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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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鳶暗自琢磨片刻,突然抬眸看著他:“謝大人跟齊府無親無故,為什么會在乎齊家人安危?反而為齊府考慮?” 他說完一頓,幾乎不給謝蘭庭思考的時間,繼續道,“如今朝中黨派紛爭不斷,蔡公公擁護二皇子,那謝大人呢,可是有其他人選?假如我有選擇的機會,你希望我選誰?” 第81章 晚霞鍍滿船艙, 金光熠熠, 謝蘭庭坐在滿室的霞色里, 霍然抬眼, 雙眸亮得嚇人, 齊鳶含笑回看,然而神色卻十分鄭重:“謝大人, 你要么不說, 要么就說實話?!?/br> “選我?!敝x蘭庭竟毫不猶豫,徑直道, “不管到時候別人怎么樣, 我只希望你選我?!?/br> 齊鳶:“……” 倆人第一次把彼此立場擺到上面來說, 齊鳶縱然有過準備, 也萬萬沒想到謝蘭庭會這樣大言不慚。 可不, 按謝蘭庭說的,他選誰自己都跟著選誰,那倆人還有什么分歧? 然而這又確實是實話, 齊鳶找不出毛病,不由氣結。 謝蘭庭倒是理直氣壯, 見齊鳶默然不語,他想了想又道:“府試前,錢弼送了幾樣字畫,想要討好我義父。我看里面有幅《萬壑松風圖》不錯,所以自己留了下來, 讓人令買了另一幅替他送上?!?/br> 齊鳶回神,意外道:“《萬壑松風圖》在你那?” 當初齊府發現這幅畫不見后, 齊鳶如臨大敵, 偷偷摸仿了幾幅假畫塞在府里, 打算將來真出了什么事,看能不能借假畫開脫。沒想到,這畫原來被謝蘭庭劫下來了。 “錢弼費盡心思討好我義父,我攔了東西,當然不希望義父發現。于是讓手下打探了一番,看這畫兒哪來的。沒想到拔出蘿卜帶出泥,反倒知道了這么一樁隱情,徒增麻煩?!?/br> 謝蘭庭輕嘆一聲,又看向齊鳶,“你心性堅定,如今也已在揚州金陵兩地揚名,桂提學和褚若貞都對你負有重望。你若繼續走下去,進可清清白白入仕,退可保齊府老小安危。但你若把那小紈绔換回來,你覺得依他的脾性,能干得了什么事,保得了什么人?” 小紈绔雖然聰明機警,但自幼受盡嬌寵,不是能吃虧忍讓的性子。 齊鳶幾乎要被他說服,可是轉念想到京中情況,又不得不撇除這種念頭。 “若是伯府里平安無事,我再等兩年也使得??涩F在我爹被人污蔑通敵叛國,全家人性命難保,這種時候我怎么能讓他替我?”齊鳶搖搖頭,堅持道,“將來不管發生什么,都只能怪造化弄人罷?!?/br> 謝蘭庭眸光微閃,隨后垂睫默默聽著,一只手輕叩著桌面。 他慢慢思索著,忽然又看向齊鳶:“你覺得忠遠伯府最壞的情況是什么?” 齊鳶道:“伯府里其他人不管,但我作為罪臣之子肯定難逃一死。祁家祖上有從龍之功,皇帝這些年開始注重名聲,因此我母親和meimei應當死罪可免,下場無非是流放,或是沒入教坊司?!?/br> 謝蘭庭微微頷首,又思索片刻,“你回京后打算怎么辦?為了你父親的事情四處奔走,找人求情?” 齊鳶的確這樣打算過,他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被污蔑,等回到京城后,他肯定要挨個拜訪自己認識的人,楊太傅、符相爺,以及舅舅和外祖父。 當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到時候別人未必會見他。即便見了,也未必使得上力。 “楊太傅早已告老歸家,你舅舅和外祖更是因黨派之爭被貶在了外地。你無人可求。假如你自己去為父鳴冤……”謝蘭庭頓了頓,看了齊鳶一眼,“依皇帝對你的偏見和厭惡,你確定不會適得其反?” 齊鳶:“……” “我可以幫你一個忙?!敝x蘭庭道,“你在揚州期間,如果忠遠伯府出事,我可以保小紈绔不死。大不了,真要砍頭的時候再把你換回去,總之不會讓他替你枉死,你覺得如何?” 齊鳶沒想到謝蘭庭會在這件事上插手,狠狠吃了一驚:“真的?” 說完自己先搖頭,狐疑地盯過去:“你為什么無緣無故地蹚這渾水?別說是因為朋友之誼,我不信?!?