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嬌嫵 第45節
似是難以啟齒,李太傅呼吸都變得急促,深深緩了好幾口氣,才抓著李硯書的手道:“他說,他仍舊心儀你meimei,想讓你meimei入宮選秀?!?/br> 李硯書面色也變了,驚愕道:“這…這怎么行?” “是啊,這怎么行!”李太傅咬牙:“我與他說,阿嫵已是嫁過的婦人,他說已經和離,他并不介意。我又說,雖是和離,但和離不足半月,若是轉身就入宮,這叫世人該如何看我們李家,又將楚國公府的顏面置于何地?他說,會賜阿嫵高位,也會給楚世子加官進爵,另賞一門好婚事……他還說,阿嫵心里也有他,入宮這幾日,倆人互訴衷腸,認清彼此心意,望我能成全?!?/br> 李太傅越說越覺得眼前發黑,一個是他珍愛的小女兒,一個是他最得意的學生,現在這叫什么事??! 李硯書也聽得瞠目結舌,再聯想先前種種,meimei突然要鬧和離,和離當日皇帝突然登門,還有皇帝突然要meimei入宮抄經…… 現下再想,原來一切有跡可循。 “父親,那現下該如何辦?”李硯書眉頭緊擰:“難道真叫meimei入宮?這…這怎么行!meimei此番和離,外頭已有不少難聽的議論。若是才將和離就入宮侍君,外人要如何想?非但meimei會遭受非議,就連咱們李家、楚國公府乃至陛下,都會淪為天下人的笑柄?!?/br> 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李嫵進宮,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早知他存了這個心思,先前我就該讓彥之與阿嫵躲得遠遠的?!崩钐岛藓薮纷?,又氣又怒:“我知他是重情之人,可身為一國之君,有所為有所不為,他怎的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我真是白教他這些年!” 那種對學生不爭氣的惋惜、以及作為臣工對君主糊涂行徑的憤懣,愈發叫李太傅愁腸百結,難以釋懷。 李硯書沉默著,也只此事棘手。 皇帝都親自登門提了此事,足見他的決心。 父子倆兩廂無言,昏暗燭光里又陷入一片壓抑沉靜。 良久,李太傅語氣沉重嘆了聲:“明日,問過你meimei再說吧?!?/br> 明月高照,清風徐徐,正是萬籟俱寂時。 玉照堂內,李嫵裹著被子睡得正沉,忽覺身上被子被掀開似的,有微微涼意襲上脖頸露在外頭的肌膚,叫她不禁縮了縮身子,又伸手去摸,想尋回被子。 掌心卻觸到堅硬之物,不等她反應,一條長臂就牢牢地橫在她身前,而后一具高大火熱的身軀貼了上來。 那擁抱的力道與不容忽視的熱息,叫李嫵從夢中驚醒,她下意識想叫,一只手掌卻預判似的捂住了她的嘴。 “別叫?!?/br> 那道熟悉又猶如噩夢的低沉嗓音在耳畔響起,李嫵頭皮都炸開般,腦中短暫空白過后,強烈惱恨隨之上涌,她張開嘴,狠狠咬住他的手掌。 混蛋,這個混蛋!他如何就陰魂不散! 只是沒咬幾口,身后的男人猛然按住她的肩膀,下一刻,翻身壓到她身上。 他居高臨下,兩根長指強勢地插入她嘴里,掰開她的牙,昏暗羅帳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得那語氣低沉,帶著壓抑的薄怒:“小混賬,朕遲早把你的牙全拔了?!?/br> 第35章 李嫵怒瞪著他:“只拔牙算什么?你最好直接把我掐死,一了百了!” 裴青玄額心一跳:“胡言亂語?!?/br> 他板起臉,一副教訓無知孩童的嚴肅口吻:“別動不動要死要活,晦氣?!?/br> 李嫵聽了簡直發笑,半夜三更偷潛入她的床帷,明明說好七日之后再不糾纏,現在又如鬼魅糾纏不休,還有什么比他還晦氣的? “你又來作甚?”李嫵偏過臉,又去推那壓在身上的高大身軀:“下去,我快喘不上氣?!?/br> 人就在一個被窩里躺著,裴青玄也不怕她跑,順著她的力道躺倒一側,長臂攬過她的肩,將人掰向自己這面:“為何還與楚明誠見面?” 