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哭 第108節
那是成澈予第二次見到女孩。 彼時,他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午夜,接收到來自“教授”的單線命令。 要求他,處理掉女孩。 成澈予跟隨教授太久了。 久到有時連自己也會恍惚,恍惚覺得,他是教授潛行在永夜中的一道暗影。 身為暗影,這些年他為教授處理過很多人。男人、女人、富人、窮人,甚至包括外國人。這些人是好是壞、是美是丑、是年輕是年邁,對他來說,絕無例外。 拿錢辦事,一視同仁,絕不動搖或憐憫,這是他的規矩。 而相比之下,處理掉一名毫無反抗之力的女孩,實在是,太輕松了。 他來到那間專門用于做“處理”的地下室,神色孤清,眼神冷視著蜷縮在角落里的女孩,語氣漠然地警告說: “別哭,別喊,別求饒。如果你聽話一點,我可以讓你離開得不那么痛苦?!?/br> 這是他處理前的慣用臺詞。 他想過,倘若被處理者真如他所要求的這樣表現乖順,他是可以一刀解決的。 他刀法精準,手速迅疾, 的確還來不及感受痛苦,便已喪命。 但,事實上往往并不如意。迄今為止,在他處理掉的那么多條人命里,從沒有人真正聽從他的勸誡。 求生欲的本能,通??倳屓藖y抓稻草,以為從教授手中換到他手下,就會出現一次新的希望與轉機。 所以太多人哭著向他求饒了。 尤其是富人。 這讓成澈予非常反感。而如果他生氣,就會影響他刀法與手速的發揮,因此從未有被處理者享受過一刀斃命的“優待”。 他以為這次也不例外。 他從后腰掏出銀色匕首,利落出鞘,迅速而靈活把轉在指尖,動作嫻熟。 姿態看上去有點百無聊賴, 倒像是在等待求饒。 但這次,真的是個例外。 女孩沒有求饒。 一聲都沒有。 她靠著墻蜷坐在那里,手腳被捆,身上還是穿著七天前,成澈予初見她時的那件白色連衣裙。只不過當時很干凈。 現在,被撕裂得殘破不堪。 地下室光線黯淡,但還可以勉強照清她。女孩被侵犯得很慘重。臉上、脖子上、手臂上一切看得到與看不到的地方,都是淤紫發青的斑痕。雙腿掛著血。 女孩看上去很憔悴無力。 但沒有哭。 她漸漸抬起頭,臉色蒼白,眸底敷滿血絲,眼神微微倉皇地看著他。 她似乎有點難免的懼瑟, 可并不脆弱。 當成澈予想當然以為她會開口說一些,令他聽膩了的求饒話時,不料,女孩輕轉眸波,視線定落在他身后那架破舊的鋼琴上,聲音柔啞地問他: “哥哥,你會彈鋼琴嗎?” “什么?”成澈予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女孩仰起頭,安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片刻后,向他提出央求。 不是央求他放她一命。 而是央求他: “殺我之前,我能不能聽你彈一首曲子呢,哥哥?!?/br> 指間玩刀的動作停下來,成澈予冷冷皺眉,反問的口吻摻染凌厲:“你怎么知道,我會彈?” “我聽到了?!迸⒎路饘λ饾u褪卻一點懼色,與他目光直視,說,“七天里,我聽到你彈了三次,那首曲子?!?/br> 也對,教授的房間就在樓上。 七天里,他為教授處理掉三條人命,每結束一次,都彈一曲,以這種荒誕不經的藝術形式向他匯報,任務順利完成。 “你知道,那首曲子?”他還是意外。 女孩竟然笑了下,眸光澄亮得灼人眼,篤定地回答他:“《綠袖子》,一首家喻戶曉的英國民謠曲?!?/br> 成澈予眉頭蹙深,視線充斥審量地盯視她,感受到有沉甸甸的石子砸入心腔。 或許是以為他不屑于這樣做。 “沒關系的,哥哥?!迸⒙晕⒌皖^,抿了抿唇,放輕了些聲音說, “我只是想告訴你,低音譜號第一行第二小節的最后一個音符升do你彈錯了。以后記得要彈黑鍵?!?/br> 成澈予稍愣,下意識問:“會彈鋼琴?” 大約聽到“鋼琴”二字,女孩重新抬起頭,雙眸登時放亮一瞬,淺淺彎唇: “我是專業的,哥哥?!?/br> 為什么她要一直叫他“哥哥”? 為什么會有人在臨死之前,還有余力糾正他的錯誤音符? 為什么不哭鬧、不喊叫、不求饒? 成澈予在這時候走近她眼前,緩慢半蹲下身,調轉匕首方向,用刀刃挑起她的下顎,眉眼冷鷙陰婺,問她: “你不怕死么?” “怕?!迸⑾祈蛩?,細眉彎彎,說,“但生死天注定,人還是不要太勉強?!?/br> 成澈予冷笑一聲,語調微嘲:“年紀不大,活得倒挺通透?!?/br> “謝謝,活得通透是我的眾多優秀品質之一?!迸⑻谷惠p笑。 “行,我就成全你?!?/br> 下一刻,成澈予抬手持刀刺向她。 女孩迅速偏低下頭,緊緊閉起雙眼,整個人像是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但,意料之中的痛意沒來。 “叫什么名字?!?/br> 成澈予飛快落手,那個剎那,鋒利匕刃在捅刺向女孩的霎時被調轉軌跡,死死束縛在她身上的繩索被驟然挑斷。 女孩重獲自由,回答: “方靈溪?!?/br> …… “方靈溪沒死,是么?” 審訊室內,談話進入到這次會面的結尾時刻,岑浪站在他對面,雙手撐著桌沿,眼色鋒銳地剖析他, “人在哪兒?” 成澈予沒想過會被他這樣輕易揭露,像是被觸到雷區,他神情冷厲,手銬猛地砸落到桌面上,言辭激動,說: “別白費心思了,告訴你,除非教授死,否則沒人能找到她!” 那就證明,方靈溪確實還活著。 一句話, 暴露出兩條信息。 岑浪笑了,“所以是誰把她‘送’給教授的,是你么?” 他有意說出這樣的刺激性用語, 為的就是,激怒他。 而事實證明,岑浪賭對了。 “當然不是!”當一個人遭受到極大的侮辱或委屈,就會在瞬間調動全部注意力來為自己辨明,從而忽略對方問話的用意。 就像現在這樣。 他仿佛不能接受這樣的污蔑,急于為自己辯解,告訴岑浪: “是姓許的?!?/br> 岑浪敲叩桌面, “你打算繼續跟我打啞謎?” 成澈予吐了口氣,舔唇道: “是許昌良?!?/br> …… “許昌良?” 辦公室,時眉聽到這個名字,感覺有點陌生,“梁隊有查到這個人嗎?” “港廈商會的會長,之前也是他派人綁架你?!贬诉f給她手中的美式。 時眉接過美式,眉尖輕蹙,若有所思地重復自喃道:“港廈商會……” 這時候,她像是忽然意識到什么,捉住岑浪的手臂問:“港廈有幾個商會?” 岑浪低眼一瞥,順勢反握住她的手,默不吭聲地踢上門,淡淡勾唇: “很多,想到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