/br> 他雙目灼灼,神情戒備清醒,顯然是不信什么花言巧語的。 謝蘭庭也的確不是為了他才這樣做,至少不全是。 “日后若有機會,我自會向齊公子解釋清楚?!敝x蘭庭道,“至少在保護齊祁二府的目的上,我們算是一致?!?/br> 齊鳶心里暗自衡量,沒有接話。 謝蘭庭便又道:“我也不想強人所難。如果齊公子留在揚州,我一可以保證小紈绔性命無憂,二可以幫你設法除去錢弼。當然,如果你執意回京,路引也可以給你?!?/br> 他說完,果真從懷里拿出一張路引,放在桌上。 齊鳶的目光從路引上面掠過,最后落在了謝蘭庭的臉上,微微凝住。 “謝大人,”齊鳶瞇起眼,慢吞吞道,“你果真出的一手好題?!?/br> “那齊公子打算怎么選?”謝蘭庭笑了笑,“回京,還是留下?” 齊鳶神色冷凝,重新踱步到桌邊,端量著那張路引。 謝蘭庭在一旁看著,只見齊鳶最終伸手,修長的手指壓在了路引上。他的眉頭狠狠跳了跳,疑惑抬頭,正好撞上了齊鳶探究的目光。 齊鳶的眼神異常犀利,謝蘭庭心下微微頓住,就見齊鳶在路引上輕輕敲了敲,隨后抽回手,含笑道:“也罷,難得謝大人有求于我,我留下就是?!?/br> 謝蘭庭:“……” “不過我也有條件?!饼R鳶道,“若沒猜錯,婉君應是聽命于謝大人,所以日后小紈绔與我的信件往來,便交給婉君姑娘來辦。這是其一?!?/br> 謝蘭庭挑眉,伸手捏起茶杯,輕啜了一口,“婉君雖與我相熟,但她十分重諾,有君子之行。即便沒有我在,你也可以放心找她?!?/br> 齊鳶點點頭,正要開口,就聽謝蘭庭又道:“雖然我希望你留下,但不管你或走或留,我都是在出力幫你。齊公子有求于我沒關系,但也別求太多?!?/br> 齊鳶:“……” 果真是個老狐貍。 齊鳶如今已經篤定,謝蘭庭一定是跟齊家有什么關系,所以才留他下來照應這一府老小。然而這人做事太隱蔽,如今還反咬一口,非說是在幫自己。 誰幫誰倒也不重要,談條件要緊。 “那我還能提幾個?”齊鳶問。 “隨便?!敝x蘭庭斜眼睨他,“提多了,我當沒聽見就是了?!?/br> “既然這樣,那我只有一個問題了……”齊鳶收起笑意,低聲道,“請你,幫我找找我爹?!?/br> 他聲音壓得低,謝蘭庭怔了怔,一時間沒分出那個字是“請”還是“求”。 “我爹自幼習武,年輕時是皇宮禁軍。當年圣上殺兄奪位時,他曾死守太子寢殿,殺了不少逼宮兵士。后來他重傷昏迷,被一位年長的統領救回家,再醒來時,外面就變了天?!?/br> 齊鳶神情淡淡,低聲道,“這些年他一直謹小慎微,只求安穩度日,平日里教我也只教些大忠大義。后來我因言獲罪,惹惱了皇上,他的舊事也被人挖了出來,所以朝廷才會派他去平叛?!?/br> 如果不是他當時年少氣盛,惹惱了皇帝,父親也不至于會被突然擢為總兵,去西南打仗。 當年元昭帝顯然是看他們祁家父子不滿,想要借機泄憤。而兵部尚書也正是看中了這點,知道自己背后有皇帝撐腰,因此在軍中針對祁卓,攬功諉過,甚至最后污其有不臣之心。 齊鳶每次想到這里,都難掩心中憤恨。 謝蘭庭久久不言,直到艙外有人輕輕叩門,顯然是手下怕誤了時辰著急來催,謝蘭庭這才抬起頭,眼神幽深沉靜地望著齊鳶,低聲道:“好,我答應你?!?/br> 齊鳶望著他,撩起衣袍要行大禮,被他一把攙住。 “我會派人暗中打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敝x蘭庭握住齊鳶的胳膊,在他耳邊沉聲道,“只要你爹有一口活氣,我也定會把它吊住,讓你們父子團聚?!?/br> 齊鳶喉頭一緊,眼眶隱隱發熱。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謝蘭庭已經推門出去,連人影都看不見了。 第82章 六月十六, 北上的官船路過揚州,齊鳶父子謝過眾人, 帶著兩箱金陵風物回到家中。 這次出門前, 父子倆說好最多半月便回,然而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齊家眾人無不著急探問。 齊方祖在家中慢慢交代這些天的經歷。齊鳶回院子休息半天后, 便挑了些折扇和櫻桃脯等東西, 讓常永分別給遲雪莊、王密等小玩伴以及城西的崔大夫各送去一些。 他自己則讓孫大奎另拿了不少,帶著上了乃園。 