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
這禮拜學校大禮堂十分熱鬧。 李成宇他們從圖書館回來,大汗淋漓,沒日沒夜泡在圖書館憋論文的身體仿佛被掏空。 “我說學校是有什么活動嗎最近?” “這不快校慶了,聽說金融院那邊請了個藝術團?” 李成宇“嘁”了一聲,“就顯擺他們院有錢唄?!?/br> 老于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奶孩子。 “華而不實的,校慶校慶,自己學校的事兒請外人來算什么事?!?/br> “就是!一點誠意也沒有,還是得看我們趙大美女拉小提琴……” 正說話呢,浴室“吧嗒”一聲打開。 沉覺只穿了條大頭短褲,十分不拘小節。 寬肩窄腰的優越身型一覽無余,偏深色的肌膚蒸著水韻,滿滿雄性荷爾蒙的氣息。 他常年健身,一身精rou,兩條腿是讓女生都羨慕嫉妒的細長直,體毛旺盛,沒有一絲贅rou的腹部有六塊清晰卻不夸張的形狀。 李成宇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湊上前去摸他的腹肌。 “哥,你哪家健身房練的,微信推我一下唄?!?/br> 這人十分氣人的來了一句“天生的”。 難得沉覺從公司回來得早,幾人放縱一把,打了倆小時游戲,肚子餓得咕咕叫,李成宇起哄讓沉覺請吃漢堡王。 “全寢室就你不愁畢業找工作的事,該請!” 他語氣里滿是羨慕嫉妒恨??! 同樣是大好年華,他們被前途愁掉了頭發,寒窗苦讀這么些年,身體機能早拉了紅燈報警,走路上吐鼻涕泡的小屁孩沒上來喊“爺爺”他們都該慶幸現在小孩家教良好。 可沉覺呢,雖然每天也忙,可人家忙得有價值啊。 而且天生條件擺在那兒,生活再繁瑣照樣神清氣爽,坐懷不亂。 所以說啊,人不理解這個社會,社會也不理解人。 沉覺沒有微詞,直接把手機扔過去讓他們自己選。 最后沒吃漢堡王,點了南州一家特有名的私房菜外加最近新火起來的奶茶。 等了一個多小時,外賣電話來了,說是保安不讓進大門,要親自出去取。 李成宇抱著紙巾往廁所鉆,擔憂地催促他們:“快去啊,一會兒被那個帕金森的拿走了,這么貴的菜可不能便宜一個要飯的……” 老于直接把他踹進廁所里。 “你又知道人家是要飯的了!” “那學校論壇都說了,好多不見的外賣就是他拿的……” 沉覺套了件黑色短袖,藍色的24號籃球褲,蹬人字拖,對老于說:“咱們一塊兒出去?!?/br> 每周末,老于都要回家陪孩子老婆,背上筆電和專業書,死沉死沉的,但顯得他整個人特別事業有成的樣子。 “其實可以吃了飯再回的?!?/br> 主干道沒什么人,該回家的回家,該約會的約會,兩人在校園里走著就點了煙。 老于笑了笑:“是啊,這么貴的私房菜,虧死我了!” 沉覺說:“下次單獨請你們一家?!?/br> “我可記著了!” 從宿舍到校門口要走二十分鐘,兩人都不是很急。 “你和嫂子,好了有十幾年了吧?” 老于瞇著眼回憶,回答得卻是沒有猶豫。 “十四年,記著呢,不敢忘?!?/br> 十四年,真久啊。 “高中畢業在一起的,考完英語我就蹬著自行車去她考試的那個學校攔人。后來填志愿那會兒還鬧了點別扭,都不知道對方填了哪里。誰知道后來聽人家說,我倆都被C大錄取了?!?/br> 說起往事,老于滄桑的臉上煥發光彩。 “她沒考研,說是不喜歡自己的專業,我倒是考了,沒考上,稀里糊涂找了個工作,把自己賣了。她就幫人打雜工,圖個自在,也沒指望她賺錢養家啥的。 叁年前她懷過一次孕,我也就是那時突然有點發慌,仔細盤算著這幾年的積蓄,根本不夠養一家叁口的。 