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欲燃 第7節
男人一點點擦去手上濕潤,聞言側目: “娘娘就不怨恨?” 卿柔枝避開他銳利的眸光,呼出一口濁氣: “我害過殿下,一切都是報應。這條命如果能夠彌補殿下所經受的磨難,我愿意?!?/br> 她逆來順受地說,白嫩的頸子還留著指印,深淺不一。 深宮浸yin七年,卿柔枝是資深的戲子,即使怨恨也不會表現出來。 褚妄收回了視線。 斗笠下劍似的長眉攏起,眼瞼微紅: “娘娘想要與本王合作,總得拿出點誠意?!?/br> “您雖然是皇后,卻無實權,只是陛下和卿家推上后位的傀儡,”他咬字慢,嗓音低沉磁性,聽上去很是蠱人,“這讓本王怎么相信,娘娘可以幫助本王?” 卿柔枝重新戴好兜帽,容顏隱藏在寬大的帽檐之下,并沒有第一時間回答,而是抬起腳步,往他站立的方向靠了靠。 借助男人高大的身形擋住刺骨的寒風。 態度毫無芥蒂,仿佛剛才的事,并沒有發生過。 菟絲花般依附著周圍可以依附的一切。隨時,都會被毀滅在風雪的傾軋之中。 “殿下要我如何?” 男人的身形穩重挺拔,正好擋住了四面八方灌進來的寒風。 他的注意力放在那冰窟窿里,一圈圈浮起的漣漪上。 手中的釣竿微微下沉。 魚兒,上鉤了: “跟娘娘同行之人,是卿家二郎,卿斐思?” 卿柔枝心口一緊。 作者有話說: 關于男主這里想殺掉女主:他是真的動了殺心,但發現自己做不到。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原因后文會講 然后兩個人是有信息差的,在這個地方,有一個很大的誤會沒有解開 第5章 、傀儡 聽見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娘娘若肯手刃至親,我便相信娘娘歸順之心?!?/br> 卿柔枝不語。 褚妄勾唇:“娘娘做不到?” 卿柔枝的手微微握緊:“殿下想要卿家失去我這個皇后,大可不必用這樣的方法?!?/br> 褚妄似是有些意外,“哦?” 卿柔枝知道他只是想讓自己這個皇后,從陛下和卿家的傀儡,變成他手里的傀儡。 這樣才更方便他控制他父皇的后宮,又怎么可能讓她還有家族可以倚靠。 所以第一步,就是攛掇著她殺了自己的二哥。 褚妄似乎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瞥她一眼,淡聲道: “您不是早就習慣任人擺布了嗎?” 言下之意,任他擺布,又有何妨呢? 卿柔枝舉目看向他身后的茫茫風雪,微微有些迷離,是啊,她當了這么多年的傀儡,早就應該習慣了,不是嗎? 一把裝在刀鞘里的匕首,忽然被他遞到眼前。刀鞘上刻著極為精細的花紋,看上去有些眼熟。 卿柔枝沉默著,眼神復雜。 半晌,終究是握住刀柄,把刀從他冰冷的掌心接了過來。 *** 卿斐思遠遠看見那兩道黑色的身影。 從遠到近,慢慢并肩行來。 一個修長高大一個嬌弱纖細,身上均落了薄薄一層雪,他們偶爾對話,話不多,不過三兩句。 年輕男人容貌清冷,對女人的態度頗為尊敬,眉眼卻一派淡漠疏離。 女子的臉藏在兜帽下,看不清具體的神情。雙手卻緊緊攏在衣袖之中,似乎對面前的人頗有幾分畏懼。 卿斐思攥緊雙拳,轉身回了營帳。 卿柔枝回去時,一道冰藍色的身影靜靜坐在黑暗里。 見她進來,他低低喚了一聲: “娘娘?!?/br> 卿柔枝點起燭臺,照亮了面前的人,迎著二哥審視的眸光,她紅唇開合,沒什么情緒地說道: “我不會動手的?!?/br> 卿斐思牙根緊咬,到底是沒壓住怒氣:“你忘記叔叔是怎么死的了?!?