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202節
低垂的眼睫也不知何時染上濛濛霧氣,水珠墜在睫尾,好像水族箱里金魚斑斕的尾鰭。 “怎么了?” 聞京輕聲。 他從原曦手上拿走那杯涼了的咖啡,小心放在一邊。 “嗯?” 他是個成熟的男人了,再怎么慌亂、即使面對自己喜歡多年的人,面上的憂心也能控制在恰如其分的范圍里。 原曦捂住臉。 抽泣很快響起。 聞京嘆了口氣,沒再問。 他抽了幾張紙巾。 剛準備遞過去,原曦口袋里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成年人收拾起情緒總是很快。倒不是說情緒不夠深刻,只是因為夠深刻,永遠都徘徊在開始的那秒。而真正的情緒發泄,又總是無聲無息的。 “喂?!?/br> 之后十幾秒,原曦英語流利而快速。 專有名詞太多,聞京只聽懂一半。 “是不是不好請假?” 電話掛了后,聞京小聲詢問。 原曦點點頭,下秒又搖頭,剛準備說什么,第二通電話又追來了。 之后的十幾分鐘,原曦一共接了六通電話。 一通比一通語速快。 最后一通電話,聞京覺得原曦快崩潰了。 只是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聲調,沒讓同事察覺自己話語里的哽咽。 即使眼淚已經掉下來,被聞京小心用拇指擦去。 他聽了個大概。 大概是原曦的某個實驗出問題了,問題還不小,好像為此他們大組的實驗進度都已經被延宕兩個多月。原曦心力交瘁。這次趕回來,不知道是不是飛機上都沒合過眼。 這幾年,他們五個人都很忙。 聞京處在事業轉折期。雖然還在打比賽,但職業前景不是很好。這幾年賽事平穩,沒出過什么大的新聞,成績更是一般。主要俱樂部更新迭代太快,導致內部青黃不接。所以很多職業選手都在另謀出路。 時舒就不用說了。凡是相熟的長輩都知道他前些年創業艱難。眼下雖有起色,但能搞出什么名堂,還未可知。倒不是這家伙遇事到處說。只是年底大家回南棠,飯桌上總會聊起彼此的境況,一來二去,時舒能有多倒霉,長輩們多多少少心里有數。 梁徑是家里一堆事。只是他的性格說一不二,動不動就嚇死人,所以就頻率來說,亂七八糟的事也不敢隨便找上他。 方安虞按部就班?,F在說起來,他是他們幾個里最省心的了。逢年過節,長輩說起方安虞,都覺得這孩子又乖又懂事,主要還不倒霉。這就很令長輩寬慰了。 原曦這些年一直在英國。她屬于慢慢讓人cao心型選手。四年前和呂嘉言分手后,原曦mama就開始cao心,覺得她身邊缺個人照顧。這兩年,原曦一直單著,工作方面又遭遇瓶頸,一來二去,壓力越來越大。只是她很少回家,更別說和父母提——主要提了父母也不能理解,說來說去,都是一句要不回來吧,回來肯定能找個不錯的工作——這根本就是與原曦的想法背道而馳。久而久之,她就很少往家里說自己的事了。 她心情不好、焦慮、忙起來的時候,話少,群里也不怎么說話。除非時舒@她,要不就偶爾湊個熱鬧。 前年聞京去英國談俱樂部的合作的事,約她見了一面。她那會就忙得顧不上吃飯,說起手上的項目,也是一個頭比兩個大。又說起即將收尾的學業,更是一頭亂麻。 這會回想起那頓飯,聞京開始擔心她身體狀況。 因為那次飯桌上,原曦說有時候愁起來,必須依靠藥物才能睡一會。 “實在抽不開身,你回去看一眼,我再送你回來。要不現在就買機票?!?/br> 聞京拿出手機,給她看最近的一班航班。 原曦搖頭,過了會才說:“回來前我就提交了辭職申請?!?/br> 聞京不敢相信:“什么?” “我現在什么都做不了?!?/br> 原曦低頭,發絲垂下,遮住她頹喪的面容:“我好累?!?/br> “我打算先把學業做完。其余的事,我真的顧不上了?!?/br> “這兩年,我手上一共六個項目。沒有一個是成功的。年初的會議場,我卡殼一分多鐘,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么、做什么。好像時間在我這里停止了。我就這么看著它停止。什么都做不了?!?/br> “那會,我的指導老師勸我先暫停。只是我不信邪,我想著可能就是狀態不好,調整一下應該就能恢復。但是現在快一年了,我還是這樣,還是這樣……” 說著,原曦又哭起來。 