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鹿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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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匯聚,天空被染成了黃澄澄的美景時,孫夏正挽著王安渝的手要走。 當上司的女兒挽著上司的手看似要走時,員工們就該乖巧不多加阻攔——可編外人員余曼雅就不是這樣識趣的人。 余曼雅立刻好奇問:「孫夏跟老師要一起出去吃飯嗎?好難得啊?!?/br> 旁邊與她一起縫補裙擺的女孩臉色一僵,拽拽余曼雅衣襬讓她識相點。 「是啊,王大設計師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我得負起責任讓她放松一下?!惯@對母女卻都沒覺得什么,孫夏眨了個眼看向余曼雅:「我們要去吃春滿樓哦?!?/br> 這偌大一間工作坊的人竟都停下手邊動作,不時往余曼雅那邊投向好奇打趣眼色。 余曼雅頓時紅了臉,講話竟磕絆了起來:「去吃春滿樓就去啊?!?/br> 王安渝也知這些小年輕的心思,撥掉孫夏的手:「只有我們兩個吃我也挺過意不去的?!贿@樣吧,照常叫外送過來,大家一起吃?!?/br> 孫夏知情識趣,也愿意配合母親做人情:「耶,那我就請大家吃些小點心吧,隨便點?!?/br> 工作坊馬上熱火朝天,大伙歡欣鼓舞,連聲道謝后便湊在一起看菜單,唯王大設計師一人慢半拍回神,趕緊拉孫夏的手勸:「大小姐,你這小透明片酬可沒多手,出手別這么闊,省點錢!」 「我今天開心,就想讓大家一起高興啊?!箤O夏毫不在意手上的存款漸漸流失,她又看余曼雅:「曼雅,照舊,你去拿外送?!?/br> 余曼雅一時語塞,知道孫夏這是給自己製造機會,但也製造的太明顯了…… 果不其然,其他人立時笑著調侃:「怎么可能是曼雅拿,一定又是小蔣替她搬上來的?!?/br> 「曼雅是下樓付錢還有跟小蔣聊天的吧?!?/br> 「曼雅那么瘦,你們還真狠心,讓她真搬???」 余曼雅一張臉被他們從白說成紅的,她圓睜著眼故作泰然自若,卻藏不住因大家調侃而顯露出的忸怩。 心臟如鼓狂跳,余曼雅撂下一句下樓等外送后轉頭奔向電梯,不理會工作坊內大家沸返盈天的笑聲。 電梯里,她看見鏡中映照的自己,除了窘迫,嘴角還微微上揚,想到等會可能又會見到他,眼中出乎意料的帶了絲少女的羞赧。 隨后她又歛起眸光,強迫自己回到現實。 要認清自己條件怎樣,余曼雅戳破了自己塑造的甜美夢境。 他們說的小蔣是春滿樓的學徒,蔣勝才。 春滿樓是蘭北市一等一的中式餐廳,但這幾年為更貼近平民,新任負責人走起親民路線,做起了外送服務。 蔣勝才從十歲起就在春滿樓做學徒,為增加收入維持家計,于是考到駕照后,自告奮勇成為春滿樓的外送人員。 而恰好余曼雅所在的王安渝新季組組員日常喜愛春滿樓的蛋炒飯,一周里總會點上好幾回,就因如此,余曼雅才邂逅了蔣勝才這個滿懷雄心認真向上的青年。 「勝才,是勝在才華的意思嗎?」余曼雅這么問過蔣勝才:「你確實有天分,你不是說我們點的單都是你做的嗎,堪稱一條龍服務,真的都很好吃?!?/br> 蔣勝才失笑:「才沒那么深奧的意思,就是取生財的諧音而已?!?/br> 余曼雅尷尬的哦了聲。 