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子
提前把該做的事做了,回到沉覺家里,兩人都顯得很鎮靜,該做什么做什么。 沉覺給她找了新毛巾和洗漱用品,還拿了一個袋子扔給她。 宋阮愣了愣,拿出來看,是一條黑色的裙子。 送禮物的人隨意靠在墻角,踢踢腳尖,滿不在乎地開口:“本來打算圣誕節再送給你的,都沒來得及包裝,正好今天你試試合不合身?!?/br> 宋阮的心像被什么砸了一下,里面緩緩流出來一些溫潤的水,漫過體內。 “這么好的裙子穿來睡覺以后還怎么穿出去……” 她撅起嘴,露出暴殄天物的惋惜,默默又把衣服放回去。 沉覺沒聽出她語氣的悶慢,但她這樣子又是新鮮的。 她顯然是很稀罕他送的東西,樂呵呵說了句:“原來你還會穿裙子出門???” “啊……”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他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一番,說:“我以為你連放假都只會穿那身破爛校服?!?/br> 她臉微熱,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他在嘲諷和埋怨什么。 “哦,我就喜歡穿校服,方便。怎么,給你沉少爺丟面了?” 他還就吃她這傲嬌勁,一下子就走近,額頭抵著她的,低低地笑。 “沒有的事,我是想你只穿裙子給我一個人看?!?/br> 溫熱的氣息,沉潤的嗓音絲絲入扣。 宋阮的心跳得很快,睜著眼看他一張放大的俊朗的臉,鬼使神差說了句:“我腿很粗的……” 他沒當回事,啞然失笑:“就因為這就一直穿校褲?” 回想了一下,這個年紀的女生,哪個愿意成天穿土土的統一制服。 誰不是想著法子鉆空子穿緊身褲、小短裙,可勁把自己的風采和魅力展示出來。 宋阮是個另類。 就連碰到她在快樂kk、飯局、網吧,上衣穿得是夠驚艷了,可下半身一直都是長褲,微寬松或者直筒的。 她咬了咬唇,沒再說話,低頭整理袋子,空氣里嘩啦呼啦的響聲在寂靜空闊的客廳格外突兀。 他突然覺得心底有股情緒涌出來,堵得慌,抬手擼了一把她的馬尾。 “圣誕穿出去跟我約會,聽見沒!” 夜很長,宋阮不知道沉覺在自己房間睡得怎么樣,但她卻格外清醒。 本來也挺困的,但在燒烤攤后來靠著他睡了一覺,洗了澡躺下來就精神了。 她開了燈,坐起來,環顧這間客房。 沉覺說他們家不怎么來人,客房有兩間,靠近他舅的那間有一次他舅喝醉走錯房進去睡過一次,這間從來沒有人睡過。 她的心底有細細密密的線穿行而過,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是她后來攆他重新找的一件休閑T恤。 重新拿出那個袋子,她靜靜捧著那條裙子發呆。 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送她裙子。 毫不夸張。 是個人,都會心有觸動。 小時候,那些在宋元迪工作室學鋼琴的女生有時候犯懶撒嬌,她們的mama就會說“這首曲子彈好,mama給你買漂亮裙子”。 宋元迪在旁邊笑。 他一個大男人,沒吃過豬rou也見過豬跑,知道別的家庭,都是怎么哄小孩的。 但他忙,宋阮又不是小棉襖。 父女倆,一個沒有索取過,一個沒有饋贈過。 宋阮小時候特別抵觸女生的那些小玩意,總嚷嚷要剃光頭,穿得很假小子。 第一次收到粉紅色的發圈和兔子樣式的頭飾,還是在工作室學鋼琴的一個大jiejie送給她的。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人送給她一條夢幻的裙子。 換上后,她走去外面的洗手間,先是照鏡子,只能看到上半身。 長發松散搭在肩頭,上面有一截發圈留下的痕跡,卻仍舊烏黑柔順。額前搭了幾縷碎發,她伸手捋了捋,露出小巧的耳垂。 深夜不眠的少女,在柔和的燈光下,有一種頹喪卻寂靜的美。 藏在寬大普通的校服下,讓她覺得安全舒適。 轉了個身,她看到了衛生間門里自己的倒影。 她身高適中,算不上高挑,這條裙子上半身是收束的版型,她的臀部以上本來就瘦得沒剩幾兩rou,這樣一勾勒,更顯纖細苗條。 只是兩條鮮少暴露的腿,一眼看過去,微微與上半身的纖瘦格格不入。 她腿型很直,但視覺看上去不算瘦、好看。 換了好幾個姿勢,她突然一陣煩躁,用涼水洗了個手,脫下裙子,換回原本的衣服。 走回房間的路上,她看了眼沉覺的屋子,又往前走了幾步。 