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春滿樓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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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華房內約有七八個人,那些一身痞氣的男人齊唰唰看著他,于皓俊這清致如月的人在這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這些人,他全沒見過。 于皓俊面上仍保持安之若素,微笑說:「我是于皓俊,抱歉我來遲了?!?/br> 主位上那個男人卻不同,他年約50歲,手臂沒有任何刺青,反而是白皙光亮的,只是他坐在主位上,自然而然生出的壓迫,就能讓底下人信服。 「沒事,那個總經理說了,您拍戲忙,坐吧坐吧,我們菜也剛上而已?!?/br> 于皓俊依言而坐,問:「總經理沒來嗎?」 「視察什么的,哪需要他們親自出動,我們幾個來就行了?!鼓悄凶咏o于皓俊拿了個酒盅斟酒:「我叫喬貴魚?!?/br> 于皓俊笑了笑,表面裝著泰然自若,心中思緒卻飛速運轉著。 喬貴魚定不是本名,這是個諢名,若是正兒八經的人誰取什么諢名? 再一看這包廂里的所有人,皆不是一般人,又不似他印象中的不良少年吊兒啷噹,他們個個金飾名錶在身,喝的也是高級名酒,卻也隱隱帶了浪當輕浮。 于皓俊垂著眸,喬貴魚見他不動自己斟的酒:「于……老師,我手拿著痠,你不接,很是不給我面子啊?!?/br> 男人和男人之間就像雄獅的對決,是生物本能,他們自然的會想壓對方一頭,喬貴魚更會想如此——因為他面前的于皓俊,有錢有勢,是大眾眼里的成功人士。 和他一樣。 于皓俊眼眸驀然收緊。 他接過酒盅,扯了嘴角:「確實是我不對,我就以這酒自罰一杯?!?/br> 他知道怎么保身,喬貴魚要壓他一頭,那就讓他壓吧,暫時躲著了就行。 看他豪邁牛飲,眾人哈哈大笑,喬貴魚興致起了,又是給于皓俊斟了杯酒,又是替他夾菜,熱絡的很。 于皓俊始終微笑,喝酒吃菜全不落下,但已經有個定論了。 蘇哲睿這個烏鴉嘴,他曾警告過的事還真的發生了——上世紀末的港娛多有黑社會cao手,他們權勢極大,想要哪個明星拍戲,就把人拐到小房間,至于里頭發生什么,不讓說,不知道。 這是一場鴻門宴,但就是不知道為何有此安排,他到底安什么心。 畢竟本業演員,又是年紀輕輕就拿了好幾個大獎的滿貫影帝,于皓俊有意為之,喬貴魚等人見他如此,竟也覺得他螢幕前端著的樣子只是做做秀,實則和他們一樣浪當。 相談甚歡,黃湯下肚,這鐵定是無法自行駕駛,于皓俊按著眉心,步子趔趄:「喬爺,我去趟洗手間?!?/br> 喬貴魚聽這聲爺就開心,拉著于皓俊的手腕,悄悄的從襯衫內袋拿出了張房卡放進于皓俊西裝褲口袋里:「都喝成這樣了,等會也沒辦法開車回去,附近湘泉飯店我多訂了間房,你今晚就到那休息吧?!?/br> 于皓俊推諉:「不必了哥,我不好意思?!?/br> 喬貴魚嘖了聲:「不好意思什么,你喊我哥,老子開心,給你開間房算什么?!?/br> 盛情難卻,于皓俊先將此事擱著,內急要緊,這些瑣事等會再說了。 * 于皓俊按著眉心,步子搖搖晃晃,但逐漸的,他的步伐越來越穩,越來越急,推開門進了洗手間,照著鏡子時,眼里已恢復清明。 他潑了水洗了把臉,于皓俊知道他只有這些方法可以暫時逃離云華房,這些人的目的他很清楚,既然君已入甕,他們不可能輕易放行。 這一次,什么都有可能發生,甚至沒命,都是有可能的。 曾經的于皓俊自然也不會往如此程度的方向想,但他親眼目睹馮薇中毒,在自己面前痛不欲生后,就知道世間不擇手段的人多的是。 而那些人,此刻不仍逍遙法外? 他難說這種事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得想方設法離開,并且做最壞的打算。他拿出那部鮮少使用的手機,這陣子與孫夏在同個劇組,就算抬頭不見,低頭也會見,便很少使用這手機聯系。 他得把事情交代清楚,倘他真遭遇不測……孫夏也可有個方向繼續追查。 通話很快就接通,大抵因為在高鐵上,孫夏嗓子壓得很低:「老于,怎么了?」 心跳逐漸加快,面頰更如火燒般發燙。 于皓俊心道不好,那些吃食不知被摻了什么,他得咬緊牙關才能保持氣息平穩不讓孫夏發現。 若她知曉自己眼下狀況,肯定火急火燎的趕往此處。 絕對不可以。 他要她平平安安。 于皓俊深吸了口氣,摁著洗手臺的手逐漸用力:「我喝了酒,沒法開車,所以不能去車站接你了,抱歉?!?/br> 「這算什么事,有什么好道歉的?應酬本來就可能沾點酒,我也早有預料,沒事,那我打車回去就好?!?/br> 「嗯?!褂陴┛№樍隧樅粑?,他漸漸開始覺得身體反應古怪:「春滿樓二店的菜餚很好吃,有機會你可以來試試?!?/br> 孫夏笑了下:「好啊?!?/br> 于皓俊又說:「突然撥電話給你也沒什么,只是想起一件事,跟哲睿有關,蘇哲睿?!?/br> 風牛馬不相及來了句蘇哲睿,孫夏心一跳,隱約覺得不對勁。 「哲睿曾經跟我暗示過一件事,他其實很喜歡你meimei,若有機會,你就和他親近些吧,他跟我關係很好,很聰明,爸爸又是我們公司高層,我一直很信任他,我想你和他相處后一定也會這樣想……」 「你怎么了?」孫夏不待他說完,急急逼問:「于皓俊,你怎么了?」 孫夏覺得這些話像在交代后事,讓她少了自己還能和蘇哲睿同盟,但什么情形能讓她和于皓俊非自愿性拆伙? 唯獨他陷入危機。 不是說和代言廠商吃個飯嗎,怎成了這局面? 于皓俊心一沉,終歸瞞不了她。 他擔心自己手機也被安了竊聽器,也擔心隔墻有耳,說得很隱諱,但她太聰明,憑些蛛絲馬跡,就能理解他的意思。 于皓俊支撐著自己:「沒事,東西好吃,吃撐了?!?/br> 他能想到這些,孫夏自然也是,她如往常奚落一笑:「注意身材,男明星?!?/br> 二人都笑了,笑了會,又默契的沉默,直到孫夏開口:「我都記下了,我會努力。對了,你不是說,槐序很想再和你,還有我三個人一起去游樂園嗎?」 于皓俊應了聲嗯。 孫夏輕聲說:「三個人,有我有你還有槐序,缺一不可,所以你也努力試試,一個也不能落下?!?/br> 于皓俊的心臟猛地像被什么擊中,缺一不可,孫夏的意思他懂,她要他別束手待斃。 「好?!褂陴┛≈暬卮穑骸溉齻€人,絕對一個也不會少,我跟你保證?!?/br> 撳斷通話,于皓俊拔出了sim卡,將其沖水后連同手機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若真出了什么事,只要有心,他們就能找出這部手機,循著通話紀錄,遲早會查到孫夏那。 