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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160節

    選的顏色都不是很鮮艷, 香氣也不濃郁。水綠色的風鈴偶爾晃動幾下,比起穩重的康乃馨,顯得有些活潑。

    他靠墻站著, 病房外很安靜, 盡頭的窗外能看到蔥郁的柏翠水杉,層層疊疊。

    原本丁雪邀他一起, 時舒說他在外面等就好。

    他和梁徑昨天晚上到的江州。也是丁雪去機場接的。

    這幾個月丁雪一直陪伴在梁坤身邊。和得知梁坤出事那會相比, 丁雪現在的狀態看上去平和不少。一如既往的溫慈。不過時舒是明白她心底的哀痛的,梁徑也明白。車上說了會各自的學業,丁雪含笑聽著,其余時候,她也只是笑著瞧他倆,和看他們小時候一樣。

    說不上是愧疚還是別的什么, 時舒抱著花慢慢蹲下來, 心情有些復雜。

    梁徑推門出來的時候, 就看他幾步遠的椅子不坐,抱著花十分規矩地蹲地上, 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風鈴貼上他柔軟白皙的面頰, 忽然乖巧不少, 也不搖頭晃腦了。這個花大概自帶小乖屬性。

    隔著過道,梁徑也沒叫,笑著看了會, 想時舒什么時候會發現自己。

    八月的江州,熟悉的日光和溫度。干燥、炙熱、明亮——近乎耀眼的亮度, 空氣里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這半年經歷的事太多, 有時候僅僅站著, 什么都不做, 梁徑的感受也與從前截然不同。祖父的教導與庇護,父母的關心與愛護——雙肩好像自動承擔了一部分,他站在他們身邊,一點點接過他們身上過往歲月的重量。

    少年時代體育館打一場球,大汗淋漓、身心舒暢,十八歲的時候與心愛的人在床上消磨一整天,溫柔繾綣、情意愉悅,那些純粹的時光,漸漸只駐足在記憶里——他再也不會如此輕松。

    唯獨注視眼前這個人的時候。

    病房里,丁雪沒和他過多說梁坤近幾個月的情況——大概說與不說一樣。丁雪只又問了遍來的路上順不順利、坐那么長時間的飛機累不累......問這些的時候,母子兩個都看著梁坤,好像他們知道這些話不是對彼此說的,而是對另一個無法參與卻至關重要的人說的。

    對話尋常而平靜,但是當梁徑起身抱住丁雪的時候,丁雪還是忍不住在自己兒子懷里流淚。

    思緒漸沉,梁徑垂眼嘆了口氣,然后朝對面蹲著的時舒走去。

    腳步聲響起,時舒抬頭,朝他笑了下。

    梁徑盯著他,鬼使神差,走過去也在他身邊蹲下。

    ——記憶里應該也有相似的幾處。

    幼年,時其峰和舒茗冷戰,回家聽到里面不大妙的動靜,時舒就不是很想進去了。梁徑等他放下書包上樓來玩,左等右等,等不到人,下樓就發現他蹲家門口百無聊賴,肩上還背著小書包,手里捏著幼兒園老師給他折的玫瑰花。實在無聊,玫瑰花都拆了一大半。

    只是拆了就很難再折起來。時舒擰著眉毛,小臉天真又憂愁,抬頭對梁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幫我折回去好不好?”

    梁徑走過去,接過他手里散開的紙,研究一會,點點頭:“問題不大?!?/br>
    兩個小人蹲門口。

    時舒雙手疊膝上,下巴抵著,扭頭瞧梁徑手里稀巴爛的折紙,過了會,重重嘆氣:“愛情就像紙玫瑰,散開了,就再也回不去了?!蹦昙o丁點,說出口的話老氣橫秋。

    梁徑:“......”

