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癥 第45節
等到了劇組,她的手指凍得都有些發麻。 進了尹茜的單人休息室里,虞清晚忍著那陣麻木感,把帶來的顏料倒進畫盤里。 原本約定好的是三點開始,一直到三點三刻,尹茜才拿著杯熱咖啡姍姍來遲,明星架子十足。 她一看顏料都已經擺好了,連句解釋道歉也沒有,直接就坐了下來。 不得不說,尹茜的脾氣實在是不好,不知道是不是虞清晚的錯覺,總覺得尹茜看她的眼神比上次來更有敵意。 虞清晚也懶得理會尹茜,她只要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就行了。 休息室里只放置著一塊白板,虞清晚站在白板前,先給她繼續講解構圖和色彩的基本知識。 她站了一會兒,小腹忽然又是一陣劇烈撕扯的疼痛,細眉緊緊擰起,渾身上下都是冰涼的,只能微微喘氣,調整著呼吸緩解疼痛。 終于熬到快下課,虞清晚剛走回到尹茜身邊,就看見她做著精致美甲的手把剛剛的顏料盒掀翻。 “啪——” 虞清晚閃躲不及,被紅色顏料濺到身上。 這時,尹茜紅唇一揚,毫無歉意地開口:“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剛做的美甲,一下子沒拿住?!?/br> 虞清晚今天穿的是白色的羊絨大衣,此刻已經被濺上了紅色的顏料,星星點點,十分顯眼。 這件大衣算是廢掉了。 明知道尹茜是故意的,她今天也沒有心力再跟她計較,只淡聲說了句:“沒關系,下次小心就好?!?/br>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連她半點情緒都沒激起,尹茜頓時更氣不打一出來。 虞清晚簡單迅速地收拾好,也不再浪費時間,離開休息室。 剛走出門,一陣頭暈目眩感便襲來,還好附近有人及時扶住她。 是劇組的一個化妝老師,看著虞清晚蒼白如紙的臉色,她擔憂問詢:“小虞,你今天身體是不是不太舒服???” 虞清晚站在原地緩了緩,那陣暈眩感總算緩過去一些。 她輕聲道謝:“我沒事,謝謝?!?/br> 見她的衣服臟了,化妝老師頓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只好又壓低聲音跟她說:“既然身體不舒服就趕緊回去吧,省得一會兒尹茜又找機會刁難你?!?/br> “要不要我把我的外套先借你一件?” 虞清晚心里一暖,沖她感激地笑了下:“不用了,謝謝?!?/br> 她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衣服臟了就臟了,只是顯得有些狼狽而已,便婉拒了。 出了劇組,虞清晚沒急著回清湖雅苑,而是先打車去了一趟容家老宅。 昨天管家打電話給她,說是收拾畫室時發現她落下了一本素描本,問要不要給她送過去。 虞清晚想了想,還是不想麻煩別人,便打算自己回去取一下。 明明只搬出去不過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卻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拿到東西,她便毫無留戀地準備離開。 剛出了老宅門口,就聽見一道熟悉尖銳的女聲從不遠處響起。 “虞清晚,你可總算敢回來了!” 虞清晚抬起頭,便看見許久沒見的容詩雅正等在門口。 容詩雅一見到她出來,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上來,俏麗的臉蛋扭曲又憔悴,滿臉都是怒意。 “你還有臉回老宅!” 虞清晚措不及防,被她一把扯掉手里的傘。 冰涼的雨水飛濺到她的臉上,打濕臉側的發絲黏在臉上,一時間狼狽至極。 想到自己父親這些天因為私闖容家搶公章的事被關在警察局里,容詩雅就又急又氣。容震和容旭私自挪用公款的事情也敗露了,會被怎么判刑還不知道,之前拿走的錢都被銀行凍結了。 她什么忙也幫不上,只把容家發生的這一切全都推到虞清晚身上。 沒想到虞清晚已經搬出了老宅,她不知道上哪里找,只能時不時來老宅門口蹲守,今天才終于讓她等到了。 容詩雅忿忿地瞪著她:“你以為你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不過就是賀晟養的見不得光的情人,金絲雀而已,你還真覺得自己能上位了?” “虞清晚,你現在還沒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吧,別找了,說不準早就被你克死了。像你這種晦氣的,大伯都能被你克死?!?/br> 刺耳的辱罵一句接著一句,聽到親生父母四個字,虞清晚的臉色也比剛剛更白。 她的指尖攥緊傘柄,呼吸微微發著抖,頭暈得更厲害。 無意和容詩雅繼續糾纏下去,她抬腳便要繞開。 容詩雅這時又譏諷開口:“聽說你還在想著找沈知瑾???你也不想想,這么多年都找不到人影,她怕是不知道早就已經死在哪了....” 聽見沈知瑾的名字,虞清晚腳步一僵。 