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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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樣隔著空氣和人流,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 同事背著身抽煙未察這情況,回頭時叫醒好像發呆的藤原信巖,他的眉頭有淡淡的川字。聊了幾句工作,同事就接到小兵報告,趕去迎接親王。 藤原信巖再看了她一眼,扔下煙頭也要抽身,迎面卻是來了伍代社長夫婦。 千西遠遠看著,伍代太太把她身后那裹得嚴嚴實實的姑娘用手臂摟到藤原信巖面前,遠觀姑娘瘦小的身軀,羸弱的側臉,估計是那伍代家唯一的女兒,而他臉上也大概變了表情。 更……柔和些。 親王來了,人群sao動,千西心無留戀,轉頭提著包去和彩杉他們匯合。因此藤原信巖聊時抽空撇過去一眼時,正看見她離開的背影。 現場十分安靜,親王被一堆人簇擁著來到水晶宮,偷看是瘦瘦的,臉留著點胡子,穿軍裝戴綬帶。 所有人奉他為中心,大亨和地產商還有些男爵子爵之流紛紛鞠躬行禮,不敢平視雙眼,輕聲細語地問候,也有人帶了家眷引薦。 輪到老宮澤時,親王殷勤慰貼格外照顧,害他鞠得老腰都要直不起來了,廣德丈夫扶了他一把。他身后的二房三房四房黑壓壓的一片都未抬頭,不好輕舉妄動。 突然老宮澤喊了她的名字,“西西,快出來拜見親王殿下?!?/br> 哪敢讓親王等? 她立馬從角落的人群后鉆出去,背后彩杉望過來的目光不解,宮澤夫婦也同樣不解,親王溫和地笑意下也在琢磨,廣德夫婦照舊寡悶,倒是宮澤廣嘰和她太太看起來還知道的樣兒。 為何只叫她不叫彩杉戶傅等,似是只將她特意引薦給親王。 親王周圍精明些的品出點意思,宮澤夫婦明白過來老宮澤的心眼兒,兩人對視了一瞬,沉默不語。 “親王殿下貴安?!?/br> “可真是個優秀的大小姐啊?!庇H王帶著獨特口音,官腔很濃。 她聞言又把身子往下摁了個九十度的大躬,很少這么行禮,腰痛。 直到親王巡視完,所有人才能開始張嘴說話。 她第一句便是拉著清和問,“爺爺要干嘛,怎拿我當槍使了?” …… 晚宴是場極端的盛筵。 被挑選出的服務生們小心翼翼屏住呼吸,盡量不產生任何噪音來為顧客服務。 千西落座后不久,便有服務生也拉開她身旁絲錦披好的椅子,一看是認識的人,她驚訝地笑道:“清水君?你也來了?” “嗯?!彼潞蟠蛄繋籽?,目光停在她鎖骨前,笑說,“還好將它讓給了你,沒人比你更合適它了?!?/br> 清水說起來,是爸媽朋友的孩子,小時候還常常一塊兒玩,自她出國后就沒再怎么接觸。直到那次古董拍賣會上,她看中一根項鏈,他很大方地把收購權讓給了她。 這根金子做的古董項鏈配她今日香檳色的禮服,被掛在她的胸前。 千西捏著鏈子把玩,在他面前把那吊墜打開,“你上次說,它叫什么名字?lo,lo……” 清水笑了下,“Lockte,一種金銀制作的相片盒吊墜,你這只是十六世紀中期的,剛流行那會兒的款式,兩百多年了還能保護得這么好,很珍貴?!彼茨抢锩婵湛?,告訴她,“可以放相片,頭發,連毒藥也能放?!?/br> 把她逗笑了,“真的假的呀?”清水影健很健談,話題一個接著一個,相聊正歡,另一邊的彩杉忽然碰碰她的胳膊,咬耳朵,“有人在看你?!?/br> 她不解,“嗯?” 