蔣勝才見她面上發窘可愛,發自內心的說:「若論才華,你更有才華吧?你在meng工作欸,多少人憧憬的,擠破頭都想進來呢?!?/br> 余曼雅尷尬:「其實我不是正式員工,是來幫忙的……」 「不管怎樣?!故Y勝才卻截斷了她的話:「就算是靠關係也好,他們這些名利場打滾的人都不可能留個沒用的人在身邊,你能一直在這,就表示你的實力有被認可?!?/br> 余曼雅愣愣地看著蔣勝才,心中微動。 他外型比起梁權著實普通些,但擺在尋常男孩之中已是勝過許多人的好看,他劍眉星目,對未來無限憧憬,看什么都有光。 余曼雅或許正是羨慕他擁有這樣嚮往的眸光,才因而產生好感的。 抵達一樓大廳后,才看到群組發來訊息,說已經將單送出,如常的蛋炒飯。 【大概又是小蔣送吧,曼雅慢慢等哦?!?/br> 這則訊息是由孫夏發出,余曼雅扁嘴,就知她又在奚落自己。 孫夏或許是為自己好,余曼雅也對蔣勝才有好感,但她自知現下過于緊湊,自己還不敢走出那步。 上一段感情因太不理智收場,把自己搞的遍體麟傷,墮胎多耗身子,也不知道有沒有留下后遺癥,在這種情況下,余曼雅沒勇氣這么快就再次將真心交出去。 又過了半晌,坐在大廳邊上的余曼雅愣怔許久,手機竟又震動,她喜出望外地以為是蔣勝才,卻不料竟是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她看見發送者的名字,臉色發白。 【梁權:曼雅,好久不見,你最近還好嗎?如果可以,要不要見個面?】 * 月光如火,蘭北市西區,今日仍是個不眠之夜。 udjat酒吧自然也不甘就此歇息,在這昏暗慵懶燈光中,始終屹立不搖。 下了計程車,王安渝端詳這可說不起眼的小酒吧,懶懶挑起眉梢:「就這?」 「就這?!箤O夏替她拉開門把,盈盈一擺手:「請進,王總監?!?/br> 王安渝甚少到此處,她生活忙碌卻意外的簡單,不是公司就是住處,日日沉醉在設計及做衣之上,沒時間也沒興致來此尋一晌貪歡。 她走進酒吧,嘴角彎起,與孫夏坐下時,才輕聲說:「你常來這種地方???」 「先來杯柯夢波丹,媽,喝什么你自己點吧?!箤O夏闔上menu,酒吧內的人偽裝的很好,沒有透露出他們其實相識。 但王安渝眼睛確實毒,早看出孫夏舉手投足皆對此處熟稔,于是孫夏也不裝了,坦白:「還沒拍戲前常來,媽,不覺得這里讓人很自在嗎,我覺得在這我挺放松的,所以才會帶你來?!?/br> 王安渝不置可否笑笑,只是招來服務生,多點了威士忌。 兩人間話家常的同時,酒品上桌,只是端酒來的人,是這家酒吧內最有權勢的那一位。 何栩山穿戴得體,端著端盤還頗有架式:「為兩位女士上酒?!?/br> 王安渝笑出聲來:「我女兒在這,已成貴客了?」 她行走業界多年,光看這人架式及穿著,也能猜出這位先生在酒吧里必定大有來頭。 孫夏露出侷促不安的神情:「媽,你想太多了,我來這里也就喝喝酒,大不了跟男人聊聊天,哪算什么貴客?」 她使了個眼色給何栩山,他何等人也,當然了然于心。 何栩山笑答:「令嬡確實算是本店的vip,每回來了都點金額高的酒,自然也是本店貴客,但這樣還不至于能讓我前來迎接?!?/br> 聽出他話中有話,衝自己而來,王安渝沒吭聲,只給自己倒了酒。 酒吧燈光昏暗,瞧了什么都不真切,如同罩了層薄紗,隱去了細節,朦朧不清。 王安渝看了四周后,旋即一笑,招呼著何栩山坐下:「那今日想必是為我而來啊,怎么稱呼?」 「何栩山,栩栩如生的栩,青山遠黛的山?!购舞蛏阶?,繼而恭敬說:「王女士稱呼我一聲何老闆就行。