她想也沒想地轉過頭,溫和目光忽而變得凜然,冷聲打斷容詩雅的話。 “如果我是你,現在一定不會跑到這里叫囂。你既然說了,我是賀晟的情人,就不怕我去吹枕邊風,讓你父親坐牢坐得更久嗎?” 難得見到她這么疾言厲色的模樣,話音一落,容詩雅的臉色瞬間僵住,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愚蠢。 “你...” 見她終于不再糾纏,虞清晚收回視線,腳步不停地離開老宅。 外面的雨短暫停了下來,耳邊也終于清凈了。 她走到路邊,剛想要揮手攔車,就聽見身后一道顫顫巍巍的女聲在叫她。 “清晚...” 那道聲線熟悉又陌生,虞清晚愣怔地抬起頭,看見一個中年女人站在不遠處。 等看清面前女人的面容,她驟然怔住。 - 虞清晚帶著孟秀瑩在附近找了一家餐廳坐下。 大概是過了太多年沒見,那年在福利院領養她時,孟秀瑩還只是三十幾歲的年紀,不過幾年時間沒見,她卻已經滄桑得有些看不出從前婉約秀麗的模樣,眼尾布著幾道明顯的紋路,顯得疲憊不堪。 餐桌前,孟秀瑩率先開口問侍者:“你們店里有豬肝之類的菜嗎,紅棗銀耳羹也要一份?!?/br> 聽她點的都是補血類的食物,虞清晚動作一頓,她微微垂眸,心里泛起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點好了菜,侍者關上包廂的門離開,房間里便只剩她們兩人。 孟秀瑩一邊打量著她的臉,眼眶一下含起了熱淚。 她慌忙抬手去抹眼眶的濕潤,“清晚,這么多年沒見,你長大了,人還是跟以前一樣瘦?!?/br> 多年未見,那點淡薄的養父母情誼,虞清晚其實已經沒有太多感覺。 但他們曾經將她從福利院里帶出來的那點恩情,她是記得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唯一勉強能稱得上是親人的,大概也就是當時從福利院里收養她的孟秀瑩夫婦了吧。 這時,孟秀瑩注意到她身上的狼狽,關心道:“你的衣服是怎么弄的?怎么臟了?” 看著她這么熱淚盈眶的關切模樣,虞清晚也心軟了幾分,將自己手邊的餐巾紙遞過去,輕聲說:“沒事,不小心弄得而已。先擦擦吧?!?/br> 孟秀瑩接過紙巾擦了擦眼角,放下之后,又握住虞清晚的手,哽咽地說:“清晚,當年是我們對不住你,不該把你一個人留在臨西的。都是我們的錯?!?/br> 女人的掌心覆著層薄繭,溫熱的感覺一點點渡過來,讓虞清晚生出剎那間的恍惚。 “那年實在是你林伯伯他得和朋友去外面做生意,生意剛起步,你生著病,在外面和我們一起顛沛流離的,對你身子也不好。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們肯定也不會舍得把你一個人扔下的?!?/br> 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虞清晚忽而微微有些動容。 她忍不住去想,或許,或許當年孟秀瑩夫婦真的是逼不得已,才將她丟下。 她也不是容詩雅說的那樣晦氣。 還是有人會關心她的。 很快,侍者敲開門上菜,虞清晚回過神,對她說:“先吃飯吧?!?/br> 整頓飯下來,孟秀瑩自己沒動幾口筷子,反而一直往虞清晚的盤子里加菜,談起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感慨又懷念。 “清晚,我記得你以前最愛畫畫,當時你林伯伯說送你去繪畫班,你還沒答應,怕浪費錢。你從小就懂事,難怪容家也會收養你。我就知道,以你招人喜歡的性子,肯定會被好好照顧著....” 一邊說著,虞清晚看著孟秀瑩把一只剝好的螃蟹腿放到她碗里,眼眸里剛剛燃起的光亮也暗淡下來,握著筷子的指節收緊。 說了那么多,卻不記得她對螃蟹過敏。 一頓飯吃好,虞清晚結了帳,發現孟秀瑩還在看著她,似乎想說什么。 她便主動開口問:“還有什么事嗎?” 孟秀瑩支支吾吾的,看向她的目光欲言又止。 終于,孟秀瑩還是鼓起勇氣開口:“清晚,就是...你林伯伯他,最近生意失敗了,公司欠了不少錢,我們聽說容老爺子去世,你拿到了不少遺產,能不能幫幫我們.....” 虞清晚呼吸一聽。 瞬間,剛剛掌心殘余的溫暖仿佛只是錯覺,渾身如墜冰窖般寒冷。 心里泛起的冰涼遠比外面的天氣還要寒冷。 果然啊,還是她自己的錯覺罷了。 孟秀瑩費勁力氣地找到她,哪里是為了彌補當年的出走,只是因為她現在忽然有了可以被利用的地方而已。 這個世界上的人永遠都那么現實。 權衡利弊,再把沒有價值的東西拋棄。 剛剛那些眼淚和關心,都是為了現在開口朝她要錢而已。 是她太傻了,還會天真地以為,還會有人無條件地待她好。 虞清晚忽然有些想笑,扯了扯唇,卻怎么也露不出一個笑容。 多可笑啊。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里,靜默半晌,孟秀瑩忐忑又緊張地觀察著虞清晚的反應。 終于,看見她從隨身帶的包里拿出一張銀行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