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項鏈
電梯間燈光一跳,被拉扯的腳步聲吵醒。嚴丁青幾乎生拽著,才把母親從29樓走廊拉回停車場,趕在更多人返回酒店休息前,避免這出丟人現眼的鬧劇。 接到小渝通風報信時,嚴丁青嚇得渾身冷汗,這部電影絕大多數主創都下榻同一家酒店,不少和芝華同一樓層。母親這一鬧,完全不管不顧,不曉得一個圈子里,桃色緋聞和家中雞飛狗跳,最喜歡不脛而走。尤其他們人前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內里卻被人看到家宅不寧,哪怕登上娛樂小報,也夠造成損失。 況且嚴丁青想著,芝華并不可能做什么出格的事,她僅僅是在生氣。他們認識這么多年,芝華尚且不能接受與他接觸,以她現如今悶葫蘆似的個性,能和誰投緣多說兩句,已經是稀奇。 “之前上新聞那個,你得注意著?!蹦赣H有種直覺,但僅僅是直覺,沒有任何證據,因此不能大做文章。 “什么新聞?”嚴丁青走在前頭尋車,敷衍地聽著。 “就那個,500萬買了芝華項鏈的?!蹦赣H嘖一聲,三兩步跟上去,“我還記得那人姓程?!?/br> 嚴丁青神色一變,但腳步很快,沒讓母親看見他的臉。這條項鏈能上新聞,有一半責任在他,抑或說源頭在他。 如果當初他未曾提出那個交換條件,根本沒有后面一系列麻煩。他忽然煩躁地停下,裝作很不在意地笑,“媽,這種有什么可在意的?” “人家是出手闊綽的大老板,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能看上一個已婚的?”他一邊說,一邊覺得自己的話確實有邏輯,底氣跟著起來,“你想想是不是,他那純粹是拿著錢好玩?!?/br> 必定是這樣,嚴丁青內心又確認一次,否則還能因為什么,難道真為了那一夜?那是芝華為了救他強忍著受的,哪怕真的勉強成了,能讓程濡洱這種老板體會到什么樂趣。 他這種剛出頭的新銳導演,鶯鶯燕燕已經目不暇接,程濡洱這類人,承襲家里的財產,常年站在金字塔尖的最高處,怎么可能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已婚女演員豪擲千金。 汽車滴一聲解鎖,二人拉開車門坐進去,嚴丁青點開導航,準備先把母親送回家,再趕回影棚繼續盯后期。 前排有車停下,出來一個背著雙肩包的場務人員,和另一個路過的人偶遇,互相打了聲招呼。 “誒?你今天怎么加班了,還沒開機呢?!?/br> “夠無語的。今天強塞進來一個女演員,后面的資本是蔚海,還好加的戲不多,否則夠我忙到天亮?!?/br> 這話母親聽著,權當聽了沒頭沒尾的八卦,扭頭會忘干凈。嚴丁青聽著,成了天降的證據,替他證明程濡洱實在不可能對芝華多有興趣,起碼現在他力捧著另一個女演員,和嚴丁青見過的絕大多數老板一樣,不能免俗地喜歡新鮮、年輕的rou體。 他發動汽車,更覺得自己沒有錯。這是世界的規則,他只是遵守游戲規則而已。 茫茫夜色中,嚴丁青的車闖開濃霧遠去,酒店高樓的某一扇窗里,芝華和程濡洱的身影交迭,以最親密的距離相擁著入眠。 開機第一天的開工時間早,女演員趕得更早,天色才擦青就聽著鬧鐘醒來。世界在沉睡中,偶爾幾聲早起的蟲鳴,短促地吱吱響,有時還不如落葉餓的聲音大。 芝華從被窩鉆出來,回頭是程濡洱難得一見的睡眼,微瞇著睜開看她,沙啞地問:“怎么了?” “要開機了?!