于皓俊順了呼吸,潑水抹了把臉,盯著鏡中的自己,發梢水珠順著滴落,滑至他眉心處,他眉宇間有不肯服輸的堅毅,眸中堅毅,炯炯有神,似有火光燃燒。 于皓俊步出了洗手間,他答應了孫夏,就會盡全力做到。 三個人,缺一不可。 * 結束通話,孫夏看了高鐵的行經路線,下一站她就要到仁南了。 孫夏緊抿著唇,心亂如麻,無意識地開始三下五下的敲點著手機,頭一次在這緊要關頭她怎么也冷靜不下來。 孫夏猛搖了下頭,擰了自己大腿一下,讓自己沉靜下來。 她現在亂了陣腳就是害了老于,所以她得沉著冷靜,如此,才能在緊要時刻助他一臂之力。 孫夏咬破了下唇,撥通了電話,聽了段語音留言,對方爽朗的與自己招呼:「春滿樓您好!」 孫夏沒那耐心,直接打斷:「你好,我找你們店的蔣勝才,跟他說我是他女朋友的好朋友,姓孫的那位?!?/br> 對方愕然:「可是小蔣現在……」他遲疑了下,意外看到遠處走來的蔣勝才:「我請他聽?!?/br> 他急奔至蔣勝才面前,一臉古怪:「小蔣,電話那邊有個怪人找你?!?/br> 蔣勝才做服務業多年,早見怪不怪了:「怎樣?」 「說是你女朋友的朋友,姓孫……」 聞言,蔣勝才一溜煙的急奔到電話邊,留下一臉懵的接待員。 蔣勝才急急接起:「孫夏?」 「小蔣!」現下事態緊急,孫夏不與蔣勝才多招呼,單刀直入:「于老師那怎么回事?」 蔣勝才也因這事整晚都心下不安,正要解釋,孫夏又猛地制止:「不不不,不用說,他沒那時間了?!?/br> 孫夏呼了口氣:「小蔣,我知道我們的關係只是建立在曼雅身上,我突然有求于你一定唐突了,但這次,真的只有你幫的了我?!?/br> 蔣勝才愣愣:「你別這么說?!?/br> 「幫我個忙,他現在很危險,我拜託你,幫我傳話給他,就幾句話就行,你不會被牽連的?!?/br> 孫夏說得非常誠懇,在蔣勝才心里,孫夏終歸和自己不同,她出身好,現在又事業有成,他瞧她就像是高高在上,雖然她待人平和,不至于擺著架子,蔣勝才仍覺她終究與凡夫俗子不同。 她何曾如今這般低下到塵埃里般的請求? 蔣勝才一默,問:「他對你很重要吧?」 孫夏頓了下,輕聲回答:「非常重要?!褂终f:「這次人情欠著,以后你儘管來找我討這份情?!?/br> 蔣勝才遲疑了會,下定決心:「好,我幫你?!?/br> * 于皓俊回了云華房,一進門,喬貴魚又想給他餵酒。 喬貴魚可不高興了,以為他不給自己面子呢:「走了那么久,你是掉進馬桶是不是,差點老子都要叫人去化糞池撈你了?!?/br> 云華房一時哄堂大笑,于皓俊不在意:「差點,差點?!?/br> 他們說話粗鄙難聽,于皓俊眉頭卻連皺都沒皺。 他只覺得身子越來越熱,呼吸越發的急,他暫時想不出這究竟是什么導致,但他不能因此沉淪,他若屈服,便離不開。 喬貴魚又斟了酒:「來來來,罰酒!」 「是該罰?!褂陴┛〗舆^酒盅,那是壺燒刀子,特別烈口,他卻毫無異樣的倒頭一飲,在場所有弟兄全看呆。 于皓俊像頭沒有戰意的雄獅,喬貴魚叫他吃就吃,叫他喝就喝,順從的樣子好像他的第11個小弟,這使喬貴魚有點掃興。 沒有戰意的對手,會使人興致缺缺。 喬貴魚已經沒有起初壓他一頭的快樂,稱讚都很敷衍:「厲害?!?/br> 語音才剛落,突然聽見敲門聲,隨后服務員開了門,靠近門口的兄弟一看,親切招呼:「哎,小蔣,你手上端這什么,怪可愛的?!?/br> 竟是蔣勝才。 