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200節
這些年,安溪老人走得很多。 方安虞姥爺就是今年夏天走的。 小老頭性格頑固,得罪了不少人,但走的時候,也有不少鄉里來送。他一直希望方安虞能把棋學下來,可到底沒如愿。聽說臨走攥著方安虞的手掉眼淚,神智不清楚,一個勁問方安虞到底哪里學不會,和姥爺說,姥爺好好跟你講。又說起方安虞從小的死對頭,安慰方安虞,好好和人家學習。 一輩子嚴厲、甚至是有些刻薄的老人家,終了才對小輩顯出幾分溫情。 方安虞哭得不行。 那會,梁家老宅也發生了大事。等梁徑處理完,和時舒一起到靈堂的時候,方安虞分著錫箔紙,還在抹眼淚。 后來,療養院里調理身體的梁老爺子知道,嘆息了許久。 以前,梁坤沒辭職那會,老爺子在安溪過清閑日子,晚年樂樂呵呵的。他就總和方安虞姥爺一起下棋?,F在突然聽到這個消息,老一輩心里,除了悲傷,其余的,都是對自己命數的感慨。 “我也不知道還剩幾年。下回再有這樣的事,別告訴我了?!?/br> 老宅祠堂拆了后,老爺子知曉前因后果,面色如常,坐了片刻,也只說了這句。 梁徑知道自己做得有些過。 但這件事如果不從根底上挖斷,讓那些蛀蟲失去最后的倚仗,長此以往,還是沒完沒了。 夜已經很深了。 梁徑翻開后面兩天的行程安排,給莊叔發了全部順延的信息,然后起身朝時舒走去。 時舒低著頭,比照著手上和手機上的兩份文件。 他很專注,梁徑坐到身邊也沒察覺。 頭頂明亮的光線落在他白皙秀致的鼻尖,眼睫安安靜靜,垂眸的時候,覆下小片精致影子。 梁徑靠近,嗅了嗅他耳側。 氣息微灼,時舒好笑,歪頭躲開。 梁徑追上去,親他溫熱的臉頰。 時舒舉起文件擋他:“煩不煩?!?/br> 梁徑就不動了,摟著他的腰,陪他看完手上這份。 右手寫著字,左手劃著手機界面,梁徑就盯著他無名指的戒指走神。 看著看著,他又忍不住上手,去摸時舒的戒指。 時舒被他弄得煩,反手又是一拍,梁徑才稍微消停。 等他看完,梁徑直接把人抱到身上,按著時舒后頸親。 “時舒?!?/br> 梁徑注視被他親得水光一片的嘴唇,拇指伸過去按了按,說:“我們得回趟安溪?!?/br> 時舒睜開眼,不是很明白。 “原曦姥爺去世了?!?/br> “我們回去,看看有什么要幫忙的?!?/br> 不知道為什么,梁徑說完的幾分鐘里,時舒腦子里冒出的居然是一群搖頭晃腦、走路順拐的小白鴨。 報社接到方安虞的時候,時舒情緒還有些難過。 不過方安虞這趟加班實在有些離譜,見他上車,時舒忍不住問:“你都主編了,還加班到十一二點?” 他問完,一旁駕駛座的梁徑瞥他一眼。 說得好像他這個“時總”天天.朝.九.晚五、做五休二似的。 方安虞脫下圍巾和大衣。 他一路小跑,這會出了一腦門汗。 時舒這才注意到他今天這身比較正式的著裝。 “有活動?” 方安虞點頭:“年終好書評選。入選五百本,選一百本,請了五十位嘉賓,每人十本,挨個打分。弄半個月了。我要累死了?!?/br> “方主編辛苦了辛苦了……” 時舒擰開礦泉水給他遞去。 方安虞接過喝了幾口,想起什么,問時舒:“你們也才知道?” “我這一天手機都摸不著。聞京是怎么知道的?我聽原曦說,還是聞京通知她的?!?/br> 梁徑打著方向盤準備上高架,一邊說:“聞京這幾天在安溪。他小姑身體不好?!?/br> 方安虞點點頭。 他們發小幾個知根知底。知道從小聞京小姑就疼聞京,聞京的第一輛車還是他小姑給買的。 “你怎么知道原曦是聞京通知的?” 