    這突如其來的憂愁,弄得他都有些無所適從。

    “我給你折好不就回去了?”梁徑沒經歷過他嘴里的“愛情”,但區區一只玫瑰折紙還是可以彌補的。

    時舒搖頭,盯著玫瑰無比悵然:“不一樣了?!?/br>
    梁徑:“............”

    忽然,門里傳來幾句爭執,舒茗的聲音冷靜到可怕,時其峰就不是那么冷靜了,但也一字一句。兩個小人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樣的擔憂。

    門邊靜悄悄,只剩下紙張來回翻折的動靜。

    半晌,梁徑瞅著手里形態怪異的紙玫瑰,嘆氣:“我覺得你說得對?!?/br>
    時舒:“............”

    ......

    久違的江州夏日。

    窗外,近乎永晝的耀眼日光。

    “你小時候就喜歡蹲著?!绷簭秸f。

    時舒轉頭,懷里的花擦過他的面頰,他看著梁徑,沒說話,眼底有笑意。

    “為什么不去坐著?”梁徑問。

    時舒看了眼一旁的長椅,語氣隨意:“不想動?!?/br>
    梁徑無語。

    時舒好笑,打量蹲自己旁邊的梁徑:“那你怎么不去坐?”

    梁徑沒好氣:“我也不想動?!?/br>
    時舒一下笑出聲。

    兩個人很幼稚地蹲著說話,和小時候一樣,又好像不一樣。

    風鈴很輕地晃動,時舒嫌癢,伸手撥弄。細瘦白皙的手指攏著花朵,嫩芽一樣青碧的風鈴借著風躲閃,花團好幾次從指縫里探頭。

    梁徑瞧著,忽然伸出食指去勾他的小拇指。

    指甲圓潤帶粉,日光下,指骨的痕跡并不明顯,小巧可愛,內側皮膚薄,觸摸勾連的一瞬,溫熱細膩得仿佛肌膚相親。

    時舒被他的舉動幼稚到了,笑道:“干嘛......”

    梁徑不說話,就這么勾緊了,垂眼注視著,好像眼里只看到這兩只手。

    時舒也不動了,低頭仔細瞧他骨節分明的食指。修長,屈折的指骨十分利落,有種很強的力量感。

    這里很安靜,好一會,只剩下花束溫柔搖曳的輕響。

    幾步外,隔著門上的玻璃,丁雪看著時舒和梁徑,心底平靜。

    她慢慢想起很久之前,兩個人還沒去國外的時候,在江州的家里,梁徑蹲著給光腳的時舒穿鞋。那個時候,她就很平靜,卻是一種近乎茫然的平靜。

    而這個時候,她的平靜,無聲無息。

    片刻,丁雪轉過身,往回走,重新坐回梁坤床邊。

    這么坐著的時候,好多記憶一下子全部涌入腦海。

    其實他們的關系也不是一直這么好,丁雪想。

    她記得他們初中老是吵架。

    隔三差五,大吵完小吵,小吵完接著大吵。有時候聞京方安虞還會加入,一個幫一邊,最后弄得原曦不得不進來站隊,才算完。

    吵得實在厲害,飯桌上從小規矩就嚴的梁徑會在她問起的時候,忍不住說一大堆,這不好、那別扭,好笑之余,她都擔心自己兒子會不會cao心過頭。

    唯一的一次大吵,吵翻天了,氣得梁徑上下學都不理時舒,時舒骨子里也是犟的,直接各走各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丁雪從中勸了幾次,她覺得自己兒子也不是那么容易情緒上頭的人,怎么這次就跟中了毒似的,飯桌上理都不理她和梁坤提到的時舒的名字。

    梁坤有點稀奇這樣的兒子,語氣憋笑:“真掰了?”

    梁徑咬牙點頭:“這輩子都不管了?!?/br>
    丁雪被他那副氣得恨不得立時抓人來揍一頓的表情弄得哭笑不得,和丈夫對視一眼,只覺得有意思。

    其實這個時候再回想,丁雪已經忘記那會兩個人到底因為什么吵得不可開交。

    大概又是不好好做作業、不好好吃飯、上學遲到、和聞京打鬧踢碎小花壇花盆、和方安虞上課開小差遞紙條說小話、放學不打招呼不見人影鬧失蹤......

