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3. 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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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穎囁嚅著唇,鬼使神差的,想起了藍鬍子的故事。 ——藍鬍子遠行前給了妻子一把黃金鑰匙,告訴她,古堡里的房間你都能參觀,唯獨這一把黃金鑰匙房間,你絕對不能打開。 她該走,文穎知道自己不能繼續前進,卻又有個聲音躁動著:這條地道又到底通往何處?那聲暴喝又從何而來? 文穎承認,她很好奇。 她扶著墻,深呼吸一口,往前走去。 路很長,她經常在這,也不知道是何時讓人來打通這條地道,文穎也還算機靈,撳掉了手電筒,也幸好夜視能力不錯,尚不成問題。 走了約莫五分鐘,眼前出現了樓梯,樓梯口處有光源,又聽見了和方才相似的打罵聲。 文穎躊躇了下,生怕自己動作過大,輕手躡腳爬上梯子。 她只敢探出一雙眼睛偷覷。 橙色暖光是因此處沒安裝線路,只能以燭火代替照明。 人不少,路卓毅不在,其馀幾人都是文穎認識的,路卓毅特別信任的幾位心腹。 而墻邊,看不太清,人種復雜,有黑有白有黃,個個身形乾癟,身上都臟亂帶傷,滿身血污。 坐于主位的那位文穎認識,是路卓毅的貼身保鑣,極得信賴,叫jason,他托腮:「把人送回去給姚大,就說剩下的都是服從的,就任他宰割了?!?/br> 說的是中文,但他們大致也猜的到是在交代他們命運。 雖然虛弱,但人總要為自己再拚一次,一個黑人女孩嘴里嚷著英文臟話,試圖掙脫束縛,為自己,位這里所有人爭取逃脫。 阿貓阿狗都不想任人宰割了,更何況他們是人,就算是過的艱苦了些,也想活下去。 jason嘖了聲,從腰間掏出了四驅手槍,安了消聲器連聲音都沒,一切就發生在眨眼間,黑人女孩雙腿中了兩槍,一個踉蹌倒地。 一陣譁然,文穎后知后覺的哆嗦起來。 jason卻像個沒事人一樣,面無波瀾,黑人女孩不罷休,嘴上仍不饒人的怒罵jason,他卻只是漫不經心一笑,當她是個笑話。 在他眼里,這個黑妹就是隻手無寸鐵的螻蟻,拚了命的罵他有什么用,他伸手就能擰死這傢伙。 這時,黑妹說到了一個詞,jason竟陡然色變,勃然大怒。 他以英文咆哮:「閉嘴,婊子?!?/br> 然后又以中文厲喝:「拿天悅開發的那東西來!架住這婊子!誰架不住她,你們誰就和她一起死!」 一同落難的伙伴無人敢上前搭救,只能眼睜睜看黑人女孩都被人架住,中了兩彈,她早疼的要失去意識,jason掐著她下巴輕輕松松就將手上膠囊塞進她嘴里,接著灌水,靜待。 俄頃,黑人女孩眼眸陡睜,眼球幾乎要爆出眼眶,哪來的力氣掙脫,她跌在地上,嘶啞痛呼卻只剩嗯啊哦幾聲。 然后,從她腿間中彈處先開始,傷口迸裂,血漿如火山噴涌,深可見骨,接著腹部,接著胳膊,rou身無一處迸裂,十指緊扒著地,緊接著,連臉上也開始出現傷口,噴涌著鮮血。 這就是血流成河。 黑人女人痛極呻吟,最后什么也發不出來,她放棄了求生,腦袋終于耷拉垂地。 從頭到尾,jason面無波瀾,眼也沒眨,血噴漸至臉也無動靜。 他就冷眼旁觀的看著一切,然后森然一笑。 一時落針可聞,無人敢再挑釁這在世惡鬼。 jason才說:「告訴姚大,剩下的都已經服從了?!?/br> 心腹低頭:「是?!?/br> 又多提了句:「別告訴路先生?!?/br> 文穎哆嗦如篩糠,心亂如麻,腦袋一片空白。 若她沒因一時好奇下了樓走進地道,那是不是永遠被瞞在鼓里?還做著甜蜜幸福的夢,不知自己實則早已身在危險中。 文穎垂下眼眸,無數念頭涌上,卻紛亂雜沓,她不知哪個是要緊,只覺得頭暈目眩,方才景象讓她噁心反胃…… 不對。 她怎么還在這偷看? 