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慕澤成功地靠自己的手藝征服了外婆的胃。

    “小澤，你有時間多去看看小煙，她的廚藝我是知道的，豬吃了都搖頭?！?/br>
    慕澤忍著笑點頭。

    慕煙不滿地瞪了一眼慕澤，“外婆，哪有這么夸張，還是勉強能入口的吧，你說呢，小澤?！?/br>
    慕澤左右為難，低頭道，“還是我來做吧?！?/br>
    “你今晚睡外面！”慕煙氣沖沖地埋頭扒飯。

    “你倆住一塊兒??？”

    兩人的動作同時一頓，慕澤夾了一塊蟹黃豆腐到外婆碗里，“我之前的房子在裝修，暫時住她那兒?！?/br>
    “這樣啊，那太好了，你不用兩頭跑，也省得這丫頭炸廚房。她小時候住我這兒好幾年，別的技能學了一身，愣是做飯這回事半點天賦也沒有?！?/br>
    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慕煙連灌了好幾口湯，嗆得咳嗽連連。

    慕澤拍了拍她后背，“著什么急，有我在呢?！?/br>
    外婆欣慰地瞧著姐弟兩人，感情真好。

    晚上睡覺，外婆家是兩層老樓，樓上樓下兩間朝南的臥室。外婆以前住在樓上，后來外公去世，她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就搬到樓下去住，樓上這間自然而然給慕煙住，而慕澤就睡在二樓北邊的書房，以前外公在那里支了張彈簧床，沒想到留到了今天。

    慕煙睡得不安穩，噩夢連連，夢里全是梁薔的質問，字字泣血。她驚醒，拿著手機打開手電筒，踩著拖鞋開門。

    農村的房子，木制的樓梯年久失修，盡管她腳步放得很輕，還是發出了輕微的吱呀聲。

    “你去哪兒？”書房的門被打開。

    慕煙嚇一跳，差點驚呼出聲，“你嚇死我了，我想喝水?！?/br>
    慕澤把她拉進書房，“等著，我去給你倒?！?/br>
    慕煙坐在書房里，看著滿屋子的書柜，外公生前是個老學究，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能想到名字的他這里幾乎都能找到。

    小時候，她特別羨慕慕澤有機會上補習班，他學的知識總是超前的，那些她從書本里找不到的作家名字從慕澤口中吐出，都變成了別人對他的贊揚，以及刺傷她自尊的利劍。外公知道以后，常常帶著她來這間書房，告訴她很多她從未聽過的故事?？梢哉f，慕煙的啟蒙教育，全是來自于外公。

    慕煙看著墻上那本《浮生六記》順手拿了下來，翻了幾頁，慕煙秀眉微蹙，怎么會夾著一張紙條。

    慕煙好奇地打開一看，紙條上筆記稚嫩，歪歪扭扭地寫著兩行字，第二行還被涂了兩個模糊不清的字：

    jiejie，喜歡jiejie。

    要保護jiejie，（被涂掉的兩個字）一生一世。

    “你看什么呢？”慕澤帶上門，遞給她一杯水。

    慕煙接過水，喝了兩口，舉起紙條問他，“這可是你的字？”

    慕澤撇了一眼，“外公的書，自然是外公寫的?！?/br>
    慕煙歪頭追著他逃避的眼神，“你少騙我，外公寫瘦金體的，風姿瘦勁，怎么會寫這種小朋友字體?！?/br>
    “我怎么知道?！蹦綕刹豢此?。

    慕煙一下子跳到他身上，揪著他的耳朵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br>
    慕澤捂住她的嘴：“小聲點兒，別吵醒外婆?！?/br>
    慕煙趕忙放低聲音：“什么時候寫的？嗯？小澤——哥哥——”

    一只手伸進他的衣服，慕澤喉嚨干澀，喝完她剩下的水，抓住她作亂的手，“八歲那年，你被mama打了，離家出走，我找不到你，就哭到外公這里了?！?/br>
    八歲？慕煙想了想，那時候她好像去警察局了，說mama家暴她，被警察叔叔遣送回家了，后來又被梁薔打了一頓，根本沒有心情管慕澤去哪兒了。

    慕澤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就知道你壓根沒管我，虧我找你找了那么久?！?/br>
    “那紙條怎么回事？”

    “我來找外公的時候，他在書房看這本書，我當時不認識什么字？看不懂文言文，但依稀認得幾個字沉三白和陳蕓?！?/br>
    慕澤問外公這兩個是誰，為什么這個沉三白一開始叫陳蕓“淑姊”，后來又叫她“蕓娘”了呢，小慕澤天真懵懂：“jiejie也可以變成mama嗎？”

    外公笑著敲了一下小慕澤的頭：“叫淑姊是因為沉三白和陳蕓一開始是表姐弟關系，后來他們結為夫妻，他就叫她的妻子蕓娘，這是愛稱?！?/br>
    后來外公又說了許多他們之間纏綿悱惻的動人故事，小慕澤沒聽懂多少，也不知道表姐弟和姐弟有多大區別，他只知道原來姐弟是可以結婚的，結了婚就能一輩子在一起?？墒悄綗熃兴绺绨?，要不然，他變成弟弟好了，叫慕煙jiejie，他們是不是能在一起了。

    “外公，我也要和慕煙在一起，一輩子?！?/br>
    滔滔不絕的外公頓住，隨即笑道：“你這傻小子，什么都不懂?！?/br>
    “我懂的?！?/br>
    小慕澤爬上座椅，在桌子上拿了一張紙和一只鋼筆，鄭重的寫道：

    jiejie，喜歡jiejie。

    要保護jiejie，一bei……

    “輩”要怎么寫呢，慕澤覺得自己用拼音太不鄭重，這個叫沉三白的人書里就沒有一個拼音。他轉頭問外公，假裝是考驗：“外公，你知道一輩子的近義詞是什么嗎？”

