,眸如點漆,眼底如暈開的墨色,乍一撞進去有種如臨深淵的危險感。 寧長風:……好刺激……不過他喜歡。 他的手指已經被病弱的男人攥得發疼,他張口,發出干澀沙啞的聲音:“你是誰……我為什么會在這?” 容衍發現自己腦中一片空白。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么人,家住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面前這個像男人的哥兒又是誰? 印象中他似乎在逃亡,還帶著個孩子,被對方逼得滾落山崖,隨后便不省人事。 再醒來時一個濃妝艷抹的鄉下女人拿著賣身契將他和孩子賣給了一個富商,富商發現自己被騙后又將自己轉賣給別人…… 他這是——被轉了幾手了? 容衍眼中閃過一抹迷茫,很快被寧長風的聲音打斷:“我要買你回去成親,你愿意么?” 買他回去成親? 不還是買么。如今他入了奴籍,身不由己,問他是否愿意無異于禿子頭上捉虱子——多此一舉么? 容衍眼中泛起苦笑,卻也不愿意放棄這次機會。 與其不知被轉手多少道最終淪落塵泥,不如跟著這個哥兒回去,至少性命得以保全,以待來日…… 待來日如何? 容衍發覺自己已全然忘記了。 他眼底的苦澀更重,心里卻下了決定。于是容衍垂下眼睫,作出一副低眉順目的樣子:“我雙腿已廢,身體破敗,恐是不能替你耕田勞作,只求給我和景泰藍一個容身之所,大恩大德來世結草銜環以報?!?/br> 寧長風撩開破棉被,這才發現他的雙膝各打進去一顆鐵釘,露在外面的釘頭都有指甲蓋大小,牢牢嵌住膝內軟骨,竟是連行走都不能了。 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下這么重的手? 寧長風憤憤不平地想,提起被他擱在身邊的籠子,掀開粗布露出里面有著紅色皮毛的漂亮狐貍。 攤主眼睛都直了。 “這只狐貍,跟你換這兩個人?!?/br> “成交!” 從攤主手里接過兩人的賣身契,寧長風仔細比對了手印,確認無誤后才收進懷里,背起因高熱再次陷入混沌中的容衍,低聲說道:“堅持一下,我這就帶你去醫館?!?/br> 第2章 回春醫館后頭的看診間內。 大夫撩開容衍的衣擺看了眼他的傷腿,搖頭道:“發熱之癥倒是不難治,難的是腿上的釘子——” 寧長風問:“不能□□?” 大夫為難道:“若是個正常人可以一試,但是他脈象虛浮,身體孱弱,貿然拔出只怕會受不住厥過去?!?/br> 也就是說,男人的腿傷暫時是治不好了。 寧長風沉吟一會,道:“我知道了,您先替他退熱吧?!?/br> 大夫開了方子,囑咐小童抓藥去后堂煎好,對寧長風說道:“今晚需在醫館住一日,若明日燒退了便可帶回家休養,屆時再抓幾幅的藥好生調養身體?!?/br> 寧長風謝過大夫,拿著藥單去結賬,轉眼二兩銀子就沒了。 看病難看病貴,大病一場傾家蕩產。 他的分家立戶夢看來短期內要破滅了。 寧長風心痛地轉身,低頭就看到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怎么忘了還有個孩子! 多虧這孩子懂事,一路跟著他竟然也沒丟,此時站在三步以外,忐忑地看著他。 寧長風暗罵自己糊涂,走到小孩面前。 小孩下意識后退一步,眼中的忐忑變成了警惕,但仍然鼓起勇氣問道:“你會打我們嗎?” 聲音奶呼呼的,透著惶然。 在末世,人類幼崽是很少見的。寧長風心軟了軟,彎腰摸摸他的頭:“不打你,帶你去吃好吃的?!?/br> 到底是小孩,只見他眼中發亮:“真的嗎?” 寧長風朝他伸出手,篤定道:“嗯,以后都不會有人打你了?!?/br> …… 囑托醫館照看一下男人,寧長風牽起小孩的手,先帶他去吃了碗餛飩。 想來這孩子自從被賣后就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一碗比他臉還大的餛飩被吃得精光,連湯也喝得干干凈凈。 寧長風坐在一旁看著他吃,間或問兩句話,小孩口齒伶俐,對答如流,三言兩語就把家底給報了。 原來受傷的男人姓容,單名一個衍字,小孩則叫景泰藍,叔侄倆是通州北部的富商,來益州這邊進貨,誰知路遇馬匪搶了他們的東西,還將他們趕下了山崖。 容衍的腿就是為保護景泰藍被馬匪所傷。 “你姓景,他姓容,你們如何成了叔侄?”寧長風問道。 