彩杉用叉子暗示性地指了個方向。 她看過去笑容便半凝固了,變得氣鼓鼓的樣子,切rou泄憤。 清水也跟上,只來得及看見藤原信巖側身和人談笑風生,頃刻間神色也有點變化。 那人間隙對他頷了頷首,清水影健也笑,隔空舉了舉杯,喝酒時卻看著進餐的千西。 觥籌交錯完畢,舞會上有最好的西洋樂隊,親王致辭完之后,紛紛尋找舞伴。三浦笨手笨腳沒信心,不敢上場,在一邊同彩杉扯皮。 千西先被清水領去跳了一只首舞,間隙她瞥見旁邊,圓桌后的沙發是伍代夫婦,時不時抬頭和背手站在一旁的藤原信巖交談幾句。 他從對話中抬起頭來,撇了幾眼她的方位,準確無誤。 她要被這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煩透了。 清水看出她的走神,說笑拉她回眸,他舞姿標準,動作行云流水,恣肆倜儻,帶她轉在中央。 一曲結束后,不過想喝個汽水的功夫,她就從清水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清水手上端著高腳杯,輕易見她停在了藤原信巖面前,原地把眼鏡摘下來揉了揉眼角,再戴起時,眼前出現了彩杉冷艷的臉。 彩杉奪過那杯汽水一飲而盡,爽快地發出邀請:“清水先生,不介意和我跳只舞?” 他愣了愣,接過她賞來的手,“榮幸之至?!?/br> 千西只想把憋了大半個月的話說開,畢竟誤會和不解釋對于友情發展極為可怕。她來時,藤原信巖正和同事還有伍代社長一起。 千西來時看人的眼眸高光匯聚在一點,似水晶的溫度又摻和著暖光。藤原信巖同事瞧有美人兒沖他來,一臉看熱鬧的表情,伍代夫婦自然也都認得她。 “貴安先生,貴安太太?!?/br> “貴安?!狈驄D倆說。 “藤原少佐,能不能請我跳只舞呢?”她抿抿嘴,把手伸出來。 萬一他不接……自己丟臉到天邊去。但她很有把握,覺得以他的教養,無論如何不會讓她被別人看去笑話。 果然,他很快隔著真絲手套握住了她的手。 那瞬間她松了口氣,也感受到一種安心的力量。 他同伍代夫婦說了聲“抱歉”,千西敏銳地發現他們的女兒沒跟著。 兩人攜手融入紛紛攘攘的大舞池,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和他交握。 他看著她,兩人的氣息離得很近,當下一個節拍到來時,猛然帶她進入舞伐。 卻什么都不說。 他大概只想帶她跳完這只舞,她非不讓他如愿。 慢吞吞的,終于在轉圈時踩到他的腳。 藤原信巖眉頭皺了一下,“小姐……”他看了眼腳面的鞋印,無奈失笑。 憋不住了吧,千西得逞得問:“你難道沒有什么要和我說嗎?” “小姐想聽什么?” “你討厭我?” “不是?!彼卮鸬玫故呛芸?。 “那你為什么……”她說不上來那種感覺,對他的沉默和回避,更多的是憋悶,“你明明知道我在生氣,只要你服個軟我就會原諒,為什么就是不說?” “……” “我鬧不明白,你為什么要這么猶猶豫豫?如果少佐你真的討厭我,又干嘛從婚禮上就一直偷看我,你分明想要和好,又遲遲不肯行動?!?/br> 是的,千西并非榆木疙瘩。 他頻繁的地注視讓她早就有跡可循,她確定他并非是討厭她,只是想避免和她進一步親近。 總要隔著距離,把她排除在外。 “我難道是什么猛獸,一靠近就會把你吃了還是吞了嗎?跟我說句你當初不該那樣斥責我,就這么難嗎?” 她說的激動,又因為需要兼顧這舞,比起他的氣定神閑眉間凝思,已經忙得呼吸急促。 藤原信巖連忙把速度慢下來,好讓她喘口氣兒,熱鬧的地方里,他們的交戰不會被注意。 