久仰王女士大名,要不要我請人另外拿出些特別的酒,或做點什么下酒點心?」 王安渝輕抿著唇一笑:「下酒菜不必了,我們吃飽才來的。但酒啊,既然特別,拿出來吧,先謝過何老闆了?!?/br> 何栩山請人拿出了藍牌的約翰走路,一時間王安渝也愣了下,她不過隨口一句,竟能換得如此等級的威士忌? 王安渝調整了姿勢,終于坐直身子正眼看何栩山:「何老闆,其實你也大可不必拿出藍牌約翰走路,我也愿意好好跟你聊聊?!?/br> 她指著吧檯邊上的畫,描繪的是一座綠野山林,畫中的鹿群宛如真實,兩頭小鹿頭依偎著頭,狀似親暱。 孫夏微愕,以往從沒見過何栩山擺出這畫。 看來在她以短訊告知何栩山這事后,他也做了萬全準備接待王大設計師。 就聽王安渝說:「鹿是萊士集團創始人最愛的動物,他們也將鹿設計到家徽上——你這不就是在暗示我,你背后是誰嗎?」 王安渝笑了下:「那可是我老闆遠在米蘭的小孫女的未婚夫家啊,就這層關係,我能不招呼你嗎?」她笑中帶著奚落:「你不惜曝光自己身后勢力,只為了請我喝杯威士忌?何老闆,不如敞開來說吧,咱們這樣說話,怪勞心勞神的?!?/br> 何栩山掀了眼皮,王安渝正看著自己,孫夏則百無聊賴,刻意喝著酒,一副疲倦無神的模樣。 仔細打量,孫夏五官應是半隨父半隨母,眼睛及輪廓線應該遺傳了父親,但鼻子嘴型又跟母親一樣。 有這個八面玲瓏心的女兒,母親肯定也是個深藏不露的。 何栩山回神,一笑:「王女士是個聰明人,能走到那個地位,靠得果然不只是實力才華?!顾┥硐蚯?,低聲說了句:「其實也沒什么,王女士也懂得——我在們名利場走跳的人,想要擴展人脈,所以才來主動向您獻殷勤?!?/br> 王安渝不置可否一笑。 何栩山將手伸進西裝外套里,拿出了張名片,將其正面遞給王安渝:「我這兒啊,什么事都能查,你,或是……」他挑眉,意有所指地看著孫夏:「我聽說令嬡也進入演藝圈了,未來有事想打探,都能來我這?!?/br> 孫夏索然無味的道了句謝謝何老闆。 王安渝看著何栩山,后者對她奉承的笑,她才拿起了酒杯喝酒,慢悠悠的問:「何老闆只為此而來?」 「當然,你們母女好好的來放松,我哪好意思用些間雜瑣事多打擾呢?!购舞蛏缴衩孛氐男?,頓了頓,又壓低聲問:「就一件事,上頭的人很好奇,老孟總身體情況急轉直下,一直有意召回當年流放的老六和他女兒九瀟,是真的嗎?」 王安渝瞳孔收了收,但倏地她馬上恢復怡然得體:「他們家庭內部爭權的事我不知道,我的職責只有替他們設計新款并為他們賺錢,何老闆,找錯人打探此事了?!?/br> 何栩山不步步進逼,看出王安渝并不想談論此事,也見好就收:「我想也是,王女士抱歉,實在是上頭命令,我也不想初見就如此失禮?!?/br> 王安渝便就坡下驢,笑了笑:「沒關係,都是做人下屬的,這點我懂?!顾鹕砩由蠈O夏:「時間也不早了,明天我也得早早到公司,就先跟女兒回家休息了?!?/br> 孫夏立刻起身,禮貌地對何栩山說了再見,兩人交換了眼神,又默契地馬上歛起。 何栩山走至門邊替王安渝開門,計程車在此時抵達,何栩山比了個請的手勢,王安渝也不拂臉面,頷首說了再見后,與孫夏上了車揚長而去。 清楚看見王安渝將名片收進兜里,何栩山覺得事情辦得穩妥。他走回吧檯內,將那幅栩栩如生的鹿群畫作拿下。 何栩山凝望著那幾隻鹿,看著一派和諧,但仔細一看才知道,看是交頸依偎的鹿,實際上是以鹿角互頂互斗。 他不由自得一笑:「可真會想,但誰告訴你,鹿就是萊士的『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