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京城都在逼我們成婚 第67節
即便是傾盡所有,他也要將趙濤碎尸萬段。 心頭的恨意和悔意一升起來,他眼中再無半點柔和,仇恨攪動著他的理智,心口越來越痛,直到懷里的她輕輕搖了搖他,“郎君?” 細細軟軟的聲音傳來,胸口疼痛終于化去了一些,他一把將她摟進了懷里,啞聲道,“好,我等夫人罩著?!?/br> — 天為被,地為席,兩人在蘆葦草上,度過了第一個夜晚。 第二日太陽升起,光線照進眼睛蕓娘才醒,昨夜瞧不見,如今終于看清了這一片地勢。 什么也沒有,只有一望無際的蘆葦。 幸虧昨夜的一場星空,不然此時兩人連方向都摸不清,可即便是知道方向,要走完這一片蘆葦,恐怕也沒那么簡單。 蘆葦底下全是水,長得茂密的地方,蘆葦有兩人高,且太陽一曬,蘆葦草里,蒸出了一股熱氣,又悶又潮。 兩人從船上掉下來,身上什么都沒帶,半點干糧都沒。今日要是走不出去,沒有東西補充體力,更沒勁往下走。 她心中有數,但面上并沒有流露出來。 那么大的河水,沒將他們淹死,如今活了下來,她不會這么輕易放棄,她看到了不遠處正探路的裴安,將裙擺卷起來,打了一個結,再撈起蘆葦底下的一塊石頭,將他纏在她手腕上的那條布緞砸成了兩截,把兩邊袖口也挽了起來,走下蘆葦床席,踩進了水里,朝著裴安走去。 “郎君,這兒的水挺淺?!?/br> 裴安聽到聲音回頭,“小心點?!?/br> 周圍他都看過了,這屬這一塊水域比較干凈,待她到了跟前,他伸手拉她過來,“前面什么狀況,還不清楚,你先喝一點?!?/br> 昨兒險些沒撐死,如今又要自己來找灌了。 腹部還在隱隱作痛,蕓娘輕皺了一下眉,不太愿意,他看了她一眼,伸手揉了一下她后腦勺,哄道,“乖,聽話,喝點?!?/br> 長這么大,蕓娘還沒被哄過,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卻又忍不住心中竊喜,紅著耳朵,匆匆地應了一聲,“嗯?!泵澤碛檬峙跗鹚?,送到嘴邊。 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怕往下走,沒了水,到候只會更難熬,她忍著惡心,盡量撐了一肚子。 水喝足了,趁太陽不太,兩人趕緊出發,一路往北。 雖不知道深處的這條支流在南面還是北面,但南是洪州,離江陵遠,往北邊有鄂州,離江陵近,往北邊還能賭一把。 裴安扯了一把蘆葦桿,做成了一根長棍,走在前佛開草叢開路,蕓娘拉著他衣袖,緊跟在后。 早上還好,等日頭升上正空,蘆葦叢里慢慢地冒出一股熱氣,越往前走,越熱,開始有蚊蟲繞著二人飛來飛去。 好在穿的都是粗布,裴安從身上撕下了一塊布緞,兩人捂住了臉,只露出一雙眼睛。 蚊蟲太多,沒法歇息,只能一直往前,蕓娘也折了幾根蘆葦在手里,邊走邊扇打。 大半日過去,還是什么也看不到,蘆葦叢里除了蚊蟲以外,沒有任何生物,一條魚蝦也沒看到。 上頓兩人還是昨日上船后,吃了一些瓜果,如今過了一個晚上,又過了大半日,蕓娘早就饑腸轆轆,只覺肚子里空空如也,眼前時不時地冒出幾樣食物來。 他突然想起了程娘子那日烤的兔腿,當時覺得太飽,如今回想起來,只咽口水。 她腳步慢慢地沉重了起來,喘著氣道,“郎君,等出去后,咱們開一家酒館吧,請程娘子來做主廚,??就猛群貌缓?.....” 第65章 一日未進食,他知道她是餓極了,才想起了程娘子的兔腿,走了這么久,她能堅持到現在,已超出了預料。 “好,出去后你想吃什么,都有?!彼O聛?