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不是錯覺
葉臨溪打開門,走進房間。 顧讓跟在她后面。腳剛邁進門檻,又停了下來。 他看著房間里的布置。 里面沒有什么變化,變的是他。原本一走近便雀躍、一邁進來就覺得舒適安心、可以自然地走來走去隨意地坐著躺著的地方,現在,他卻滿是躊躇、連腳步都不敢用力踩下去。 顧讓關上門,站在門口:“沒有人肯告訴我當時到底是什么情況,所有的人都說是因為你我哥才會出事,還有很多人說是因為你喜歡上了別人不要我哥了他才會,我不知道……” “顧讓?!比~臨溪輕聲打斷他。 其實又有什么區別呢? 不管當時她和寧謙是怎樣的狀況,都是因為她的緣故才有了那場意外。 顧讓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他著急地解釋:“可是……” “你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比~臨溪再次打斷他,走去里面。 拿起水壺,才想起這幾天都沒有燒過水。她打開冰箱,拿了瓶飲料放在茶幾上,坐在和顧讓斜對著的單座沙發上:“忘了燒水了,冰箱里只剩了這個,你湊合一下?!?/br> “謝謝?!鳖欁屨f完,鼻梁緊了一下。他努力盯著飲料的瓶子,忍過那股酸澀。 這樣疏離的距離和對話,他們又重新變回了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還不如。陌生人可以相遇可以結識,未來有無數種可能。而他們……最適合的關系也許只有永不相見。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偶爾從窗外傳來的外面的動靜和空調不時發出的聲響像小小的石子投在靜謐沉悶的湖面,激起一點點波紋。 葉臨溪抬頭看了看顧讓。 顧讓微微低著頭,她只能看到他大半的側臉。 出來辦公室前摘了隱形,下車后把框架眼鏡放進了包里。這幾天用眼過度,眼睛總覺得酸澀模糊。此刻,她有些看不太清顧讓的臉,短短的距離好像顯得特別遙遠。 葉臨溪的手指不由動了動,像是肌rou記憶在提醒她這張臉她曾經有多熟悉。 她忽然想到,那年在寧謙家小區門口看到的那個哭著的小男孩就是他嗎? 寧謙不止一次用寵溺的語氣提起過這個弟弟。 九歲的小男孩,突然失去了關系親密的哥哥,得有多難過。 “對不起?!弊彀拖扔谀X子說出了道歉的話語。 顧讓猛然抬起頭:“jiejie別再怪自己了?!?/br> 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聲音哽咽。他迅速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不該再來這一趟的,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 直到昨天,在老家的房子里翻出那箱東西,他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么愚不可及的事。 哥哥死后,爸爸和mama互相埋怨,以至于再也無法共同生活。他們帶著怨恨分開,并把多余的怨恨放在再也不會見面的jiejie身上,把她視為那場事故的罪魁禍首,他也理所當然地跟著一起怪她。 日子并不好過。但他們至少都還有一個人可以去怪罪,可jiejie呢? 她跟他們一樣,在同一天失去了愛著的人,她沒有人可以去埋怨,她只能怨恨自己。 她那時是怎么過來的?這些年她是怎么過的?她的記憶有多深刻、對自己的怨恨要有多深,才會時隔十年看到那張照片后難過得像一個倉皇失措的小孩子? 那完完全全就是一次意外啊,里面并沒有加害者;那只是命運的粗暴插手,怪不了任何人??伤械娜硕歼€在因為它受著看不到頭的苦。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來這一趟,可一想到這些,一想起那天她的模樣,心里就疼得喘不過氣。