文穎低頭看著自己雙足,大概福至心靈,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危險之中。 她得走,她該馬上就走,但雙腿就像定在原處,文穎怒自己不爭,她咬破了下舌頭,血腥味在唇中蔓延,才輕手輕腳的下了樓梯,然后快步行走,頭也不回。 文穎一直在發抖,跑的太急,一度趔趄,摔倒在地。 她一定要走,不只是離開這里,不只是離開這里,她要逃,逃到天高皇帝遠,能逃多遠就逃多遠。 * 文穎不忘報警,但報警又有什么用,有天悅撐腰有心隱瞞,當然什么也搜不到。 她一路跌跌撞撞來到天悅,橫衝直撞般闖進總裁辦公室,淚如泉涌的求著姚鴻讓自己離開,卻不曉得這事實際上是姚鴻屬意。 誰知姚鴻雖沒敢對文穎下手,但反手卻將她囚禁在公司里。 反正他是天悅的實權者,一手遮天,公司里多的是無人使用的練習室,只要他一聲令下,沒人會接近也沒人敢多問。 期間文磊自然坐不住,他四處尋找,卻怎么也找不到文穎,找上了姚鴻,卻被他搪塞了句文穎和路卓毅去了南法一帶度假。 文磊年紀是小,但又不是癡傻,立刻起疑:「度假?只是度假那為什么不能告訴我?」 姚鴻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請人轉告文穎,讓她傳訊息給你告知去向,也讓你放心?!?/br> 在那之后文穎果然來訊息,但始終只以文字交流,沒撥過一通電話,文磊事后回想,那時文穎的手機應當不在自己身上,這些訊息都是他人代寫。 這樣無天無日的生活,文穎過了一個月,神智已近恍惚,甚至曾經偷藏了把用餐的叉子,打算一了百了。 但她不服氣,憑什么她要這么一走了之?視人命為無物的是她嗎?罪孽深重的是她嗎?都不是她文穎,那為什么她要成全他們而犧牲自己? 不甘心。 于是文穎做了一個此生最大膽的決定。 每日三餐都有人送到文穎被囚禁的暗室門口,卻聽見文穎輕聲說:「徐姨,你能來一下嗎?我好像扭到腳了?!?/br> 徐姨是個年約五十上下的婦人,這一個月來都是由她照料著文穎,她對內情毫無所知,對文穎一直心生悲憫,覺得她可憐,雖不敢真放行,但文穎要求什么,就盡可能滿足她。 徐姨走近,柔聲的問:「腳怎么扭了?嚴不嚴重?」 陰暗空間中,只見文穎嘴唇微翕,徐姨聽不清,又走近了些:「小穎……」 迅雷不及掩耳,一陣凜風挾帶殺意而來,文穎暴起,左手緊掐徐姨脖頸,右手銀叉抵著她的動脈。 文穎低喝:「讓我走?!?/br> 文穎刻意又壓了下銀叉,雖只是進食用的叉子,但她此刻卯足了勁,或許真能劃破頸動脈。 徐姨抖如篩糠,輕點了下頭,文穎挾持著她一步步往外走,盡可能讓自己保持鎮定不露一絲破綻。 終于離了這間暗室,來到四下無人處,文穎終于松開徐姨,而她早已嚇的軟腳,昏倒在地。 文穎終于哭了。 對不起,不是故意利用你的同情,但不這么做,我離不開。 她咬著下唇,朝癱軟在地的徐姨跪地道歉,才連滾帶爬的奔跑起來。 她要逃,往哪逃都好,揪著一個人帶著她走,因為要是被逮回來,她只會比現在更慘絕。 文穎跌跌撞撞,哭的眼前視線都模糊,陡然間看見一個曼妙身影出現在自己眼前,立刻急撲過去跪在那人面前。 「救救我,拜託救救我……」 文穎緊緊揪著對方衣袂,哭得肝腸寸斷,對方好像愣了一下,才認出這個狼狽不堪的人是誰:「你是……文穎?」 文穎用力點頭,哭的都上氣不接下氣,才認出對方是誰。 模糊的視線里,她終于看清這個人,她溫溫柔柔的問,就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使。 她此刻只能仰仗這人。 文穎跪倒在地,一連磕了幾個頭:「前輩、前輩拜託,我現在沒辦法告訴你怎么回事,但求你幫幫我,否則我必死無疑,馮薇老師,拜託你……」 她正是馮薇。 * 「馮薇老師人很好,她興許也知道有危險,但看我害怕成那樣,什么也沒問,就牽著我的手帶我逃離了公司?!?/br> 想起往事,文穎唏噓:「她過世那時候我不敢回來,現在還是很后悔,應該回來送送她的?!?