往后退了一步,立在她跟前,彎下身道,“上來,我背你?!?/br> “不要,郎君也累?!笔|娘搖頭,她一個小娘子都餓了,他那么大一個塊頭,肯定更餓,不過是一日不吃,餓不出什么毛病來,她速速忘掉腦子里的那些美食,挽住他胳膊,拉著他繼續往前,這般干走著,實在難熬,她找著話同他說,“不知道蕭娘子被沖去了哪兒?!?/br> 中了一刀,再跌入江河,兇多吉少,多半人沒了。 他伸手扶住她胳膊,盡量減輕她負擔,聽她提起蕭娘子,眼中劃過一抹厭惡之意。 在她蕭鶯舉刀打算刺他的那一刻,他們之間本就無幾的情份已經徹底沒了,她又對蕓娘心生歹意,推她落水,便是在自尋死路。 她最好是死了。 她見他沒應頓了頓,側頭看他,小心翼翼地問,“我被蕭娘子推下去之前,看到她好像中了刀子,是,郎君嗎?” 當時蕭鶯拿著刀子舉在她跟前,她極為緊張,并沒看到那一刀是誰刺的,但那個角度,只有裴安。 一個是青梅竹馬,一個是被臨時湊在一起相處不到一月的妻子,即便知道他不想看到自己受害,但在那般危極時刻,他毫不猶豫地對曾經的青梅竹馬出手,她還是很意外。 “嗯?!彼麤]否認,“她害你,就該死?!?/br> 簡短又霸氣的一句話,聽進耳朵,全是他對自己的維護,她心底一暖,抱著他的胳膊緊了一些。 裴安低頭看了她一眼,突然道,“我自己跳的?!?/br> “???” 他一笑,面上帶了一些輕狂,“將我推下江,他蕭大公子還沒那個本事?!?/br> 裴安沒再往下說,扶她往前,旁的讓她自個兒去悟。 蕓娘神色愣住,細細地嚼著那話,跟著他走了好一段了,才偏過頭看向他,許久沒進食她一臉虛弱,嘴唇已發白,眸色卻如天黑后的星辰,慢慢地亮了起來,輕聲問,“那,郎君是如何跌進江里的?” 她猜到了,但不敢確定。在各自的抱負面前,他們如今的這點情分,似乎并沒到要生死相隨的地步。 江河水流喘急,萬分兇險,他再有本事,也無法與大自然抗衡,這一點他應該是知道的...... 他為何會冒險? 是擔心自己嗎...... “你說呢?!边@么好想的答案,她還悟不出來?他也沒指望她了,直接道,“見你跌下去,我自己跳的?!?/br> 蕓娘心頭陡然一熱。 他又緩聲解釋道,“你不會水,被推下去必死無疑?!?/br> 能有一個人擔心自己的感覺,真的很溫暖,她只覺心口熱乎乎的,暗里高興了好一陣,慢慢地又惆悵了起來。 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那一跳,萬一呢...... 就像如今這樣,還不知道能不能走出這片蘆葦。 他可曾想過后果? 裴安倒沒想那么多,見她跌入江中,肢體彷佛比腦子還快,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 “郎君對蕓娘好,蕓娘很感激,我知道郎君是個很好的夫君,這輩子我能嫁給郎君,真的很幸運,但若是下回再遇上這樣的事,郎君別再這般沖動了,兩個人都死了多不值當,郎君已帶我看過了這片山河,我死了就死了,也不會有多少遺憾,郎君不一樣,郎君還有很多事要做,有抱負,有夢,你要是有個什么閃失,府中祖母又該如何活下去?” 她越說越心酸,越害怕,身體里突然又生出了一道力量,渾身提起了一股勁兒,沒再靠著裴安,自己直起身來,腳步穩穩往前。 他們一定要走出去。 一定要活下來。 她說的都對,兩個人死不值得,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且非做不可,他不能死,最理智的辦法,是他一人先出去,找到人后再來接她,但他做不到,“我們都會活下來?!?