/br> “我沒有忘記?!?/br> 卿墨鯉的死是所有卿家人的傷痛,他剛剛升任太子太傅,有著大好前程,卻忽然獲罪下獄。 在真相未明之前,便被掌管詔獄的褚妄虐殺致死。 “那你還!” “我不想再有無謂的犧牲了,二哥!” 哭過一場,卿柔枝眼角還是紅腫的,她低著頭,聲音微啞,“為什么我們卿家就該站出來被摧毀?父親,他真的在乎過你我的性命嗎,還是從生下來,我們就是他的棋子,是生是死,都是父親一個人說了算?” 卿斐思沒有發現meimei的異常,而是為她的話感到震驚: “你簡直大逆不道!” 卿柔枝嘆氣:“二哥,從小到大,你就只知道聽從父親,你沒有自己的思想嗎?” “父命不可違。父親一心為國,難道有錯?” “他讓我來完成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一旦失敗,你我都會死。他為我們考慮過后路嗎?” 卿斐思卻甩袖:“此行本就是破釜沉舟,我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br> 卿柔枝默默注視著他。 半晌,她將那個裝著毒藥的瓷瓶放在桌上,整個人是非常冷靜的: “我不會動手的,我已決意支持臨淄王登基?!?/br> “你說什么?”卿斐思臉色劇變,“你當真是糊涂!他是反賊逆黨,你是一國皇后!我們卿家的皇后,怎能叛主求榮,茍且偷生?” “主?誰是我的主?陛下,還是父親?”卿柔枝覺得好笑,“你們從來沒人問過我的意愿,便將我推上那么一條路。奴顏媚骨、遍布荊棘的一條路?,F在,還要讓我連生死,都無法自主嗎?!?/br> 卿斐思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當初,不是你自己,選擇了進宮嗎?” 有些話藏在卿柔枝心底很久了,如今是不吐不快: “我有的選嗎?你們所有人都認定是我勾引了陛下,是我敗壞了卿家的門風,就連辯解的機會都不給我?!?/br> “一直以來,在爹娘和二哥的眼里,有我這個女兒、有我這個meimei嗎?” 空氣靜默了片刻。 卿斐思盯著她: “你心意已決?” “我心意已決?!?/br> 于是,他的眼睛慢慢變得冰冷:“那就,請娘娘自盡?!?/br> 卿柔枝毫無驚訝,她甚至笑了笑,抬手指著那個裝著毒藥的瓷瓶: “原來,這才是父親的用意?!?/br> 好在,她本就沒有期望,所以也沒感覺多失望,只是一陣麻木。 她麻木地看著卿斐思。 “娘娘薨逝后,臣會為娘娘請求追封,以全娘娘身后,無限哀榮?!?/br> 卿柔枝就像根本沒聽見,眼中無淚:“我不會用我的命,來全卿家的忠義,只為給臨淄王安上一個逼死嫡母的罪名?!?/br> “我熬了這么多年,已經是皇后,差一步,就是太后,” 她輕聲說,像是在說服自己,“我為什么要放棄近在眼前的榮華富貴?” 卿斐思的眼神像是在嘲弄她的愚蠢: “你以為臨淄王會讓你當上太后?沒了我們卿家,你能走多遠?” 自古前朝后宮休戚相關,皇后若是沒有前朝勢力的支持,就是一具空殼,廢立不過是上位者的一句話。 卿柔枝自然知曉,可她毫無辦法:“二哥,你從來就沒體諒過meimei的難處?!?/br> 不是她不想后退,而是一旦后退就會摔得粉身碎骨,所以她只能往前走,哪怕那是一條不歸路! 卿家,從來沒有給她鋪設過錦繡前程。 對于一生效忠正統的父親來說,恐怕從臨淄王攻下宛京的那刻起,就給她這個皇后選擇了,他眼中最好的歸宿—— 死亡。 而她并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