略一停頓,語氣又沉了幾分:“你還給他遞帕子?” 李嫵聽他這兩句挾著幾分酸意的話,柳眉輕蹙,難以置信:“你深夜潛入,就為這事?” 搭在肩頭的大掌加重力氣,他道:“回答朕?!?/br> “我作何要回答你?裴青玄,你不覺得你很可笑么?”李嫵掙著肩頭,試了兩下掙不開便不再白費功夫,只一雙清凌烏眸在夜色里格外淡漠,直勾勾盯著眼前輪廓模糊的男人面龐:“君無戲言,這才幾日,你就忘記你說過的話了?” “第三日?!迸崆嘈溃骸皼]忘?!?/br> 李嫵微怔,沒想到他記著日子,旋即又覺得荒謬:“沒忘你還半夜跑來糾纏?” 床帷間靜默兩息,男人沉靜的嗓音響起:“朕當初就沒打算守諾?!?/br> 李嫵面色一僵,半晌,才艱澀開口:“你怎能言而無信?” 身側之人靠近了些,粗糲的指腹輕揉著她的耳垂,像是把玩上好的玉珠,屬于男人的灼熱鼻息拂過脖頸,他的嗓音透著某種譏諷笑意,不緊不慢道:“阿嫵當初能背信棄義,為何朕不能言而無信?” 感受到懷中之人因極度憤怒而顫抖的身軀,他不著急,大掌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她纖薄的脊背,語氣仍舊溫柔,像在哄孩子:“憤怒么,氣惱么?當初朕得知你背棄的消息,也是這般氣惱……不,更勝此時?!?/br> 氣到才包扎好的傷口又崩裂開,不斷外涌的鮮血浸透白紗,真正的心在滴血。 他那時又氣又悔,早知如此,就該將她一道帶來北庭。 偏他心疼她,不舍讓她到北庭這種鬼地方吃苦。 “阿嫵當小人,朕就陪你一起當小人?!?/br> 寬大手掌牢牢捧住她的臉,裴青玄低下頭,高挺鼻梁親昵蹭她的鼻尖,宛若彼此情濃的愛侶:“無論何時,我們才是最般配的一對?!?/br> 他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鼻尖、臉頰,直到嘗到一絲咸咸的濕潤,他聽到她嗓音喑啞的呢喃:“你瘋了,你真瘋了?!?/br> 下一刻,她如被激怒的貓,后知后覺地揮起爪子,推開他,捶打他,去撕扯他,又毫無懸念地被他束縛住雙腕,再次壓住。 “阿嫵盡管鬧,將人招來也好?!迸崆嘈荛_她的雪潤腮畔凌亂的發絲,語調冷然:“反正朕今日已與太傅提了叫你入宮之事,正好叫他們知道,你已是朕的人,入宮之事再無轉圜?!?/br> “你與我父親說了?”李嫵掙扎的動作猛地停住,雙眸圓睜:“你真的瘋了!” “既要長相廝守,自然要過明路?!?/br> “誰要與你長相廝守!” 李嫵只覺眼前之人是個不可理喻的瘋子,連帶著她變得有幾分歇斯底里:“我已與你說過,我不可能入宮,絕不可能!你怎么就聽不明白?是,你我的確曾經有過一段情,但那都已是過去的事,如今物是人非,我們早已回不到過去!人既然活著,就該朝前看,你如今貴為天下之主,要怎樣的女人沒有,為何就非我不可?” 她這一番質問說罷,帳內沉寂一陣。 半晌,裴青玄輕輕拭去她面頰的淚:“是啊,為何非你不可?!?/br> 輕緩的語氣像在回答她,又像自言自語:“大抵人終究會被年少不可得之物而困擾一生?!?/br> 又或許是,這些年來,他已習慣將她放在心尖上。 她的模樣、聲音、舉止,都已融入他的骨與血,割舍她,就如剝他的rou,抽他的骨,旁的女人哪能同她比? 這世上,也就一個李嫵,他獨一無二的阿嫵。 “阿嫵,入宮吧,我們重新開始?!?/br> 裴青玄溫柔地蹭了蹭她的額頭,語氣也如往常般和煦:“就像從沒有分開過,你未嫁,我亦未娶,現在再無任何人能阻擋我們?!?/br> 他捧著她的臉,晦暗光線里那雙狹長鳳眸亮得驚人:“你回到朕的身邊,就像從前,你會是朕的妻,是朕唯一的女人。我們會白頭到老,兒孫滿堂,死后同棺共枕,共享后世萬代的供奉……” 李嫵被他熾熱到偏執的目光所駭到,心下也變得慌亂,她搖著頭,雙手推著他:“不,不要……” 她避之不及的拒絕叫裴青玄目光冷了下來,他扼住她的雙腕,黑眸鷹隼般牢牢盯著她:“為何不要?” “因為我們回不到過去了!”