/br> 他重新走在前,撥開蘆葦開路。 越往前走,底下的水越渾濁,腳踩下去,帶出了一片稀泥,清晨的幾捧水喝下去后,早已被消耗掉,蕓娘喉嚨開始發干,又餓又渴,裴安盡量找干凈的地方,用手捧起水,沉淀后再遞到她面前,此處至少還有水,兩人能喝盡量都灌滿了肚子。 太陽開始西沉,到了傍晚,兩人腳下的泥土慢慢地開始干裂,沒了半點水跡。 眼前依舊是蘆葦叢,黃土沙石,一片荒涼,比起之前蚊蟲亂飛的蘆葦叢要好很多。 兩人坐在干土上,歇息了一陣。 跌進江河后,蕓娘本就在鬼門關走了一回,強撐著走到這會兒,體力已達到了極限,沒了半點力氣,一坐下來,便再也沒有勁兒起來。 兩個人一點吃的都沒,再往前,可能連水都沒,這樣下去,只有一個可能,兩個人都會死在這兒。 蕓娘不想動了,“郎君,你先走吧?!弊约禾?,沒了她的拖累,憑他的本事,他一個人一定能走出去。 裴安沒應她,安撫道,“此處已沒了水,說明咱們的方向對了,應該很快就能走出來?!彼自谒媲?,抓住她的手,將她摟在了背上,“你再堅持一會兒,等找到人家,我借一張弓來,獵一只兔子,烤給你?!?/br> 蕓娘雙腿使不上力,頭也發暈,軟軟地趴在他背上,聽他說起烤兔,終于有了一絲精神,“郎君也會烤rou?” 他輕聲道,“嗯,會?!?/br> “好吃嗎?!?/br> 他難得在這等事上自夸,“外焦里嫩,保準好吃?!?/br> 蕓娘想象著他做出烤兔的場面,肚子里又是一陣饑腸轆轆,她笑著道,“也不知道阿舅阿婆是個神仙人物,生出來的郎君長得這么好看,還什么都會......” 她聲音有氣無力,還不忘打趣,裴安將她往摟了摟,“少說話,趴我背上睡會兒?!?/br> 蕓娘確實有些困了,腦袋暈暈乎乎,安靜了一會兒,暗自嘀咕了一聲,“阿婆一定很好看?!?/br> 她那日聽裴老夫人和明家嬸子說起了一兩句,知道阿婆是個美人兒,要是還活著,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自己。 應該不會喜歡。 若非自己,他們唯一留下來的兒子,不會落到此般境地。 她愈發自責了起來。 裴安聽到了她的嘀咕聲,也察覺出了她的情緒,微微扭頭同她溫聲道,“和你一樣,都好看,若她還活著,見到你定會高興?!?/br> 她聽他如此說,心頭突然又高興了起來,幻想著那一幕,只覺一股溫馨。 她很少聽他提起他的父母,一時好奇,想知道更多一些,又問道,“那阿舅是不是很愛阿婆?!?/br> “嗯,很愛?!彼洃浿?,父母從未吵過架,即便是爭吵,也是打情罵俏,很快便和好了。尤其和好的那幾日,兩人如膠似漆,感情更深。 他突然想起有一日,父親一個大男人,抱著幾大盆鮮花,從街市上一路走回來,歡歡喜喜地將花兒送到母親的院子里,邀功地道,“夫人,今兒這幾盆如何?我一眼就看中了,是夫人喜歡的花種......” 母親一面笑著,一面上前替他擦身上的泥土,“你看看你,好好的國公爺,抱幾盆花像什么樣,也不怕人笑話?!?/br> “給自己媳婦兒買花,有什么好笑的,他們那是羨慕嫉妒......” 昔日那些溫馨的畫面浮現起來,他唇角不由跟著揚了揚。 他的父母很相愛。 他們一家人都很相愛。 昔日的日子越是美好,越是襯得那最后的結局悲慘凄涼。 他眼中生紅,恨意滔滔,不覺身子也開始僵硬。 蕓娘知道他又想起來了什么,后悔自個兒提了起來,心頭難受和心疼,“郎君,咱們要是真到了那一步,你就烤了我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