時舒敏銳抓住方安虞話里的一絲信息。 后座寬闊,車里溫暖,方安虞上了車就忍不住犯困。 這會,聽到時舒問他,他半躺在后座,人都迷糊了。 “哦……我們有批書需要學科專業的人寫評論。里面幾本化學人物傳記,還有科普類的,我就拜托給原曦了……” 他一邊說,一邊調整姿勢,看著是想瞇一會。 “這一周視頻還聯系了幾次……” “今天中午也在聊呢……晚上就接到你們電話了?!?/br> “你們打來電話的時候……” 說著,他打了好大一個哈欠。 “原曦也給我發了信息,說了這事,還說評價意見得回來再給我了……” 一番話說的詳細又波折。 時舒瞧著好笑:“行吧。睡吧你。到了叫你?!?/br> 方安虞就等著這句,聞言抬手劃了劃額前,仰頭枕著自己的圍巾,蓋著大衣就瞇上了。 一分鐘沒有,方安虞稍微重的呼吸聲就傳到了前座。 梁徑:“……” 時舒:“……” 兩人對視一眼,輕輕笑了聲。 安溪的地理位置距離江州市區并不遠。 往常,一趟也就兩個小時左右。只是這幾天連番大雪,下了高架,路就比較難開。加上這些年開發進程過快,基礎設置沒怎么跟得上。開開停停,路上好幾道施工標識。 時舒盯著車前,有些不解:“機場都建了,怎么路變成這樣子?” 他想起以前去安溪過暑假,這條路是走慣了的,沿途風景秀麗,青山重疊,好像闖進一片綠海。 夜里路況復雜,梁徑半途戴了副眼鏡。 聞言,他目視前方說道:“路要拓寬。你以為建機場的材料是天上掉下來的?” “等機場完工。這邊半個月就能弄好?!?/br> 他一番話說得自然,語氣閑散。但時舒還是聽出他平常與自己說話時不一樣的腔調。 是一種掌控的氣勢。 這里發生的一切、一絲一毫,他人不在,卻了解得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就連底下輪胎駛過的每一寸地,哪段因為運輸加厚了、哪段因為周邊保護,需要額外修建,梁徑了如指掌。 時舒轉頭看他。 握著方向盤的手沉穩有力,腕骨堅實。 窗外路燈映著寒雪,微微泛著冷光的鏡框架在梁徑高挺的鼻梁上,眉目深邃,視線平直,一瞬不瞬地注視前方。偶爾有車輛迎面,薄唇比平常顯得更冷淡些,面容也嚴肅許多。 “哦?!?/br> 時舒回了他一下。 很快,薄唇彎起,有些強勢的氣場變得內斂而溫柔。 梁徑余光瞥他,低聲:“要不要睡一會?” 時舒回頭去看睡得東倒西歪的方安虞,好笑。 轉回頭,對梁徑說:“不了?!?/br> 想起什么,他拿出手機對準睡得面目放空的方安虞,樂道:“先拍個照?!?/br> 梁徑:“……” 雪夜空茫。 氣溫低,半途又飄起雪絮。不像是正經下雪,倒像是過往水霧的結晶。路燈里懸浮著,空靈又寒冷。 沒有車輛的紅綠燈前,車子緩慢停下。 時舒悄悄打開一點窗戶,好幾片結晶就落進了車里。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還沒來得及給梁徑看,就融化得悄無聲息。一點濕潤的痕跡都沒留下。 他攤著空蕩蕩的掌心給梁徑看,笑容安靜。 “沒了……”時舒小聲,余光還在觀察睡得過分死的方安虞。 梁徑笑。沒了就沒了,一點都不重要。 一分四十五秒的間隙里,梁徑親吻時舒的時候這么想。 到達原曦姥爺家的時候,天還黑沉著。 不過天際隱約浮現些許暗青色的虛影,好像晨曦跋涉的影子,就等著到來的一瞬。 屋前的小水塘結了層厚厚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