敝トA扎好頭發,急匆匆顧不上多看他一眼,悶頭扎進浴室,傳來嘩啦啦洗簌的水聲。 幾分鐘飛快洗簌,鋪了滿臉冷水消腫后,芝華擦著手出來,看見程濡洱已經起床,身子陷進沙發里,指尖夾著一根煙,卻沒有抽。 “你被我吵醒了?”芝華擱下毛巾,走到行李箱邊,找出一雙平底鞋穿。 窗邊仍是灰青色,蕭索地刮著秋風,看一眼都讓人倦怠不已。室內暗黃的夜燈,吃力地把玻璃照亮,印在上面像打濕的月亮,以至于他恍惚分不清是深夜還是黎明。 “今天要拍攝多久?”程濡洱對她的工作時長完全沒概念。 “上午有兩場,下午有三場,晚上還有一場?!敝トA換鞋的動作不停,話說得像蹦鋼豆,注意力全放在“不要遲到”這件事上。 “嗯,比我忙多了?!背体Χ?,托起她的腳掌,幫她把鞋穿進去。 “那你今天做什么?”芝華腳趾害羞地一縮,趕快穿好鞋站著,把裝劇本的帆布包拎起,隨時要走的樣子。 “我今天啊?!背体Χ晕⑺妓?,沒征兆地扣著她后腦勺輕輕吻住,“今天的主要任務是想你?!?/br> 倒沒有說謊,能推的事務已經被推干凈,只剩幾個非他不可的會議,需要他親自拍板拿主意,否則他真的能叫甩手掌柜。 芝華素著一張臉,被突如其來的吻弄懵了,臉頰爬上薄薄的粉紅,細若蚊蠅扔下一句“我走了”,兩三秒后身影就跑到大門外。 片場剛打開大門,幾個工人搬著手腳架檢查布景,照明燈斜斜亮著,布景處撲起的灰塵跳在光束里,嗆得芝華一個噴嚏。 “芝華姐,你好早啊?!痹S婭蘅走過來,拉著她躲揚塵,“這里嗆得很,化妝間人少,我們一起去吧?!?/br> 她們一起轉身,往左邊的化妝間去。照明燈光灑下淺黃,落在許婭蘅頸間,她穿著一件低領打底衫,戴了一條珍珠鉆石項鏈。 演員拍戲時,基本不會戴私人配飾,芝華原以為是道具,被燈光閃了眼角,再細看又覺得眼熟。 “哎?這個不是…… ”芝華猛然想起來,這是拍賣會上她那個成交價500萬的項鏈。 許婭蘅沖她擠擠眼,無聲地笑,“蔣先生囑咐我戴的,這樣更符合我帶資進組的人設?!?/br> 幾聲推門的動靜,片場人越聚越多,空氣逐漸蘇醒的清晨,每一個路過的人,都能看見許婭蘅脖子上,刻意擦亮的珍珠鉆石項鏈。 于是,開機第一天的片場,誕生的第一個桃色緋聞,是關于那個強加進來的女演員。她帶資進組,還戴著那個500萬項鏈招搖過市,沒人有興趣再談,這個項鏈原本是芝華戴著,她已然不在漩渦中心。 天逐漸亮成魚肚白,芝華坐在鏡前上妝,造型完畢的許婭蘅在一旁吃小番茄,時不時和她聊幾句道聽途說的八卦,很快把時間消磨過去。 后來芝華閉上眼畫眼影時,聽見化妝間有人進來,許婭蘅還在和她談天侃地,直到“咳”一聲提醒,慌忙掐斷話頭起身,沙沙作響地挪了一把椅子,畢恭畢敬地說:“您請坐這兒?!?/br> 芝華再睜眼,意外發現竟是自己這邊多了個人,程濡洱坐在她身后稍遠的位置,穿著一套熨燙妥帖的手工西裝,與多數時候一樣浪靜風恬,烏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凝看她。 昨天夜里,他沒來由地解釋一句:“讓許婭蘅強行進組不是為了捧她,當然客觀上確實能幫到她?!?/br> 芝華摸不著頭腦,愣愣問了句:“你忽然說這個干什么?” “我只是想光明正大來探班看你,但差個名分,所以我自己找了個名分?!背体Χ难凵卑?,迫得芝華不敢與他對視。 至于被拉進輿論漩渦的許婭蘅,只要銀行卡上的錢足額到賬,其實她并不煩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