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別哭 第30節
律所果然也沒有見到岑浪。 上班路上,時眉在腦子里重新盤了一遍那晚關于女學生的一切言行舉止。 其實當晚她感覺到不對勁,除了無意覺察到女孩的眼神異常之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 她的說辭出現紕漏。 起初問起緣由的時候,女孩說自己為了跟朋友一起過成人禮,所以是第一次去那家夜店。 可后來,女孩卻能精準明確地告訴時眉,那里最近的地鐵口是郵輪港站,下一站a出口有一趟夜班公車,直達「稻荷里」。 一個人真的可以對第一次走過的路線如此熟記嗎?她當時覺得奇怪,可又轉念想到岑浪也擁有過目不忘的速記能力,這并不能作為懷疑的依據。 直到,喻卓說岑浪包場。 還說那家夜店必須年滿22周歲才能進。 到這里她確定女孩有問題。 昨晚原本也想跟他說說關于女孩的問題,結果一生氣就給忘腦后了。 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連喻卓都知道的事,岑浪不可能不知道。當女孩說她也去了那家夜店的時候,岑浪應該在那一刻已經識破了她的謊話。 所以為什么, 為什么沒有揭穿, 為什么還縱容自己送她回家。 他知道這是個坑嗎? 如果知道, 為什么還要往里跳。 “哐啷?!?/br> 一聲玻璃飛濺的碎響。 四樓的人集體望向聲源處,時眉被打斷思路,也撩眼看向茶水間。 “喻律師,沒事吧?” “沒事,沒拿穩?!?/br> “喻律你手出血了!” “……” 時眉默不作聲地看他一眼,轉椅彎腰去包里翻創可貼,忽然摸到一罐黃色小瓶。 那罐止癢膏。 岑浪給的。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br> 時眉走近茶水間,把創可貼遞給他,順手接過他手里的掃帚掃干凈地面。 喻卓撕開創可貼纏住傷口,滑了下手機,鎖屏揣兜里,搖頭勉強牽出點笑意說:“沒事兒?!?/br> “行了,笑得比哭還丑?!?/br> 跟喻卓一起玩這么多年,他什么德行時眉門兒清,一個看手機的動作就懂了,“擔心你浪哥呢?” 喻卓也知道什么事兒都瞞不過她,“老大你眼真毒?!?/br> “要不怎么能當你老大呢?!?/br> 時眉拿出紙杯,重新接了杯咖啡給他,打趣道,“說真的,我有時候都懷疑岑浪是不是救過你命,讓你這么cao心他?!?/br> 喻卓垂眼笑了笑。 “浪哥確實救過我一命?!?/br> 他說。 時眉怔然看向他,發現他雖然在笑,可眼神卻正色而認真。從校園到職場相識相處至今,有些默契是彼此對個眼神就能瞬間意會的。 這不是玩笑話, 時眉知道。 喻卓晃了晃杯里的咖啡,抿唇回想了會兒,主動說起那段他鮮少提及的過往:“老大你知道的,我當初為什么放棄賓里弗的保博資格?!?/br> 時眉點點頭。 因為一起留學生特大兇殺碎尸案。 死者是喻卓的同寢室友。 校園、兇殺、碎尸三個詞組所串連的刑事案件實在性質惡劣。無論如何,外國警方需要盡快破案作出交代,找到兇手,或者替代兇手的人。 很不幸的是,碎尸案遲遲找不到突破口,死者家屬討要說法,學生老師人心惶惶,社會新聞一浪接一浪。 最后,警方迫于無奈下只好暫時對外公布,已鎖定犯罪嫌疑人系死者生前室友,擁有充分不在場證明的喻卓。 僅僅因為, 死前最后見過的人,是喻卓, 最后一通電話打給的人,是喻卓。 時眉記得,由于牽扯到留學生問題,當時那案子不止在國外,甚至在國內也引起極其高度的關注和討論,各路網絡大神針對案情的高談闊論層出不窮。 “那案子后來是浪哥協助警方破的。原本按照他們國家的律法量刑,九成會判我終身監禁?!?/br> 時眉眼皮猛地一跳。 盡管喻卓在看似平靜地敘述這件事,時眉還是能聽出,他極力克制的聲音里藏著幾分輕顫, “沒他的話,我就回不來了?!?/br> 就算回得來,喻卓將面臨的也是被強制遣返,被吊銷律師執業證,被迫背上莫須有的罪名而喪失一切自身合法權益,然后獨自承擔著被徹底毀掉的一生。 