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她的秘密(七)
徐珮笙被人帶至會客室,她拒絕了那人更多的好意,只是靜靜坐下,在那兒等著電話。 她想起就在走廊的盡頭,是一白瓷磚鋪成的天臺。 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那里有一個人影。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她看見一個人飛越過去一樣,非常相似的地方。 徐珮笙感覺到心里的不安襲來,她按著呼吸不太順暢的胸口,努力想拋開腦海里的畫面。 她曾經有過許多假設,會不會,她再多去幾次那樣的天臺,多看看空蕩蕩的地方,她就不會再產生錯覺? 于是她站起來,走到會客室門口,再往走廊盡頭看過幾眼。 她邁開步伐,每一個沉重的步伐,都敲著她的心頭,在她看似癒合的傷疤處游移,最后流下血絲。 她往厚重的玻璃門一把推去,那兒的風很快就來到她身邊。 她以為自己會看見一個穿著黑色晚禮服的女人會站在墻邊,沒想到,那是個男人,是她熟悉的背影。 「顧宇瀾!」一個尖叫聲劃破天臺的寧靜,她一連串踉蹌的步伐,朝某個方向飛奔而去。 他在失重的前一刻,被一個人緊緊扣住手腕。 兩人很快地自墻邊跌回中央,顧宇瀾腳上傳來陣陣疼痛,他在一切的沉靜里,緩慢自身體的下墜錯覺里醒來。 天臺上像是什么也沒發生一樣,顧宇瀾一點點找回理性的同時,也發現懷里的女人。 她不停抽搐顫抖著,長長的頭發遮住她的臉龐,不知道她的情緒。 他沒有出聲,只是任由自己的手腕被她的指尖侵入,滲出血絲。 顧宇瀾知道自己錯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想結束掉生命。他也不敢相信,居然會有一個人,這樣緊緊拉住他,在他放棄自己的前一刻,將他使勁拖回正軌,即使這樣可能會讓她一起失去生命。 他以為她只是害怕,就把她擁進懷里,給她一些溫暖。 可是,十分鐘、二十分鐘過去,她全身濕透,顫抖的狀況絲毫沒有好轉,反而更呼吸困難。 就像那天他在諮商室里看到的景象一樣,十分嚇人。都到了這種狀況,再笨的人都會知道,她可能生了什么病。 「徐珮笙,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顧宇瀾靠在她的耳邊,話語很輕很輕,怕會驚嚇到她似的。 她聽見了,她很想告訴他她聽見了。 她嘗試抬起頭說話,全身虛脫無力的感覺霸佔一切,她張開乾澀的嘴唇,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時不時襲來的頭暈目眩,那個女人墜落的畫面,右邊眉毛傳來的劇烈疼痛,她都無法抗拒。 只能被黑暗帶著走,走入更深的斷崖。 「你別怕,我在這,我沒事?!诡櫽顬懙穆曇粲行┧粏?,他顧不了腳上的不適,只希望她沒事。 徐珮笙掙扎半天,她含糊地說出一句話。 「你……不可以自殺……」 這話語里帶著懇求,還有很多的不捨。 顧宇瀾感受到心頭有什么塌陷下去,那殘缺的聲音,深深觸動他。 原來,在這個世界里,有他留下來的理由,也有他繼續為明天努力的動力,儘管前頭一片迷茫,也許總會有人帶著他慢慢走出。 「好?!诡櫽顬懘饝?,他緊緊環抱住她,試圖減緩她身體的顫抖。 徐珮笙在跑上天臺的那一刻,她就發現自己走入他的世界了。 在他的世界里,她會為他難過,會擔心他,會依賴他。 就像她很久以前,為了想救下一個她深愛著的人,可以差點跟著她一同墜落一樣。 那次徐珮笙失敗了,她除了在眉間留下一個很深的傷口外,什么也沒抓住。 在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自樓頂上墜落。 后來的很多夜晚,她一直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那個人要離開,為什么那個人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 徐珮笙也害怕,顧宇瀾會像那樣離開,這樣她走入他的世界,就一點光彩也沒了。 顧宇瀾和那女人不一樣的是,他才二十六歲,他還沒看過很多角落的溫暖,很多人還正愛著他。 今天他答應她了,他不會自殺。 徐珮笙抬起慘白的臉蛋,汗珠滾落下來,在針織領口久久未消去。 「你不要自殺?!剐飓橌媳具€想多說什么,可是忽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口里就是哽著一些事情,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一切。 顧宇瀾看見她,雖然她的身體狀況不佳,但還是想努力幫助他的樣子。她慘淡的臉色,配上關心他的眼神,是有那么一點,讓人心軟。 「不會,我不會的?!诡櫽顬戄p輕拍拍她的背,讓她顫抖的身子,靠在他的懷里。 徐珮笙發誓,她永遠不會忘記,此時此刻,她最慌亂的時刻,他給她的溫暖。 徐珮笙望進他的眼里,在他溫柔的視線里,找到屬于她一人的世界。 顧宇瀾也在她眼里看到一整片的雪地,在漫天大雪中,顯得無助孤單。 「你還好嗎?」他鼓起勇氣問起這句話,她的狂風暴雨的世界,總要讓陽光照進,才能雪融。 「我說沒事,你還相信我嗎?」她是這樣想的,如果他愿意傾聽她幾年來的惡夢,那她就嘗試打開那道門。 她覺得顧宇瀾不會相信,就像所有人看到她眉間的傷痕,都不會相信,那只是個跌倒造成的傷疤。 她的眉間總是隱隱作痛,傷口好了,痛的又是哪里?心口? 「我相信你?!?/br> 那個聲音落下,伴隨著她心里的最后一片雪花,掉落在白茫茫的草原上。 是雪停了嗎?她站在草地的中央,迎面而來的是一陣暖風,還有,緩慢自云層里悄悄露臉的陽光。 她想哭,又想微笑。 在淚水與笑顏交織里,她模模糊糊地看見他溫暖的笑容,還有他抱著她的雙手。 「顧宇瀾,你說什么?」她想再聽一次,他無條件相信她的話語。 「我相信你,沒事的?!顾粎捚錈┑乜吭谒?,把她飛過臉龐的發絲拉開,放到耳朵后頭。 徐珮笙感覺到腳下的積雪正在融化,一點一點轉變為小河,流像遙遠盡頭的海洋。 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海的彼端,對著她招招手。 她好像真的,逃離了黑暗的世界。 「你愿意……聽我說說以前的故事嗎?」這是她第一次,想把心里藏著的秘密,告訴身邊的其他人。 一個她信任的人,同樣也信任她。 顧宇瀾笑笑「嗯」了一聲,把跨在另一邊的右腳收回來。這樣一直坐在硬邦邦的地上,讓他原本有些疼痛的右腳轉為麻痺。 徐珮笙尷尬地收回壓在他身上的半個身子,扶著他自地上站起來。 「一起去吃晚餐嗎?你可以慢慢說?!?/br> 顧宇瀾拄著拐杖走在前頭,徐珮笙跟在一旁。 他是真的不喜歡這間公司,里頭有著總以為自己高高在上的總經理,還有許多覬覦他擁有一切的人。 他很快就不屬于這間公司,以后他做的什么事,他們誰也沒有權利管。 顧宇瀾伴著徐珮笙坐上車,天空正下起毛毛細雨。 車內溫暖的氣氛,隔絕外面所有的是是非非。 曾經顧宇瀾想過,一輩子都遠離世界外的對與錯,這樣也許就沒有難過、傷痛和失望。 可是,也感受不到屬于她給他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