    可后來的和好,她是記得很清楚的。

    五月份的江州,入夏前的梅雨格外旺盛。

    雨水多,空氣潮濕,東西就容易生銹發霉。下班回來,丁雪看到物業在一樓貼出電梯出故障的提示,這兩個小時,住戶只能爬樓回家。

    快到家,經過樓下時舒那層樓梯,丁雪分明聽見自己兒子壓抑著怒氣的聲音。

    “......你總是有道理。別人說什么都不聽。那我還說什么?玩得開心嗎?那祝你下次也玩得開心?!?/br>
    聽不到時舒的聲音。大概是沒理梁徑。

    梁徑往上走了兩步,腳步聲很重,可又氣不過,停頓幾秒忍不住說:“你覺得他們是真心想和你玩嗎?你媽最近八卦那么多——算了,不關我事。你下次去也別再和我說——方安虞也別說,你說了他鐵定來告我——我是不會再管你了?!?/br>
    時舒不吭聲。

    丁雪捂著嘴笑。

    說實話,這語氣、這停頓的句式,和梁坤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卻是她第一次聽,當下就有些懊惱,后悔沒早來幾分鐘,錄下來給梁坤聽聽更好。

    她側了側身,就看到時舒坐在樓梯最邊上,抱著書包低著頭。他頭發濕淋淋的,校服也濕透了,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淋了身雨。

    梁徑站在幾步高的臺階上,低頭冷冷瞧著。也許是背光,整個人陷在陰影里,眉宇皺得很厲害,注視的眸光黑沉得好似烏云壓頂。

    丁雪見他這樣,瞧著也有點生氣。心想,真是你爹親生的。不近人情起來,脾氣硬得要死。人家時舒話都沒有,你在那硬邦邦的,討打不是。

    她是真的心疼時舒,打小討人疼,雖然上初中叛逆了點,那大多也是舒茗和時其峰的責任,怨不著孩子——自己兒子這副占盡上風的冷漠樣子,真讓她看了替時舒委屈。

    好一會,兩個人僵持著。

    原本斬釘截鐵說不管的那個人,這會腳底跟生了釘子似的,不走了。

    就在丁雪著急時舒淋雨,準備咳嗽幾聲裝作路過的樣子解圍的時候,就看時舒忽然站了起來,卻是往下走。

    丁雪擔憂皺眉,不回家又去哪?

    “——去哪?”

    得。有人比他更著急。

    梁徑上前一把抓住時舒手臂,動作快得嚇人,臉色也沉得嚇死人。

    時舒想甩開,但是好像沒什么力氣,他低著頭輕聲:“不關你事?!?/br>
    這下,梁徑的臉色已經不是陰沉可以形容的了,他看上去氣得快要爆炸,當即用力松開時舒手臂,太用力,時舒身子都晃了晃。

    時舒繼續往下走。淋了雨,腳底板一踩一個濕漉漉腳印。

    丁雪嘆氣,心想兒子沒用,還是自己這個當媽的上吧。她是真沒想到人前還算好說話的梁徑,這個時候會這樣對時舒。從小長大的情分,怎么就不能說句軟話。

    不過時舒也真是倔。

    只是接下來發生的事,饒是丁雪再想,也難以想到。

    梁徑似乎氣瘋了,他盯著時舒背影,下秒伸手去提人的動作又重又狠,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原本大概是想去揍人的......時舒踉踉蹌蹌被他薅到跟前,梁徑略一彎身,時舒被他直接扛到了肩上。

    丁雪:“......”

    這個強盜行徑簡直就是梁坤的翻版。

    “你——你干嘛!”時舒猛地頭朝下,盯著近在咫尺的樓梯,大聲:“梁徑!放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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