這讓時眉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所以當時阿姨生病那次,也是岑浪……” “是浪哥動了家里關系,跟你一起救了我媽?!庇髯糠畔潞裙饪Х鹊募埍?,壓著聲說。 “原來那個電話是岑浪打給我的?!?/br> 時眉恍然頓悟。 喻卓出國后,時眉隔三差五會替他去探望父母。 那年冬天,喻卓出事被國外警方控制起來,偏偏禍不單行,喻母恰巧在這個時候查出宮頸癌,必須盡快手術。 然而當時港廈人醫的腫瘤科床位緊張,安排住院需要排號,時眉知道當時聯系喻卓也沒用,索性沒告訴他喻母生病的事,替他們兩邊互相瞞著。同時四處奔波托人花錢找關系,好不容易替喻母爭取到一個床位。 困難卻并沒有就此打住。 時眉得到院方通知,要求喻母必須在三天內進行手術,否則需要把床位騰出轉給其他急需手術的病患。 而喻母又常年罹患糖尿病,想做手術必須先降血糖,這個過程并沒有那么快,需要住院觀察調養。 這幾乎是個死循環。 無奈下,時眉打算再想辦法托人先將喻母轉去其他科室病房,等血糖指標穩定,再重新花錢找關系爭取腫瘤科床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頭天還要求喻母騰床位的院方突然聯系到時眉,說可以為喻母辦理轉去港島私人療養院,提供術前調養、手術進行和術后修養一整套服務。 特別是,全部醫療費用無須喻家個人承擔。 說實話如果不是院方的主治醫師親自出面,時眉當時險些就要以為這是什么新型騙術。 畢竟無人不知,港島私人療養院擁有全國最頂尖的醫療技術,單單床位就要日萬起步,隨便進去住些日子就是百萬為單位的往里砸錢,且不算在醫保報銷范圍內。 說白了,那里是專門給有錢人看病的地方。 喻氏夫婦都是本分老實的教書人,喻母教高中歷史,喻父教高中數學,港島顯然不會是他們的選擇。 但時眉沒有貿然去問喻卓父母,而是再三向院方核實情況真實性,甚至多留了個心眼確保有效證據留存。 即便這樣她仍然不能完全放心,而喻母的病又拖不得,面對妻子重病的喻父在自亂陣腳的情況下完全信任時眉,大小事都由她做主。 當時眉陷入非常兩難的抉擇間,她接到了岑浪的電話。 “帶阿姨盡快配合院方轉院,不要錯過最佳治療時機,會有人去跟叔叔簽全免協議,就說你找的?!?/br> 這是那通越洋電話的全部內容。 很快隔天一早,就有港島私人療養院的人找上門。倘若只有港島的人,也許還是無法打消時眉的全部疑慮,直到她看見一同出現的那位壹浪集團法務部部長,曾任港廈政法大法學系教授,法學界泰斗級人物,同時也是她的標桿偶像。 那一刻她才確信,電話里自稱是喻卓朋友的那個少年,真的不是騙子。 “要不是后來老大你告訴我,我可能到現在都不知道在我母親生病時,浪哥也出過一份力。連他幫警方破案那事兒,也是我自己在聯邦新聞報道上看到的?!?/br> 喻卓搖頭笑了下, “所以我說浪哥人就那樣兒,就算做天大的善事也懶于解釋,看著冷,其實比誰都心熱?!?/br> “當初我們一塊兒玩得一群人平時都挺要好,真到我出事兒那天,別管有錢沒錢的,個個能跑多遠跑多遠。我也理解,人之常情嘛?!?/br> 時眉沒出聲,只是安靜聆聽著被細細描勒出的另一個,完全不同的岑浪。 喻卓停頓了會兒,過了很長時間,聲音極低極低地哽咽一句: “但真的…除了浪哥,沒人幫我?!?/br> 時眉沉默了好半天,半晌,拍了拍喻卓的肩膀說: “去跟老黃請個外勤假?!?/br> 喻卓緩下情緒,驚訝問她:“我們去哪?” 她拎過桌上的空紙杯揉成一團,半瞇著眸,揚手精準丟入不遠處的垃圾桶,回身挑眉告訴他: “救你浪哥?!?/br> …… “怎么樣,能不能行啊你?” 岑浪家車庫,時眉跟喻卓倆人一人一邊趴跪車座上,仰起上半身對頭盯著行車記錄儀。 喻卓邊卸邊憋不住好奇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