    外公：“一生一世？”

    小慕澤皺皺眉頭：“外公知道是哪幾個字嗎？”

    外公識破他的小心思，一筆一劃教他寫下。

    “原來是這四個字，很簡單呀?！毙∧綕赏暾貙懲曜约旱募垪l，一臉驕傲。

    “字體簡單卻情義深重?！蓖夤髌鹄匣ㄧR瞅了瞅，“你這小子，成績不錯，字可不行，得跟著我練兩筆?！?/br>
    八歲的慕澤，尚且不知道“一生一世”這四個字的分量，他只是知道，那時候的自己，強烈渴望擁有的東西，不是玩具，衣服，美食，是慕煙。

    直到今天，他依然如此。

    喜歡jiejie，一天比一天更喜歡，著迷、上癮，無法自拔。

    慕煙聽完，捧著他的臉親了一下，怎么從前沒發現，小小的慕澤真是可愛死了，“那你怎么沒把這張紙帶回來給我看?！?/br>
    慕澤搖搖頭，“我被外公押著練了一下午的書法，只想逃跑來著，后來又聽說你又被媽打了，哪里還記得這個?！?/br>
    “可即便沒有紙條，喜歡你這件事，一直都刻在這里?！彼涯綗煹氖謮涸谛目诘奈恢?，嗓音繾綣，“只是，我沒能做到好好保護你?！?/br>
    還讓你不止一次地受傷難過。

    慕煙勾住他的脖子親吻，她的呼吸很近，近得他皮膚上所有細小的絨毛都因她的呼吸而顫抖。

    “小澤，你已經做得很好了?！?/br>
    她秀挺的鼻子蹭著他凸起滾動的喉結，慕澤被她蹭得微微發癢，不得不仰起脖子。他無意識地看見被掃落在床上的《浮生六記》，伸手將翻個面扔進抽屜。

    長大后他讀過這本書，想起沉三白和陳蕓的結局：“孤燈一盞，舉目無親，兩手空拳，寸心欲碎。綿綿此恨，曷其有極?！?/br>
    他不想再看，那是別人的結局，不會是他和慕煙的結局。

    他低頭，吻了過去，本想淺淺啄吻，但舌頭它自己不聽話，漸漸往她口腔里鉆，越入越深。

    “好渴……”慕煙嗚咽著，努力保持冷靜，“小澤，不可以，外婆會發現的?！?/br>
    慕澤吻到她的胸口，狠狠嘬紅了一處才放開她，“jiejie，我好痛?！?/br>
    “哪里痛？你生病了？”慕煙扒完他的衣服，也沒找出一處傷病。

    “下面痛?！彼庥兴?，“前段時間你一直陪錦秋姐，好久沒和我一起睡，jiejie?！彼麑⒚兹椎哪X袋送到她手心。

    慕煙輕輕把他抱到懷里摸了摸：“小澤，你知道嗎？就在剛才，我一直做夢，夢里都是梁薔的詰問，她問我明明答應了要離開你，為什么還要和你糾纏不清，我啞口無言，小澤，我……”

    慕澤坐起，和她面對面，扣住她的肩膀：“你答應她離開我？什么時候的事情?！?/br>
    慕煙被他臉上森寒的怒意嚇得愣了兩秒，緩緩開口，“我在國外的時候，她剛去世，慕連海給我發郵件了，說她最后的遺言是讓我離開你，我沒辦法違背一個已逝去之人的話，所以就……”

    慕澤冷嗤，“所以你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開我。呵，難怪，我找不到你，你還真不帶猶豫的啊，慕煙?！?/br>
    “不是的?！蹦綗煆谋澈蟓h住他，“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九年前，我才十八歲，我沒辦法對抗父權母威，沒辦法對抗紛繁流言，沒辦法對抗輿論道德，我深知無法自我說服?？墒?，這些，都被時間湮滅，現在我只清楚一件事情?！?/br>
    “什么事？”慕澤的表情認真，好像在說，要不是我想聽的答案你就死定了。

    “就是以上這些全部加起來，都沒有你重要。你知道的，我對感情很遲鈍，沒人教我的，愛與被愛，我摸索得太慢，傷人傷己，你別生氣，小澤?！?/br>
    慕煙眼眶里隱隱含淚，慕澤一看，心就軟了，再硬的脾氣也發不起來了。

    慕澤將她的臉揉面團似的揉了又揉，“你是不是傻，她那樣對你，你聽她的話，我這樣愛你，你要逃離我。自己想想，虧不虧，嗯？”

    慕煙眼珠子轉了轉，好像有點道理。

    “可是，她每天都來夢里罵我?！?/br>
    她委屈極了，眼睛一眨，淚水啪嗒就砸了下來，直直地砸在他心頭，“祖宗，別哭了。我陪著你睡，她不會來，所有惡夢不會來?！?/br>
    兩人擠在一張極小的彈簧床上。

    四月末五月初的天氣，外婆給他們鋪的床品又是冬天的規格，兩人的身上都在出汗。

    半晌，像春筍冒頭似的，慕煙從他懷里探出腦袋，“小澤，你熱嗎？”

    【作話】外公：我說了這么多你懂了沒？

    慕澤：懂了，要喜歡jiejie，和jiejie在一起。（咱就說，小澤是會抓重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