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你沒有竹馬嗎 第8節
時舒見不得他難過,站起來去抱他:“你快去看看,梁姨肯定沒事的?!?/br> 梁徑點點頭,轉身去敲臥房門。 房間里也有股煙味。 窗簾拉了最外面薄薄一層,雨后青灰天色滲透進來,滿室昏暗。 丁雪側臥在一邊,閉眼蹙著眉心。早已入夏,而丁雪身上還裹著厚厚的羊絨毛毯,看上去很畏寒。 “媽?!?/br> 丁雪沒睡著,半晌“嗯”了聲,說:“晚飯你帶小舒出去吃吧。mama不舒服,想躺一會?!闭Z調比起往日低了許多,說這話的時候,她翻過身去看梁徑,眼底和嘴角都有溫柔的笑意,可即使這樣,也掩蓋不了她身心透出的疲憊與不適。 梁徑沒走,他來到床邊仔細觀察丁雪面色:“是不是爸爸惹您生氣了?” 雖然這么問,不過在梁徑的印象里,父母雖常有口角,但感情是十分好的。 那會他要上學,平常需要大人照顧,不在父母身邊,梁坤每回給他電話,開頭總會說mama很想你,你想mama嗎?梁徑說想。梁坤就笑,接著問,想爸爸嗎?梁徑點頭說也想。梁坤就說,要多想mama,這樣mama就會不那么痛。 梁徑問,這是什么魔法嗎?跟在梁老爺子身邊長大的梁家長孫,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魔法和現實的區別。 梁坤卻煞有介事地說,對,屬于寶貝兒子的魔法,兒子心里多想想,mama就好得快一點。 父子之間隔著電話線,開頭是丁雪,中間是丁雪,結尾也是丁雪。 其實那會梁坤也沒說什么煽情的,只是這樣平淡的、接近于玩笑的囑托,日后梁徑回想起來,心口總酸澀。 所以他覺得,再怎么樣,梁坤都不會真的惹丁雪生氣。 窗外天色全暗。 晚風輕輕吹拂進來,帶著潮濕雨氣,窗簾也像水紋一樣泛起陣陣漣漪。 “爸爸沒惹我生氣。他兇了點,但惹我生氣是不敢的?!倍⊙┥焓置簭侥?,她的兒子自小做事穩重,如今日漸成熟,其實她是很放心的。 梁徑就不說話了,他坐在床下,過了會把頭往丁雪枕邊靠去:“那您想吃什么嗎?我做給您吃?!?/br> 丁雪摸著梁徑頭發,笑起來,過會只說:“小舒呢?” 梁徑看向門邊:“他在收拾茶幾。他也很擔心您?!?/br> 丁雪嘆氣:“小舒真乖?!?/br> 梁徑點頭:“嗯?!?/br> 母子兩個說了會話,丁雪就有些想睡。梁徑問要不要再喝些熱水,丁雪搖了搖頭,說沒事,梁徑幫她拿下靠枕,守在一邊沒有立即離開。過了會,他輕手輕腳去看床頭柜的藥片盒。 與丁雪平常吃的并無兩樣,都是些舒緩疼痛的婦科藥物。 這幾年,每隔幾月的體檢都是梁坤陪丁雪去。梁徑想起最近一次,梁坤回來也沒什么異常,配的藥和以往一樣多,梁坤一邊給藥分類裝盒,一邊同丁雪說話。那會公司財務不像現在這么緊張,丁雪就和他說梁徑考m大的事。 也是那個時候梁徑向梁坤正式確認要和時舒一起上m大。梁坤沒說什么,他戴著眼鏡低頭仔細看藥物說明書,頭也不抬道:“你自己決定?!闭f完面色不變轉向丁雪:“這個藥還剩多少?” 倒是丁雪還在笑瞇瞇打量身高竄得飛快的兒子,梁坤推了下眼鏡,又問了遍,丁雪才說:“你去找找不就知道了?!?/br> 于是,一言不發的梁坤就去找剩下的藥了。 時舒悄悄開門探頭進來的時候,梁徑靠著床仰頭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在門邊脫了拖鞋光腳踩進來,這樣一點聲音也發不出,然后小心翼翼挨近梁徑身旁,一起在床下坐著。 梁徑沒說話,他們肩并肩,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時舒瞅了會梁徑,扭頭去注視睡著的丁雪,比起梁徑壓在心底的擔憂,他的擔憂全寫在臉上,嘴巴也抿起來。過了會,他去牽梁徑搭在膝上的手,一雙小鹿似的眼睛上上下下關照梁徑。 梁徑反手握住他,神情依然沉默。 