李嫵喉頭發緊,迎著他的目光盡量保持著冷靜:“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過,沒法當做沒發生。我的的確確嫁過人,也的的確確背棄誓言,就如你,也的的確確恨過我、怨過我,也報復我、折辱我,這些事,怎能因著你一句話,就變得不存在呢?” “更重要的是,你我早已不是當初的裴青玄和李嫵。你所愛的那個天真、善良、無憂無慮的李嫵早已不見了,現在的我,就如你所見一般,自私自利,無情無義,視真心如草芥。還有你,你也不是我曾經愛過的那個裴青玄——” 說到激動處,眼中還是克制不住涌起些淚意,她哽咽著:“我喜歡的玄哥哥是位端穩自持,以誠待人的溫潤君子,他不像你,不像你一樣口蜜腹劍,笑里藏刀,不像你一樣不孝不悌,可以算計一切的人和事,更不會像你一樣,以強權逼我、欺我、辱我?!?/br> 面對她帶著哭腔的指責,裴青玄喉間像是扎了根刺,眼底也略過一抹晦色。 “阿嫵,朕可以改?!?/br> 他伸手去擦她的淚:“只要你愿意,朕能變回從前的模樣?!?/br> 李嫵避開他的手,胸間諸般情緒并未因為宣泄出來而平靜,反而驚濤駭浪般不斷翻涌著,一點點摧毀著她的理智與冷靜,這些話憋在心里太久,悲傷的情緒快要將她吞噬——正是因為曾經真心實意愛過,如今走到這個地步,現實與回憶交錯地、加倍地折磨,越發叫人心碎神傷。 “放過我吧?!?/br> 李嫵抱著被子坐起身,躺著的話淚水好像更難克制,她整理著情緒,平靜著語氣,最后再心平氣和地勸一句曾經愛過的男人:“也放過你自己?!?/br>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對他們倆來說,都是解脫。 裴青玄也坐起身,似是覺得帳中氛圍太過沉悶,扯開一邊的幔帳。 昏黃燭光黯淡鍍著屋內擺設,兩廂無言,夜顯得愈發寂靜。 良久,裴青玄轉眸,面色沉沉盯著帳中烏發披散的女人:“不可能?!?/br> 外頭燭光微微映進來些,她卷翹的長睫也好似鍍上一層柔和金光,鳳尾蝶翼般輕輕顫抖著。 “朕不會再讓你離開朕?!?/br> 幽邃的視線一點點描繪著她臉龐的每一寸,好似在給他的所有物打上標記,男人的嗓音又沉又冷:“明早,馬車會來接你?!?/br> 李嫵呼吸一窒,看著他掀被離去,下意識扯住他的袍袖。 裴青玄垂眸,語氣很淡:“要留朕?” 李嫵仰臉看他,一字一頓:“我不入宮?!?/br> 裴青玄置若未聞,只將袍袖從她掌心抽出:“聽話?!?/br> 最后一角袍袖抽出,他往前走了兩步,忽又想起什么,回過身,看著床榻間神態頹然的女子:“阿嫵是個聰明人,應當知曉,違逆君令,后果如何?!?/br> 李嫵未抬眼,也未出聲。 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靜謐的屋內,她才攥緊被角,一滴淚洇濕手背。 原來宮里那七日,并非結束,而是真正噩夢的開端。 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宮里的馬車就停在了李府。 半夜未眠的李嫵臉色蒼白,在前廳見到了陳嬤嬤。 “老奴奉陛下之命,來接娘子入宮?!标悑邒叩?。 李嫵看著陳嬤嬤,再看聞訊趕來的父兄長嫂,心下一片冰涼。 暗奪變成明搶,他徹底不裝了。 “我有話與家里人說?!卑胍惯^后,李嫵情緒穩定不少,她平靜看向陳嬤嬤:“我不與你們為難,還望你們別為難我?!?/br> 陳嬤嬤聽著這不算客氣的話,面色訕訕,卻又不敢反駁,只好喏了聲:“那娘子您可得快些說,若是耽誤時辰久了,老奴回去也不好與陛下交差?!?/br> 李嫵嗯了聲,轉而看向面色凝重的父兄與長嫂:“到側間說罷?!?/br> 不多時,木門闔上,側間就只剩下李家人——除了貪睡未起的李成遠。 “阿嫵,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太傅昨夜也愁得沒睡好,早上起來鬢邊白頭發都多了兩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