他比她高,發出的聲音帶著京都口音,浮在她耳邊,混在音樂和男高音的歌唱中,變得跟煙絲一般干燥柔軟。 “對不起,我并非有意傷害你?!彼p嘆,“只是我們大概做不成朋友了?!蔽⑽㈩D后,看著她說,“你明白嗎?” 他的情感,她明白嗎? 聽懂他的無奈,她抬眼看他。藤原信巖的眼神,總是淡然而淺笑的,此時竟透露出幾絲憂郁。 答案呼之欲出,叫人心亂如麻。 她一時理不清,心臟漏了一拍,腳步一頓,再次踩到他的腳面。 眼看這舞是跳不成了,他只好牽著她的手帶她出了舞池,送回了迎面來的父母身邊。 宮澤夫婦兩個剛在樓上閑談俯瞰,火眼金睛一下尋見人林中的女兒,嘴里嘰咕嘰咕說個不停,對象還是藤原教治的兒子,夫婦兩個不明所以。 于是一樓等她。 此時見女兒神思恍惚,面龐酡紅,而俊秀從容的藤原信巖表情亦有點慌亂的破綻。 夫妻兩個做主聊了幾句就讓藤原信巖抽身而走,她也被拉回了沙發上坐著。 宮澤廣義很識趣地跑到外交圈和同事混,留母女倆說悄悄話。 清和之前就見她和藤原那家伙走得近,后來突然冷戰,結果她先憋不住了,上趕著要攤牌。 看她剛那樣子,無語道:“你不是最瞧不上這些海陸空當兵的嗎?還為他牽腸掛肚?” “他不一樣?!?/br> 她能聽到今日他們在坐席上的言談。 一個面對親王提問,說出“真正的貧窮不是擠在漏水的屋子里餓肚子,而是分不清別人給你的是真心還是虐待”的貴族,一個被親王贊賞果然是以一擋百,名不虛傳的軍人。 “他很溫柔?!?/br> “怎么個溫柔法?說來叫為母也聽聽,把你弄得魂不守舍的溫柔浪漫是怎樣的法子?” “他并不浪漫……其余的,我也,說不上來?!?nbsp; 感情又沒有道理可言,她腹誹。 “西西啊,”清和語重心長,“媽爸不會強迫你任何事,你有婚姻自由??僧斳娋焯量?,再喜歡那也得慎重考慮?!?/br> 自上次莫名加入相親后,千西也算正式以名媛身份公開社交,夫妻倆私下擋掉的提親不少, 而老宮澤今日的做法,著實叫清和產生些許危機感。 老宮澤這次來,有一個目的。 他一直圍著親王轉,殷勤親切無比,給他留印象,最后在私人些的包廂里兩人對坐,他才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想要和皇室結親的意思。 親王已經結婚而且年紀一大把,肯定不會是看上他了。原來老宮澤希望親王和王妃能給千西做個媒。 平民不可以和皇家結親,但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親王自己的妻子勢津子就是平民,找了個貴族養父做階梯。 但是老宮澤的目的,不是這個。 士農工商,商為末。 宮澤家三代前白手創業經商,如今作為集團最大股東,涉獵版圖拿捏經濟命脈,算得上富可敵國,但說起來還是平民。 人要面子樹要皮,老宮澤活了一輩子,樣樣不缺,獨獨差個天賜的體面。為自己也為后代,他一直在爭取皇室欽點的貴族頭銜,往爵位努力。 在日本,軍隊無解釋。其余做任何事都有由頭。 老宮澤直接在天皇陛下面前說,老朽覺得自己對國家的貢獻這么大,早就應該要給封爵了,這肯定不可以。 于是有了這個結親。一旦成功,這貴族頭銜給的就是順勢而為,旁人也挑不出差錯來。 “聽說貴議院最近主持翻新幾所新馬場,還有陸軍省的官僚宿舍,我想給這些馬場和宿舍的建設捐款?!?/br> 他慈眉善目地叫廣德丈夫拿來備好的支票,遞給親王的隨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