于皓俊看了過去,兩人對視了眼,蔣勝才回答:「這是甜點,我知道幾位都貴不可言,所以特地安排招待各位?!?/br> 他一樣樣端上桌:「這是荷花酥、桃花酥、栗子糕、牛乳糕還有燕窩紅棗糕?!?/br> 喬貴魚大笑:「你怎么盡送些甜膩膩的糕點,咱幾個大男人不吃甜的,不如多送些酒!」 蔣勝才愣了下:「若真吃不下,等會也能替各位打包?!?/br> 看他年輕單純,喬貴魚被他的反應逗得樂,哈哈大笑。 接著蔣勝才將目光放到于皓俊身上,笑了笑:「于老師,我幫你問過了?!?/br> 問過什么?于皓俊疑惑,但看蔣勝才一副人畜無害的臉,又與孫夏是舊識,暫且一聽。 蔣勝才說:「那位糖畫老師傅通常在靠近忠勇路那扇門邊擺攤?!?/br> 于皓俊不動聲色,只眨了下眼告訴蔣勝才自己懂了。 「我幫你跟師傅說了,他說你有間他有空,歡迎你來,轉個九次他都奉陪。這位老師傅也是有趣的人,據說他只在花好月圓夜出攤呢,你真是好運?!?/br> 一位兄弟無語:「什么鬼,只在花好月圓夜出攤,這么囂張啊?!?/br> 「就是,還轉九次,給他轉一次就很給面子了?!?/br> 蔣勝才面上發窘:「那位、那位老人家畢竟也上了年紀……」 「謝謝你?!褂陴┛睾偷亟o了他一個臺階下,又解釋:「我很喜歡糖畫這種傳統技藝,剛才來的路上聽見有孩子提到那位老人家,才請小蔣幫我問問?!?/br> 蔣勝才就坡下驢:「正是如此?!?/br> 于皓俊又問:「所以……她要來?」 蔣勝才腦子沒轉那么快,剎地想不到于皓俊問的是誰,半晌才故作鎮定:「是、是,她在路上了?!?/br> 心急火燎下,總算到達仁南車站,孫夏隨意攔了輛計程車:「師傅,我要去春滿樓,越快越好!最好十分鐘內到!」 計程車司機水喝到一半突然跳上了一個姑娘,嚇了一跳,險些嗆著:「那么快!罰單你幫我付??!」 「付!全付!」孫夏怒喝,她停滯了下,態度一軟,眼淚奪眶而出:「師傅,真對不起,但沒辦法,我老公他愛賭,欠了一屁股債,現在被人擄到那嚴刑拷打,我現在分秒必爭,要不然他可能就要死了……」 * 春滿樓能屹立不搖三十年,甚至拓展二店,必有其道理,送上桌的雖都是些茶點,但卻讓一票不嗜甜的糙漢們讚聲連連。 「我去,想不到真的好吃?!?/br> 「留幾個我要打包,別全吃完!」 「喬爺,于先生,吃啊?!?/br> 于皓俊手里也拿了個牛乳糕:「是真的好吃?!?/br> 他輕咬了一口,就聽見梆笛空靈高亢的音調,樂曲節奏輕快,滿滿喜慶氛圍。 于皓俊一口吞下了牛乳糕,接著倒飲了杯水,又再起身:「不好意思各位小哥,喝太多了,再去趟洗手間?!?/br> 靠近門邊的兄弟笑他:「這樣不行啊于老師,你還是我們之中年紀最輕的呢?!?/br> 于皓俊笑:「是真不行,抱歉啊各位?!?/br> 他按著眉心搖搖晃晃地離開,仔細一瞧額間布滿密密汗珠,呼吸也不似平日那么平穩,直到門闔上了,那位兄弟才說:「可真會裝,我當藥失效了,仔細一看才知道起作用了?!?/br> 喬貴魚卻一發不語,臉上也沒了笑,他喝著酒盅里的酒,對那位兄弟吩咐:「楊大海,你跟上去?!?/br> 楊大海錯愕:「老大,他內急我跟去干嘛,幫他扶著是不是?」 喬貴魚眉心一跳,想到他領著一幫大傻蛋做事就煩,反之,也因為對手又暴露隱藏的戰意而興奮著:「花好月圓個屁!外頭烏云密佈哪來的月!他要跑了還不快去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