不斷有徐徐夜風流淌進來。 時間過去這么久,煙味已經散了不少。 丁雪抽煙的習慣是近幾年有的。更多是為了鎮定和緩解疼痛。梁坤在家丁雪不會抽。 忽然,嘴角被人用食指往上提了提,時舒很小聲很小聲地貼著他耳朵:“梁徑,笑一笑好不好?”氣音撓著耳廓,帶著點忐忑和憂慮。 梁徑牽起嘴角,聽他的話,很快笑了下。 時舒就不去弄他了,他握著梁徑手往自己心口塞,好像這樣能心意相通,快樂與悲傷都能一分為二。 第7章 丁雪睡一覺精神好了不少,醒來已經快八點,睜開眼看到時舒趴梁徑膝上,梁徑躬身抱著時舒背,兩個人歪歪扭扭窩一起,頓時哭笑不得。 “干什么呀,小舒要餓死了?!倍⊙┡牧讼铝簭剑骸捌饋?,mama給你們做飯吃?!?/br> 時舒嚇了一跳,抬頭的時候后腦勺猛地磕上梁徑,他疼得叫喚:“啊——”梁徑也倒抽口氣,捂著下巴按住亂動的時舒,悶聲:“時舒?!?/br> 丁雪見狀笑,掀開毛毯下床:“想吃什么?”這會嗓音都有了些起伏,整個人漸漸回歸平日的狀態。 梁徑拉時舒起來,看著丁雪說:“我們做吧,您再躺會?!?/br> 時舒站直了,抬手揉后腦,跟著點頭說:“嗯,我們做......”梁徑下頜骨太硬,撞得他眼圈發酸。梁徑扒拉下時舒腦袋摸,問他:“是不是很疼?” 一旁丁雪滿臉微笑瞧他們。 時舒不大自然地從梁徑手下挪開:“不疼了......” 拖鞋還在門口,梁徑拿來給時舒穿。 丁雪走去拉窗簾,“磕噠”一聲打開窗戶,窗外雨氣清醒,“下雨了我都不知......”說著轉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梁徑蹲在地上握住時舒腳腕,手掌貼著時舒腳心,時舒在揉眼睛,另一只腳摸索著往鞋里套。 長時間光著腳,又迷迷糊糊打了個盹,這會腳底板冰冰涼,梁徑抬頭對時舒說:“怎么不穿襪子?” 時舒打了個哈欠抽回腳繼續去套拖鞋:“夏天穿什么襪子......” 他們說話聲輕輕的,幾個動作、兩句話、幾秒時間,梁徑就站了起來,和時舒并肩朝外走。 丁雪看著,好半晌,像是怔住了。 她站在原地,手搭在窗沿,指尖觸摸到玻璃上未干的雨跡,心頭忽地就有些茫然。 剛才那幕太自然,她一個局外人,第一反應也沒覺得有什么,可梁徑握住時舒腳腕的神情,丁雪第一次看見。 她知道自己兒子和時舒關系好,從小到大,住的上下樓,幾乎就是養在一起,有梁徑的就有時舒的,有時舒的,那必然也是梁徑記著的。 那年時舒被時其峰打得滿臉是血,梁徑居然前后跟著哭了兩次。平常梁老爺子訓都不見有什么表情的。那么小一個人,心里就已經記掛著另一個人。飛機上蒙著臉默默淌眼淚,難受得不行了,轉頭問她時舒會不會死啊,他流了好多血,一直在哭......丁雪憋笑,說不會的,怎么會呢。 見到人了,時舒一路眼淚鼻涕嚎著奔過來抱自己兒子,丁雪樂得不行。兩個小家伙抱完也不撒手,干什么都前后腳。梁徑防怪獸似的防時其峰,還教時舒下次再打記得跑,弄得丁雪都不知道怎么面對黑臉的時其峰。不過時其峰愛子心切,轉回頭來也只是說,幸虧你家梁徑和小崽子關系好,不然得鬧到明年...... 一滴雨落在手背,丁雪回過神,把窗戶關了,出去的時候聽到廚房梁徑在和時舒說話:“待會不是約了原曦他們吃燒烤嗎?說一聲,我們晚點去......和mama一起吃......” “嗯嗯?!?/br> 丁雪遠遠站著,注視梁徑和時舒說話,聽到原曦的名字,眉心一松,覺得自己也是睡糊涂了,腦子里亂七八糟。 蝦仁和豆腐都是新鮮的,口蘑和胡蘿卜從冰箱拿出來還要洗一洗、瀝干。時舒就在水池里洗白嫩嫩的口蘑,梁徑在一旁煮米飯,轉身準備做蝦仁豆腐湯。 丁雪不放心他們,更多的是時舒,見時舒洗干凈了口蘑,一個個在案板上列得整整齊齊,有些好笑,她靠著廚房門:“小舒軍訓呢?把上面水擦干,不然炸油?!绷簭铰牭?,扭頭去看,也笑起來。時舒“哦”了聲,乖乖去擦口蘑和胡蘿卜上的水滴。 冰箱里還有上次梁坤客戶送來的原切牛排,丁雪取出來交給梁徑,又問他:“什么時候去吃燒烤?