乃園里, 眾師兄們都在悶頭寫文章。 八月份便要鄉試, 眾師兄寒窗苦讀數年, 從縣試開始一層層往上考, 為的就是這次一搏。只要鄉試得中, 那他們便有了舉人功名,從此可以免除賦稅,也能議論朝政。 因此中舉之后家田奴仆不請自來, 窮苦學子搖身一變就成了舉人老爺,等來年再去京城參加會試, 距離為官做宰也不過是一步之遙。 齊鳶如今剛考過府試,之后還要參加院試,今科鄉試是趕不上了。 不過現在六月下旬,暑氣蒸騰,乃園的房間簡陋, 此時被日頭曬得刺眼,師兄們個個滿頭大汗。 褚若貞正在批閱學生答卷, 聽工役說齊鳶來了, 連忙放下筆跑出去, 臉色也是熱得通紅。 齊鳶正讓孫大奎把帶來的東西往下搬。 褚若貞出門正好看見,不由咋舌,連忙訓斥道:“出門一趟不快點回來,瞎買些東西做什么?” 齊鳶笑著解釋:“這些都是金陵的朋友送的,學生也只是借花獻佛。正好今年師兄們參加鄉試大比,先生可以提前做兩身衣服,等給師兄們辦鹿鳴宴的時候穿?!?/br> 金陵云錦原是宮廷御用或賞賜功臣之物,朝廷三令五申不許百姓使用。但本朝服妖,織錦刺繡、胡風胡帽隨處可見。江南一帶更是厭常斗奇,時時冒出新樣,云錦漸漸也成了民間常見的料子,當然要價也很貴。 褚若貞雖然束脩收入不少,但他要支撐乃園開銷,還要時不時接濟幾個貧寒學子,因而平日里過得也格外節儉。 齊鳶也正是為此,才多拿了不少云錦過來,他知道褚先生不舍得買。 褚若貞的確不舍得,他剛剛甚至想著這料子可以拿去換點錢。但聽完齊鳶的話后,他又改主意了。 鄉試之后,會為中舉的學子舉行鹿鳴宴。今科他有預感,這批學生一定能有不少人中試,到時候自己也該風風光光一回。 褚若貞笑呵呵收了,臉色激動地發紅,又忍不住看齊鳶:“你要是早一年知道讀書,今年鄉試就能跟你師兄們一起了?,F在好,還要等三年?!?/br> “學生還沒跟老師學完治經和策論呢,今年就是能考也未必會中?!饼R鳶笑了笑,又看了眼老師熱得一頭汗,這才道,“老師,書院的事情辦得怎么樣了?” 齊鳶離開揚州前,褚若貞和張御史正在幫他辦回收書院的事情。各地書院歸一省提學官管理,桂提學讓張御史來辦這事,那些霸占書院的鄉紳和無賴們肯定沒辦法了。 果然,褚若貞道:“書院已經收回來了,文書都在這,你正好捎回家去?!?/br> 他帶著齊鳶回到自己的小院,把書院的東西交給齊鳶后,猶豫了一下又道:“曾家霸著沐風書院,貪銀貪地也就罷了。但他們還收了不少學生,又讓曾家旁支的一個秀才去教。那秀才懶散,文墨不通,簡直誤人子弟?,F在書院名聲都被他們敗壞了。張大人暫時讓那些學生回家了,工役們還沒遣散,要不要留下得看你爹的意思?!?/br> 齊鳶思索了一會兒,搖頭道:“這些工役都是曾家選的,恐怕也是些好吃懶做之徒,我們辭了他們另選就是。書院名聲也無妨,回頭換個名字,慢慢經營便是?!?/br> 齊鳶說到這停了一下,往褚若貞身后看了看:“現在天熱,師兄們在這里讀書也太苦了,老師不如各位師兄早點搬過去。至于學院其他學生,先給銀遣散便是,日后再慢慢招攬?!?/br> 褚若貞那天聽他說書院要拿來當乃園的新地址,只當齊鳶說孩子話,這會兒聽他又講了一遍,不由驚訝道:“書院事大,你如何做得了主?” 說完一頓,意識到這話容易讓人誤會,便又老臉一熱,補充說:“我在乃園好多年了,習慣了,不想換地方?!?/br> 齊鳶笑道:“這是我爹的意思。書院收回來不容易,老師品行端方,學問又極好,請老師做山長再合適不過。至于學院的各項事務,我爹的意思是只廚房工役、灑掃巡守的門斗、堂夫、看司等人從外面請,其他的管干、經長、引贊等,都可安排書院的生徒擔任,每年照常支給銀兩?!?/br> 他說到這想了想,又道:“不過老師說的對,學生年幼,許多事情還得我爹拿主意。老師若是愿意做山長,不如跟我爹見面商談一下?!?/br> 褚若貞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齊家的沐風書院他去看過,是一處正經的別業園林,風景極美。僅一處供學生休息的“兩風亭”就比乃園大,更何況人家還有正經的書堂館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