扭頭的瞬間,瞥一眼東邊主臥緊閉的大門,停在原地將近半分鐘。 四周昏暗,站久了,外面灑進來的天光才有存在感。 * 第二早,宋阮洗漱完,還在想那位大爺會不會睡得昏天黑地。 可路過走廊時,臥室大門敞開著,里面已經沒人了。 今天是周日,難得有半天的假期,他居然會起個大早。 可他沒留只言片語,家里找不到人,讓她有些為難。 她并不想在他不在的時候單獨留在這間大房子里。 但心底有個念頭如同亙古的樹根死死纏著她。 想來想去,準備提步往玄關走去時,突然聽到一陣鑰匙碰撞的清脆聲。 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年獨特的清朗聲線。 “喲,您老人家也起得挺早!” 沉覺掐滅煙,抬頭看到站在門口的靳光崇。 他作惡不少,沒什么乖順的道德感,剛好這位長輩還是處處縱容體諒自己的舅舅,所以即使馬上就要被捉個帶女孩子回來過夜的“犯罪現場”,也不覺得心虛。 靳光崇剛從女朋友那里回來,醫院早上有個會,他落了個文件在臥室。 沒理會外甥話中的打趣,他皺了皺眉,盯著他手里拎著的包子豆漿,見了鬼似的問:“你沒事吧,是一晚上沒睡還是在外通宵剛回來?” 好不容易有個假期,他才不相信這混世魔王能這么自律起個大早吃個早餐然后捧著書本自習。 要是以往他外出通宵被自己捉個現行也就罷了,只是之前自己三令五申告誡過他最近要收斂些,他卻還是我行我素,這就讓靳光崇有些惱怒了。 “要說你也沒多關心我啊,我昨天和你一塊兒吃的早餐,我穿的是這身?” 他吊兒郎當的繼續往里走,掏出自己的鑰匙,插進鎖孔里。 靳光崇狐疑盯他一眼,正遲疑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就聽到他說:“有女同學在,給我留點面子?!?/br> 聞聲,門里門外的人都一怔。 沉覺看到她清清爽爽的形象站在玄關,轉而揚起一個明朗的笑,“醒了?” 她臉上的錯愕慢慢冷淡下來。 她沒有流露出絲毫羞怯和難堪,但也沒有大方的主動開口叫人。 沉覺大咧咧把腳下的運動鞋一踢,忙著尋找自己的拖鞋換上,而以他為界限的兩人,視線在上空對注片刻。 雖然沒得到稱呼問候,但靳光崇也覺得這姑娘的性格挺大方利落的。 這么尷尬的場景,她一點不害臊,反倒是他這個老年人不自然地捂住嘴巴咳了兩聲。 “這我舅?!?/br> 沉覺隨意提了一嘴,不給靳光崇更正式的介紹。 “叔叔好?!彼稳顩]跟他喊舅。 靳光崇險些笑出聲,看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的沉覺。 “不必客氣?!彼七@小姑娘更順眼了,關上門,叫住沉覺低聲問了句:“你什么時候開始吃窩邊草了,我怎么覺得她這么眼熟,是不是你哪個朋友?” 沉覺看了眼安分站在一旁的宋阮,嘴上沒客氣。 “舅,你這記憶力下降得厲害啊?!?/br> 這話說了一半,意味不明,讓靳光崇啞口無言。 “沉覺,我先回去了?!?/br> 舅甥倆嘀嘀咕咕,兄弟般的氛圍被宋阮打破。 兩人同時扭頭看她,氣氛一度安靜。 “叔叔,打擾了,不好意思?!?/br> 宋阮這時候才露出些怯怯的表情,一張白皙的小臉藏在長發下,像只兔子,溫順得不行。 縱使是靳光崇真的惱怒和震驚沉覺竟敢帶女孩子回家過夜,那點氣也早就不見了。 何況他向來自詡是青少年的知己,不會當場拂了自家外甥的的臉面。 “既然是沉覺的朋友,就別客氣,留下吃個早餐吧?!?/br> 說完就拍拍沉覺肩膀,眼神淡下來,“我還要趕去醫院開會,拿個文件就走?!?/br> “挺自覺,兄弟謝了!” 沉覺完全無視他眼里殘留的告誡。 靳光崇上樓后,沉覺才走過去碰了碰宋阮的手,好像剛才的場景完全沒發生過一樣。 “別想跑,我一大早給你買的,好歹吃兩口?!?/br> 她的手涼得不像話,沉覺皺了皺眉,疑心她昨晚是不是沒開空調。 兩分鐘后,靳光崇再次走出來,手里多了份文件夾,打著電話。 “嗯,剛拿到,準備出發,你再睡會兒吧?!?/br> 語氣溫存,與剛才和沉覺言語搏斗,以及對待宋阮的禮貌客氣是完全不同的形象。 四周算得上安靜,宋阮坐在餐桌,全神貫注,眼睛一眨不眨。 就在電話那頭的音波就要微弱穿透耳膜時,沉覺突然暴躁擺弄塑料袋,罵:“媽的,沒給老子吸管?” 宋阮怔住,精巧的耳朵往上提著抖了一下。 靳光崇不滿地皺眉,剜了眼毛毛躁躁的沉覺,并沒多說什么,只沖宋阮點了點頭,然后走向玄關。 “阿覺今天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