也許已經被聞京看到,這回她精疲力盡的哭泣沒有掩面,就這么閉著眼睛、仰頭靠著椅背哭。 “還有姥爺?!?/br> “我以為所有事最差、最差……到此就為止了……” “我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寫辭職申請。我后面都寫不下去了。我好像都不認識字了,我好像回到了那個會議場,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者應該做什么。我就覺得……” “覺得……” 原曦淚如泉涌。 “覺得什么都看不到?!?/br> “什么都沒了?!?/br> 聞京一直沒有說話。 他看著她,仿佛看到十五六歲的原曦。 因為可能考不上附中,放學路上哭得一塌糊涂。方安虞和時舒走在她身旁,一個勁安慰。就連梁徑也安慰,十分理性的樣子,說雖然附中縮減了招生數,但就幾率來說,原曦你能上的幾率其實比我們幾個都高。只是他說完,原曦哭得更厲害了。時舒就很難過,扭頭和梁徑吵架——他倆那會本就勢同水火,梁徑被他說得面色鐵青,頭也不回走了。時舒就追上去繼續和他吵,半途被梁徑一把揪住耳朵,大聲:“再說一遍?!”時舒氣得伸腿踢他。 那個時候的自己,像個局外人。聞京想。十五六歲的時候,他是沒有什么成績好壞概念的。覺得原曦小題大做。更覺得時舒沒事找事,煩得要死。梁徑居然也能忍。 只是現在,他好想、好想、好想回去抱住那個大哭的女孩,告訴她,沒事的,你一定會考上附中的。 一定會。 只是這個時候,他卻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他只能傾身擁抱住原曦,給她一個暫時的、短暫的安慰。 半個小時后,原曦情緒穩定不少。 這一路的悲傷、絕望、反復崩潰,終于有了一個平穩的宣泄渠道。 她靠在聞京寬闊的肩頭,瞧著車窗外蕭條枯萎的江州雪景,發了好一會愣。 直到鼻尖感受到一股溫暖干燥的氣息。 印象里沒什么腦子的發小,忽然變得可靠起來是什么感覺。 原曦好笑。 察覺原曦情緒的波動,聞京笑著偏了偏頭,拍了拍原曦背心,問她:“笑什么?” “沒有笑?!痹厣陨缘皖^,鼻尖擦過聞京干凈柔軟的毛衣,輕輕聞了聞。 “哦?!?/br> 聞京感覺到她的動作,但他不覺得有什么,腦子十分得空白且正直。 他好像很靈光,又好像一點都不靈光。 回到安溪的那段路確實不好開。 好在天光亮了些許,路上的坑坑洼洼比起梁徑回來那會天色未明模糊不清,瞧著清楚好多。 就是實在顛簸。 原曦都被顛笑了。 她手肘抵著車窗,笑出聲。 聞京也笑,想起什么,對原曦說:“回去找梁徑,都是他搞得。要我說,安溪建什么機場啊……” 原曦看著窗外前兩年還沒豎起來的游樂設施,還有一些度假村的路標指示,笑著說:“估計要發展旅游業。安溪好山好水,值得發展?!?/br> 顯云寺在一片濃霧里忽隱忽現。 前方分岔路口額外掛起了橫幅標識,是一年一度的職業圍棋定段賽。 今年又在顯云寺辦。 安溪自古就是棋鄉。等正式開發出來,估計這方面的宣傳也不會落下。 原曦看著飛馳而過的紅色標識,注意到一個信息,轉頭對聞京說:“陳若九段了?” 聞京不以為意,點頭:“二十五歲就九段了。國內最年輕的九段選手。當時引起了好大的轟動。不過也就這樣了。和我們的世界太遠了?!?/br> 原曦想起那陣估計是自己最忙的時候,沒顧上看到這么轟動的新聞。 “上面估計很熱鬧?!?/br> “想去看看嗎?等你家的事結束,我們一起上去看看。多少年沒上去玩了?!?/br> “嗯?!?/br> “看看陳若有多神?!?/br> 視野盡頭已經能看到原曦家池塘的影子。 “你說他會不會是那種電視劇里仙風道骨的樣子?” “……人家和我們一樣大?!?/br> “但人家境界不一樣啊?!?/br> 原曦就不想和他說了。 一天里,原曦家親戚陸陸續續都到了。 明天一早,原曦姥爺出殯。 家里住不下,梁徑就帶他們去梁家老宅湊活一晚。 時舒以為老宅早就被梁徑大逆不道推沒了。誰知,梁徑指著后面空蕩蕩的平地,說就推到那里,等老爺子不管了,再說。時舒就不敢說了。他怕梁家祖宗半夜找他,罵他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