/br> 于皓俊掠了眼孫夏,但后者面無表情,看不出一二。 她現在也是如此,顧雨恩有難,她也沒什么都沒問,就義氣相挺幫忙到底。 想來也是感嘆,馮薇事恍如昨日死,但于她而言,卻是被迫戛然而止的一生。 現如今一想,當年華月宅邸一遇,她大概也是去和過往的自己道別。 她本是一個柔心弱骨的姑娘,而今變成這樣睿智堅強的女孩,也不知她當時是如何調適自己心態,于皓俊不由心疼。 文穎繼續說:「有了馮老師的幫助,我順利逃脫,她特地載我一程,那時候路卓毅真的在南法,所以我趕緊回家也沒帶多少行李,定了張去美國的機票就飛了?!?/br> 五年多前那驚心動魄的經歷,文穎將其濃縮在短短半小時內。 文穎笑著自嘲:「回首繁華如夢渺,殘生一線付驚濤?!拐f完又覺得自己拽文弄字,紅了臉:「這是京劇《鎖麟囊》的戲詞,我去美國后曾經研究過一陣子戲曲,看到這句時,覺得很符合我自己的經歷,便記了下來?!?/br> 「那你應該也知道,薛湘靈最后得了大團圓的好結局?!挂恢卑察o著的孫夏終于出聲:「你也會的?!?/br> 文潁沉默一笑:「但愿如此。我的故事就說到這了,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也不知道這些事能不能幫上你們,但有這個機會讓我把這些藏著多年的事說出,也是一種抒發?!?/br> 文磊早在旁紅了眼眶:「你怎么從沒想過跟我說?」 文穎柔聲說:「你當時才十五?!?/br> 「十五也不小,是可以給你分擔解憂的年紀了?!刮睦谝允直衬ǖ粞蹨I:「你為什么要一個人撐著,什么都不講,連我當時去美國找你,你也什么都不說?!?/br> 文磊當時得知文穎不辭而別,怒氣衝天的拿出積累許久的壓歲錢飛到美國質問文穎,偏文穎有心隱瞞,故才有讓此后文磊都后悔不已的惱羞成怒口不擇言。 文穎摩娑他的頭發,反倒摸了一手發蠟,她啼笑皆非:「的確是我的錯,只想著要逃,還想著你被矇在鼓里就能天真過日,但事情也確實沒我所想那么簡單?!?/br> 她停頓,終于嘆氣:「從我和路卓毅開始牽扯時,你大概就注定不得安生了?!?/br> 頓時一片岑寂,只馀文磊的低聲啜泣。 何止是文磊,在場所有人,哪個能得安生呢? 文穎突然起身,迎著孫夏于皓俊詫異的神情,向他們深深一鞠躬:「我承認,我今天說出這些事,無非是因為我想藉二位之力帶小磊一起天悅,我有利用之心在先,一直心有愧對,但我已經無可奈何,也請二位原諒我?!?/br> 于皓俊搖搖頭:「要這么說,我和孫夏也是想利用你們姐弟?!?/br> 他說的堂而皇之,孫夏實在忍俊不禁的笑了。 這才附和:「是啊,所以不必要愧對,我們都一樣?!顾nD了下,堅定的注視著文穎:「我和你承諾,我會盡自己所能,讓你能成功帶著弟弟離開?!?/br> 她說的是『我』,從沒擅作主張把于皓俊也牽扯進去。 但怎么能讓她自己面對? 于皓俊說:「我也和你承諾?!?/br> 聞言,孫夏怔了下,轉過頭就迎上他的目光。 他眸色溫潤,望著自己,頰邊帶笑。 孫夏無措的眨了下眼,趕忙收回視線。 文穎緩慢直起腰桿,嘴唇微翕,鳳眼微睜,得他們重諾,似乎吃了一驚。 但當她看著孫夏那雙狐貍桃花眼時,恍然一愣,神思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從她淚如雨下的眼里看到了那抹溫柔婉約的倩影。 她輕聲問自己:「你是文穎?」 文穎扯了下嘴角,眼圈微微酸澀:「謝謝你們?!?/br> 孫夏笑了下,卻注意到文穎注視自己的雙眼帶著傷色及歉意。 她心中疑惑,按常理說,向人道謝時不會露出這般負疚神情。 孫夏雖覺古怪,但仍說:「你別多想?!?/br> 文穎沉默一笑,點點頭,又坐下來繼續用餐。 席間人人各有所思,無聲的用餐,文穎剛才一瞬的愧色,卻在孫夏心上記下了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