景泰藍低頭,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釋家族的復雜關系,想了半天才回答道:“阿父早年不為先——祖父所喜,一直不允許他的名字進宗廟,阿父便一直跟母姓?!?/br> 在北昭國,只有私生子才不被允許進宗廟拜祭先祖,原來容衍身世這么可憐么? 以后要對他好一些。 寧長風心底泛起一點同情,連帶看景泰藍的眼神都柔和不少。 他抱起景泰藍,邊往外走邊逗他道:“你呢,想不想回去?” 景泰藍驚呼一聲,小手攥住他一小片衣角,身體繃得緊緊的,茫然無措地看向寧長風。 從出生起他就沒有被人這樣抱過,容衍待他極嚴厲,不用說抱,就連和顏悅色的時候都少,哪像現在被抱在懷里,暖暖的,好踏實。 可是這個人真的可以信任嗎? 他會不會像前面那幾個販子一樣,笑瞇瞇地給他糖吃,轉手就將他賣掉? 景泰藍嘴巴一癟,情不自禁環住寧長風的脖頸,帶著哭腔道:“我不要,他們都是壞人,就會欺負我和阿父嗚嗚嗚……” 寧長風身上的味道很好聞,是那種陽光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味道,很安心,他很喜歡。 景泰藍抱得很緊,小手死死攀住寧長風的肩背,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寧長風想。 他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景泰藍的背,邊安撫邊說:“不回就不回,小男子漢不能輕易掉眼淚,走,帶你買衣服去?!?/br> 景泰藍覺得今天是自己過得最快樂的一天。 寧長風給他買新衣服,帶他搓澡,還買了一個小糖人給他吃…… 糖人細細長長,捏成了孫悟空的形狀,被陽光照著金黃澄亮,景泰藍將糖人舉起來對著陽光,仰著頭邊走邊樂。 以前再精致的吃食都比不上眼前兩銅板一個的糖人帶給他的快樂。 寧長風牽著他的手回到醫館。 “哎呦,哪來的奶娃娃呀,長得可真好看?!眲傄贿M門,醫館里人的目光便被景泰藍吸引了過去。 寧長風帶他洗了澡,換了身細棉衣裳,露出白凈的小臉,五官如粉雕玉琢,可愛極了。 先前替容衍看診的大夫從后間出來,指著景泰藍驚訝道:“這莫不是先前一直跟著你的那個孩子?沒想到生得跟年畫里的娃娃似的?!?/br> 聯想到后間那個病人的長相,眉眼竟和這娃娃有幾分相似,大夫順理成章就把他們理解成了一家人,看向寧長風的目光頓時帶上了幾分欽羨。 “你這個哥兒真是好福氣啊?!?/br> 眉間孕痣黯淡至此,居然能找到這么好看的夫君,生出這么好看的兒子,人生巔峰不過如此。 寧長風不明所以,詢問了大夫容衍的情況,便掀開門簾,牽著景泰藍走了進去。 此時已是傍晚,藥童捧著剛煎好的藥進來,被寧長風攔下:“放下吧,一會我喂他喝?!?/br> 容衍還在熟睡,燒已經退下去不少。 寧長風找醫館借用了盆和臉巾,打來熱水替他擦身。病重之人生活不能自理,加之被當做牲畜幾道轉賣,容衍身上的味道并不好聞,寧長風卻沒有嫌棄。 誰都有落魄之時,他剛穿過來時被養父母打得半死扔進冰天雪地里那會兒還跟惡狗搶過食,不照樣活得好好的? 寧長風從未因此貶低自己,當然不會因此看輕容衍半分。 熱水換過三盆,寧長風才把容衍擦干凈,換上新買的衣裳。 “去把盆和毛巾送回去?!?/br> “好?!本疤┧{費力地抱起臉盆,左搖右擺地出去了。 寧長風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替容衍攏上衣襟,蓋好棉被,這才坐下,手掌伸進被子里握住他的,緩緩渡入異能。 洗干凈的容衍可真白啊。 等待容衍蘇醒的過程中,寧長風腦子里不由得回想起為他擦身的細節。 一時有些心猿意馬。 這樣優質的對象真的屬于他了嗎? 既是富戶出身,眼界自然是高的,何況他一個男人,當真愿意委身于一個鄉村哥兒,心甘情愿和他過一輩子? 正胡思亂想,被握在掌心的手指突然蜷了蜷,容衍睜開雙眼。 寧長風下意識要松手,轉而心念一動,反而更緊地握住了他的。 他要試一試容衍會不會躲。 容衍手背一僵,握著他的那只手掌心一層薄繭,帶著陌生人的溫度和氣息,意外地不讓人討厭。 于是容衍強迫自己放松,這才發現自己渾身清爽干凈,連衣服都換過了。 他略一思索就知道是眼前的哥兒替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