他想再看看她,想知道她好不好,想告訴她不要再怨恨自己了。 “別再說對不起了,你沒有對不起誰,那根本就不怪你,如果……”顧讓眼圈通紅:“如果我哥還能看到,他也會這么說的……我爸媽他們……他們是太難過了才會……” 別哭呀,多大人了還哭。 葉臨溪想要假裝輕松地這樣問他一句,擔心喉嚨哽塞泄露了真正的情緒,最終沒有說。她把桌上的紙巾盒往顧讓的方向推了推。 房間里突然漆黑一片。 停電了嗎? “可能是忘充電費了?!比~臨溪摸著茶幾站起身:“我去拿手電筒?!?/br> “我去吧。我知道放在哪里?!鳖欁屄曇羧詭е耷?。他站起來,伸手去褲袋里掏手機。 “啊?!比~臨溪被桌角絆到,小腿一痛,趔趄了一下。 顧讓下意識伸手扶她。 溫熱的身體靠在他的身上,熟悉的氣息再次靠近。顧讓喉嚨一顫。他屏住呼吸,不敢喘氣。 眼睛逐漸適應黑暗,房間里的輪廓慢慢顯現。 “還是我去吧?!比~臨溪倒退了一步,想從另外一邊繞過去。 身前空掉,顧讓呼吸一窒,心猛地提了起來。 “jiejie……”他慌亂地抱住她。 葉臨溪停住腳步。 無限的酸楚和委屈充塞胸膛,把心口堵得結結實實。顧讓說不出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只知道他怕極了她的離開。他緊緊抱住她,眼淚一顆顆落在她的肩頭。 良久,葉臨溪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顧讓退開一點,他看了看葉臨溪的臉,伸手捂住她的眼睛,低頭吻她。他心跳如鼓,明知道不應該不可以,卻無法不順從自己的渴望。 在黑暗的庇佑下,他放任自己的荒唐。 葉臨溪怔了一瞬,伸手推他。 顧讓摟緊她的腰,含住她的嘴唇。 沒有光亮的房間,剛剛適應黑暗的眼睛又被遮住。柔軟的嘴唇覆在她的唇上,微微顫抖的唇rou輕輕吸吮著她的。葉臨溪不由自主激靈了一下。 這幾天她曾想過,喜歡上顧讓會不會只是她的錯覺。 一家人多少會有點相似。時隔多年,再一次從一個人身上感受到和寧謙相似的氣息,所以誤以為自己是動了心。 顧讓輕輕抽噎了一聲。他的舌頭頂開齒列,滑進她的口腔。 舌尖相觸。葉臨溪腰間一麻,胸口又酸又脹。 原來不是的,不是錯覺。 寧謙是寧謙,顧讓是顧讓。她先后喜歡上了兩個人,他們一死一生,恰好是一對兄弟。 顧讓感覺到掌心下的濕意,他身體一顫,松開了葉臨溪:“對不起,是我混蛋,我沒控制住。對不起,jiejie,我不會再這樣了……” 葉臨溪抬頭看著他。熟悉的臉龐在黑暗中逐漸變得清晰。 這小孩確實混蛋。編了一堆的謊話跑來她身邊,說怨恨她卻連個像樣的報復計劃都沒有,來來去去耗了快兩個月留下一個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收拾的爛攤子,之后還要跑回來告訴她別再怨恨自己。 可是,他其實該怨她的。 因為她的緣故,他小小年紀便承受了失去兄長的痛苦,然后父母離異,原本的生活被迅速摧毀。無法走出喪子之痛的母親把所有的緊張和關愛都轉移到小兒子身上。過度的關心和管束縱使會令他難以忍受,他卻因為知道一切的源起不能反對只能默默承受。 寧謙走后,她十年不得解脫??深欁尩氖?,他幾乎整個的少年時代又何嘗有片刻走出過那件事的陰影。 他應該怨她。應該向她攤牌,欣賞完她的痛苦,然后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而不是眼眶通紅地希望還有以后,不是把照片藏起來,被趕走了還要回來。 就沒見過這么笨的混蛋。 忙活了大半個夏天除了給公司扛了些苦力給她做了一段時間的家政工之外,什么都沒落下。最后她還沒怎樣,他卻先掉了眼淚。 小混蛋哭起來是這個樣子啊。葉臨溪伸手揉了揉他濕漉漉的眼角。 顧讓眨了眨眼。 他重新扶住她的手臂。那皮膚柔軟暖和,他一碰到就不舍得放開。 葉臨溪的手滑到顧讓的耳側。熱乎乎的皮膚像受驚的小鳥在她的手指下輕輕悸動。 顧讓微微側過臉,在她的手心磨蹭了下。然后他捧住她的臉,低頭再次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