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他的黑暗世界(三)
醫療設備「嗶嗶嗶」叫著,顧宇瀾在迷茫里,不知自己身處何方。 米黃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燈光,nongnong的藥水味……這里,真的是醫院。 他不敢去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記憶只停留在他把球投進球框的剎那,還有身體倒下的刺痛感覺。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看見自己的好朋友焦急、自責的面容,他想告訴對方別膽心,可是話語哽住,還未說完便昏過去。 然后就到了現在,不知道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時,他視線所及之處都是光明的室內。 沒有醫護人員、沒有家人,偌大的病房只有他一個人。 好像不意外?他好像也不希望有人來關心他? 許久,顧宇瀾感受到喉嚨竄上來的乾燥感覺,他移動手臂想拿起病床桌上的水瓶。 他失敗得很徹底,并且感受到右腳的劇烈疼痛。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眼前的世界變得灰暗,希望彷彿都消失了。 他知道膝蓋受傷有多嚴重,何況自己是一個職業籃球員。 最不該受傷的雙腿,現在只要稍稍移動,就疼得厲害,他該怎么辦? 理智斷線的瞬間,他自床上跌落,玻璃水杯「磅」一聲摔碎。 顧宇瀾用手支撐著地板想爬起,一片碎玻璃刺進手心,他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只看見鮮紅色血液快速流出。這好像已經不是他的身體…… 醫護人員趕進病房,護士攙扶著他緩慢站起。 他沒有哭,也沒有一絲難過的神情。他安安靜靜地看著周遭幾人收拾殘局,氣氛漸漸冷淡。 一位年輕護士替他包扎傷口,戰戰兢兢地問道:「顧少爺,你還好嗎?」 顧宇瀾冷眼看著她,年輕護士拿著繃帶的雙手抖了抖。他最討厭聽見三個字──顧少爺。 因為他不是,他也不想是。 「聯絡顧總嗎?」醫生一道眼光暗示身邊助理,盡快通知顧總,顧少爺的狀況似乎不太好。 那壓低的聲音依然被顧宇瀾聽見,他漠然的表情寫在臉上,「聯絡他做什么?」 他不應該是慶幸兒子終于無法再打籃球,而好好走回「正道」? 一旁助理連忙解釋道:「是顧總吩咐的?!?/br> 「你們還真聽他的話?!诡櫽顬懶ζ饋?,那諷刺的笑聲令人唏噓。 顧宇瀾想離開病房,因為這里很快就會出現一個他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 他再望一望無力的雙腿,失望地靠在病房沙發椅上閉目養神。 一陣笑聲傳入他的耳中,那聲音再熟悉不過。 「宇瀾,你醒了???你沒事吧?」顧尚橫滿面含笑地看著兒子黃蠟臉龐,暗無血色的雙唇看得出他一點也不好。 顧宇瀾像是什么也沒聽見,絲毫不移動一下身子。身邊的沙發陷下去,父親已經坐到他身邊。 顧尚橫招招手,讓四周站著的醫護人員先行離開,他放狠話的時候,還是別給外人聽見。 病房門「喀嚓」一聲關上時,顧尚橫換上另一個神色,「顧宇瀾,你當我不知道你醒了???」那隱隱怒火上升,顧尚橫壓抑著想把兒子丟下樓的衝動。 「醒了又怎樣?醒了就要和你說話?」顧宇瀾毫不留情地瞥一眼身旁西裝筆挺的男人,這樣噁心的臉孔他不屑一顧。 顧尚橫按捺不住,站起身指著兒子鼻頭破口大罵,「顧宇瀾你給我放尊重一點!」 顧宇瀾點點頭,一派輕松地說道:「醫護人員還在外面吧?」 「你……」顧尚橫壓低聲音吼著,「我就看你腿殘了,籃球打不了,身上沒了錢,來不來投靠我?我到時候就讓你跪在地上求我!」 顧宇瀾感受到心頭一陣刺痛,面上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可以出去了?!诡櫽顬懓欀?,閉上眼,靠在沙發椅上閉目養神。 顧尚橫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往門外去。外頭幾個醫護人員正在等著。 「進去跟他解釋解釋,現在的狀況如何?!诡櫳袡M對著里頭年紀最長的醫生說,富有總裁的威嚴。 醫生只是淡淡擰眉,「顧總不進去一起聽?」 「不用,我等一下要開會,很忙?!诡櫳袡M隨即邁著大步離開,他西裝筆挺的樣子,甚是令人討厭。 幾位護士竊竊私語著,看來這位父親對兒子,不但沒有關心,取而代之的是冷嘲熱諷。這樣的親情,斷了也罷。 醫生神色凝重走入病房,顧宇瀾聽見腳步聲,他深知父親不會回來。他半開半闔著雙眼,不耐煩地緩慢直起身子。 「顧少爺,我來向你說明一下目前的治療方案?!?/br> 中年醫生看著眼前赫赫有名的運動員,他深深感嘆,這樣的少年,或許自此再無機會上場打球。 顧宇瀾比個「請」的手勢,醫生拿著幾份資料擺在他面前。 有x光、斷層掃描圖…… 圖上很明顯看出是他的膝蓋,他清楚看見自己藏在厚重石膏下的右腿。 醫生緩慢評估一下顧宇瀾的精神狀況,猶疑著,「顧少爺應該知道十字韌帶?位于膝蓋,十字交叉狀的兩條韌帶。連結大腿骨和小腿骨,維持關節的穩定,是膝關節中最大、最重要的韌帶?!?/br> 顧宇瀾點頭,他知道,這是打籃球容易弄傷的地方。 「斷裂?」顧宇瀾挑起一道眉毛,注視著圖上標示的位置,雖然被血塊擋住,卻依然能看見裂痕。 醫生輕輕「嗯」一聲,最后開口說道:「狀況,不那么樂觀?!?/br> 病房里的氣氛凝結,一根針掉在地上也會聽得一清二楚。 「你繼續說,我想聽?!诡櫽顬懣此票扰赃叺淖o士還要冷靜,沒有半點絕望。 「這是第三級損傷,韌帶完全斷裂。我們不鼓勵立即開刀,目前以復健治療為主?!?/br> 「但就算恢復很成功,也可能會有反覆扭傷的后遺癥,所以,不建議顧少爺繼續打籃球。那是激烈運動,又最容易……」 「我知道了?!诡櫽顬懘驍噌t生的話,他聽不下去了。 不能繼續打籃球…… 就等于砍斷他的人生。 他是個失敗的人,沒有一件事做得好,除了籃球。 可是今天有人說,他連籃球都不能打…… 他沒有感受到視線逐漸模糊,而是心頭開始淌血,止也止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