原曦和你們一起?她不上補習班了?” 梁徑說:“九點,原曦上完就過來。還有方安虞和聞京?!?/br> 丁雪沒再說什么,看了他們一會,轉身去客廳開電視。 舒茗的電視劇正式開播,都市情感劇,她在劇里和一個小鮮rou組cp。丁雪不喜歡這個小鮮rou,總覺得油膩,每次看都要說幾句,舒茗說沒辦法,資方選的人,好在人品可以,雖然演技辣眼。 豆腐湯咕咚咕咚冒泡,牛排鮮嫩多汁,跟著海鹽和胡椒一起爆在芝麻油里,廚房頓時鮮香四溢。 晚飯剛擺上桌,梁坤就回來了。 丁雪坐在餐桌邊撐著下巴睨他:“你倒是回得巧,知道你兒子下廚?” 梁坤不跟她斗嘴,看她一眼就進了臥房,沒一會又出來,手里正脫著領帶,擰眉道:“明天我們再去何醫生那里看看?!惫烙嬊埔娏舜差^柜多出的藥。 丁雪不高興理他,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學校和公司取舍的事,她一直很煩:“關你什么事?!?/br> 梁坤就嘖聲:“你說的什么話?!?/br> 丁雪無語:“你管我?你管得過來嗎?” 梁坤更無語,拿自己妻子沒辦法,盡量心平氣和:“你我還是管得過來的?!?/br> 丁雪莫名火了,原本有些白的面容這會倒透出幾分鮮活顏色,整個人氣赳赳:“誰要你管?你去管你的公司吧!” 果不其然,兩個人又拌起嘴,大人也不好當著小孩面吵,丁雪起身推開梁坤進臥房。梁坤跟著,硬是卡著門進去,斷斷續續吵了會,后來就沒聲了。 時舒和梁徑坐著默默吃飯。 梁徑看上去比往常沉默不少,時舒以為是因為他父母的爭吵,正想說什么安慰,耳邊就捕捉到一點很細微的碰撞聲,他好奇,剛要側耳仔細辨別,就被梁徑捂住耳朵:“少兒不宜?!?/br> 時舒臉唰地紅了,他拍下梁徑手,壓低聲音:“你才少兒!” 梁徑面上很快一笑,沒說話。 慢慢地,時舒也笑,他小聲說:“你爸媽太好玩了,雖然天天吵,可不像我爸媽......” 梁家三天兩頭吵,但時舒常常覺得梁家父母感情比時其峰和舒茗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當年時其峰和舒茗離婚,過程中沒有經歷一次爭吵,兩個人壓根吵不起來,只有時舒在中間歇斯底里,一邊威脅,一邊苦求,但他太小,沒人在意他的意見。他一個人哭到半夜,時其峰也只關心離婚協議上的每年父子見面時間,生怕舒茗多占一點,舒茗哄不住時舒,最后也只是筋疲力盡地告訴他,不要鬧,要懂事,知道嗎? 時舒不知道,他哭得腦袋疼,但這個也沒人知道。 后來梁徑領他上樓去他家睡覺,時舒記得很清楚,進梁家門的時候,梁父梁母也在吵,吵的是今天做的飯為什么那么咸——時舒抽抽噎噎環顧梁家,小小年紀就領會了這個世界的參差。 吃完飯兩人收拾了下餐桌,剛準備出門,梁坤從臥房出來,他洗了澡,換了身睡衣,問了句“幾點回來”沒等梁徑說完就獨自一人去熱飯了。 梁徑站在玄關穿好鞋子,一邊等時舒穿鞋,一邊問梁坤:“mama還好嗎?她今天睡了好久......上次何醫生怎么說?” 梁坤沒有立即說話,廚房里電器運作的機械音有節奏地響著,過了會,梁坤聲音從廚房傳來,語調沉著,只是說:“你媽太cao心了?!?/br> 梁徑想了想,又問:“那您要辭職嗎?” 腳步聲漸近,梁父坐到餐桌前,吃了兩口飯才道:“你管你老子?” 時舒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梁父聽見了:“小舒暑假去澳洲嗎?” 時舒站起來:“不知道,我不想去。時其峰肯定要綁我去?!?/br> 梁父笑了聲:“你長大了,是個男子漢就不要聽你爸的?!?/br> 梁徑插嘴:“我也可以嗎?” 梁父:“你當然可以。反正我也不想管你,你媽就夠讓人cao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