這一旦有了孩子,就是無底洞,狠了狠心,辭職決定考研,提升一下資歷。這個年頭,學歷就是一切,職稱、薪資哪個不是和這玩意兒掛鉤。 可孩子沒生出來,下雨天她騎電車去上班摔了,我趕到的時候地上那片血啊……” 薄薄的煙裊裊升起,在潮濕的回南天怎么也散不開。 沉覺攬住他微微顫抖的肩膀,“都過去了,現在不是挺好的?!?/br> 老于看他一眼,回摟了摟他,隨即兩人就分開了。 男人間的安慰,沒有太多華麗辭藻,矯情感慨。 “覺子,你和我們不一樣,但你能說這樣話,哥真沒白認識你?!?/br> 處在云端的人,能領悟他們身在泥潭里平凡簡單的美好,不容易。 沉覺臉色寡淡,沉默了一路。 外賣完好取到手,滿滿當當叁大袋,他單手提著,毫不費勁。 回來時走了另一條小道,要路過禮堂的北門,熙熙攘攘的,他突然有些后悔。 心煩意亂地加快腳步,猛一抬眼,卻跟腳下扎了釘一樣,再也邁不出去。 痛意鉆心。 禮堂的臺階下的花圃旁有一盞燈,復古式的銅色花邊,泛著光澤的影。 旁邊立著一個清冷窈窕的女人,穿黑色的風衣,長度蓋過小腿,里面是一件芋紫色的針織小衣和黑色半身裙。 白皙瘦骨的頸窩墜著金色的項鏈,黑發披肩,微卷,依舊很長。 臉上化著自然服帖的妝,耳垂處有一對銀黑耳釘。 夕陽垂落,整片天空在慢慢變暗,她就這樣逆著霞光,雙手放在風衣口袋里。 有一種與青春校園格格不入的精致美感,令人怦然心動到窒息。 叼在嘴里的煙積攢了好長一截灰,他嘴角略一抽搐,就斷了。 宋阮就這么不遠不近地看他,臉上像是有淺淺的笑,并不意外。 有很多男生在她周圍處聚集,竊竊私語。 一陣sao動,有人起哄推搡,那個剃著寸頭的男生就捋了捋平頂,腳步堅定穩重地走過去。 “jiejie,加個微信唄?!?/br> 他打籃球,身上還有汗味,身材很高大,往跟前一站,把她視線全擋住了。 她提了提肩上普拉達中古包,歪了歪腦袋,正要開口,手腕被一股力量狠狠拽住。 “cao,誰啊……” 那男生被撞得往旁邊趔趄半步,還沒反應過來呢,沉覺低沉沙啞的吐出來一句:“是你媽的jiejie……” …… 等他們眼睜睜看著穿休閑服踩拖鞋,手里還拎著笨重外賣的男生把高挑美麗的jiejie拉走,才反應過來。 媽的,剛是被人罵了? 他媽可沒有這么年輕漂亮還會彈鋼琴的jiejie。 宋阮踩著高跟鞋,他的腳步邁得又大又急,她根本跟不上。 “手好痛,腳也痛……” 滿是怒氣的人渾然不覺,充耳不聞,一直拉著她走到禮堂緊閉的南門角落。 手一松,她整個人后背幾乎是摔到墻面上。 “你神經病啊,有話不能好好說!” 她扯著嗓門,揉自己的手腕,頭發被風吹得凌亂,黏在肩頭、臉上。 沉覺就這么盯她,面色鐵青,呼吸漸冷下來的空氣里,似乎能聽到關節錯位的脆響。 “你……” 才剛開口,只聽“嘩啦”一聲。 李成宇心心念念的私房菜跌落到草坪上。 宋阮一口氣沒吐完,就被堵住了所有呼吸來源。 她暈暈沉沉的,腳一陣發軟,體內自空虛處升起無名的恐懼慌亂。 來C大時也沒這種恐慌,答應團里來彈琴時也沒這么畏手畏腳。 可現在被熟悉又陌生的溫熱氣息包圍,她開始后怕了。 分開時,她覺得整個口腔都是麻的,兩瓣唇跟不存在一樣。 微微瑟瑟地睜開眼看他。 狹長的眼睛泛起紅,鼻尖還沁有汗。 她覺得掐著自己腰和頭的手隨時有可能爆發,抓她同歸于盡。 看他英俊無比的臉在眼前放大,她心里軟得一塌糊涂。 “沉覺,我覺得你說得對,我們不是非要回到過去,我們還有未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