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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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便同下了大理寺的暗階。 大理寺的刑房,森冷一如鬼室,成日里鞭子抽著響,外頭八月的暖風像是晴天曬下的軟綢子,然入了這里頭,連風也給鞭碎,期期艾艾站住了腳,再絲絲冰涼地貼到人身上。 一路都有些涼颼颼的。 姜去蕪于前方持燈引路,裴寂走在阿嫵身側,周身一片靄靄沉氛。 這里頭本來就冷,他又這樣冷冰冰的,阿嫵抿了抿唇,不著痕跡地往旁邊挪了一點,試圖離他遠些。 此時,姜去蕪回過身,朝阿嫵笑了一笑,道:“暗室頗深,辛苦殿下走一趟了?!?/br> 阿嫵亦回以微笑:“無妨?!?/br> 待他轉回去,阿嫵面上笑容一霎間凝住——一只手自后探到了她腰間,此刻正用指腹按著柔軟腰窩,緩緩打著旋。 平日床笫之間,摸還是摟,乃至于掐,都無關緊要,畢竟是火燒眉毛,只顧得眼下,然而在這有第三人同行的暗道之內,觸碰她此處,無異于將她懸上高閣,稍不注意便要跌碎了。 阿嫵一把按住裴寂作亂的手,眼眶有些發紅,巴巴地望著他,示意他停手。 裴寂看一眼正忙著低頭挑明燭火的姜去蕪,眸光又掃過阿嫵微紅的眼,默了一瞬,繼而微微偏過臉,斜著身子朝她俯低了些。 阿嫵看著他近在眼前的側臉,竟有些讀懂了他的意思——意思是,讓她親他一下? 腰間的那只手仍在作亂,阿嫵只恐他更進一步,一時顧不得許多,踮起腳尖便親了一下他的下巴。 他的臉有些涼,又以冷白膚色作底,似一片溫滑的瓷,蜻蜓點水碰一下,細膩觸感便讓人心里有些發癢。 阿嫵暗想,若非在此處,她倒是還想親一下。 裴寂得償所愿,施施然收回了手,面上神色仍是一片清冷,待行入燭火不能照見之處,唇角卻驀然一彎,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笑來。 暗道已盡,前方便是刑房。 獄卒鵠立門外,已恭候多時。見了三人,忙施個大禮,又一陣當啷作響啟了銅門,將人請進去。 暗室無光,空余燭火閃爍,將人影子投到斑駁粉壁上,明暗交織,像出散了場的戲。 賀允中就坐在里頭,靜斂霜眉,聽得此番聲響,亦只抬眼將三人一望,便又垂下頭去,默默無言。 姜去蕪將阿嫵請到上首,裴寂順勢在她身旁坐下。 “待會本官所問,及罪員所答,你皆須記錄在案?!?/br> 吩咐罷獄卒,姜去蕪在賀允中對面落座。 抬指叩了叩漆案,他問:“永寧二十四年春,大梁新鑄銅錢百萬有余,今歲經察,不過五十萬之數。滄州新錢大肆流溢,外蕃商人盡持永寧通寶——本官問你,私盜國庫,此事可是你所為?” 賀允中但坐不動,仿佛不曾聽見他所言。 姜去蕪眉頭一緊,又道:“此去平京二千余里,天武衛于水路截貨轉運銅錢的船只,船上三十二人,半數是你府上仆役,此事你可知曉?” 賀允中眼珠遲鈍地轉了轉,待眾人以為他要開口,卻只是從凌亂花白的頭發間扯下一根,捻了捻指頭,丟在一旁。 裴寂挑眉:“倒是個硬茬?!?/br> 阿嫵嘆口氣,低聲道:“先將賀玨帶上來吧?!?/br> 裴寂點點頭,朝獄卒抬了下手,不出片刻,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就被拖了進來。 他雙膝垂地,所過之處,曳出兩道長長的血痕,一片暗紅蜿蜒到賀允中腳邊。獄卒將人按跪在一旁,扳著他的臉朝向了賀允中。 姜去蕪拍響堂木,問賀玨:“座上此人,你可認識?” 賀玨氣若游絲,抬眼望向那張在燭火下老態龍鐘的臉,眼睫輕顫。片刻后,仍是漠然垂下眼,聲音啞得駭人:“不識?!?/br> 姜去蕪又問賀允中:“賀大人,此人不識你,那你可識得此人?” 賀允中白發蓬亂,堅壁般的面色終是生出一絲裂紋,寂靜中似有碎落之聲。他緩緩轉過頭,垂首望向伏跪在腳邊的賀玨,目光渾濁晦暗,像是陰溝里的水被攪了一下,發起顫來。 “……逆子?!?/br> 久不開口,嗓子也發澀,愈顯蒼涼。 他抬腳欲踹賀玨,卻在看見那一身血衣時,又嘆口氣收回了腳。 阿嫵見狀,知事已成大半。 她言簡意賅:“賀大人,你若伏罪,他可活?!?/br> 賀允中尚未答,賀玨卻忽然用力掙扎起來,他嘶聲喊道:“我說了……說了不認識此人,與他有什么干系?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已認了,殺了我便是,還廢什么——” 賀允中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厲聲道:“你給我住嘴!” 他打得手疼,賀玨臉上亦一片火辣,眼神漸漸渙散,發了怔——在他記憶里,父親動手打他,這還是第一回。 阿嫵道:“賀家家產不可留,但有皇室庇佑,賀玨自然生計無憂?!?/br> 賀允中冷哼一聲:“餓死他也罷了!” 阿嫵試探著道:“賀大人這便是同意了?” 賀允中掃一眼跪在腳邊的賀玨,神色復雜,音色有些蒼涼:“逆子……也罷,也罷?!?/br> 他道:“明日午時,臣自伏闕請罪?!?/br> 賀玨又回過神,忙膝行上前抱住他的腳,道:“……爹,不行,不行,都是兒子的罪,你有什么罪,你若認罪,兒子必不獨活?!?/br> 淚水淌過面頰,在血跡間洗出兩行路,像個戲里畫得糙陋的紅臉譜。 賀允中抬手按住他肩膀,俯下身,在他耳邊低低說了什么,賀玨便立時愣住,神色如雷劈頂,半日無語。 阿嫵看向獄卒,獄卒卻搖搖頭,表示沒聽清。 賀允中直起身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看向阿嫵:“殿下如何保證,能護我兒安危?” 阿嫵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大人莫非不信我?” 賀允中搖搖頭:“臣要殿下起誓?!?/br> 阿嫵一愣,思量片刻,正欲答應,裴寂卻寒聲道:“不行?!?/br> 生死關頭,誓言向來惡毒,聽著已然驚心,若加諸在她身上——他舍不得。 賀允中目光在二人間流連片刻,忽然笑了。他道:“王爺誤會了。臣說的是,讓殿下以王爺起誓,倘若我兒不得善終,王爺便……不得好死?!?/br> 話末四字方出,阿嫵心里陡然一陣刺痛。 她掐住手心,蹙眉道:“不行!” 賀允中盯著她,面帶微笑:“怎么,殿下莫不是要陽奉陰違?” 他話鋒一轉,語中生刺:“還是說……你心里有鬼?” 姜去蕪一拍桌,斥道:“賀允中,你放肆!” 裴寂神色發冷,暗中握住阿嫵有些發顫的手,輕聲安撫她:“別怕?!?/br> 他站起身:“殿下生性善良,怎會口出惡語。這道誓,本王來起便是?!?/br> 阿嫵聞言面白如紙,要拉他坐下,卻被他按在座上。 那些話在她上方響起,音色清凜,帶著點涼意—— “本王以自身性命起誓,賀玨此生若無善終,本王自不得好死?!?/br> - 滄州一案終得圓滿,阿嫵卻覺得心里裂了道口子,不斷有冷風吹進來,裂帛似的響著,在她耳邊陰森道——“不得好死?!?/br> 只是單純想到,便覺得胸口一陣刺痛,像千萬把冷劍如雨射來,幾乎將她射穿。 裴寂抱著她,安慰了半日,可她只是緊緊抱住他的腰,說不出話來。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那幾個字怎么就那般讓她害怕——抑或是,她幾時有這般在意他了? 是滄州日暮,箋上梅花……還是許許多多細枝末節的小事? 若探其淵藪,又似乎要更早一些。 長明殿的夫子講學枯燥得很,相比之下,九皇兄的夫子就要溫和有趣些,可她還是要跟著只會睡覺的二皇兄一道讀書——因為榮王宮就在附近,離長寧殿數尺之遙。 她可以趴在窗戶那里,偷偷看少年時候的皇叔讀書舞劍,紅墻千萬重,時而望他不見,也有海棠樹開白花,一星一星枝頭閃爍,和他一樣風月雙清。 到及笄前,平京少年子弟不計其數,可她在畫像里挑挑揀揀,這個不好,那個也不好。她偷偷地想著,沒有人比他更好了,天底下只這一個最最好——卻偏偏是她的親皇叔。 于是日月輪轉,那一點心思枝枝蔓蔓生長起來,直到永寧十九年一場大雪,少年孤身離京,墻頭的海棠死在冬天。 也許人世荒唐一場,她亦不比他清白分毫。 - 入夜,阿嫵做了一個夢。 是弱冠之年的皇叔,墨發半束,正俯身摟著她的腰,一綹烏緞子似的發落在她頸窩里,涼涼的,有點癢。 她環著他脖頸,輕聲道:“阿嫵沒有嫁人,皇叔也不要娶妻好不好?” 多荒唐。 可他笑著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