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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46節

    “是洪鈞求我帶走李暄的。他已經看出來你跟李暄有些關系,怕你為他納銀贖罪,將來朝廷清算忠遠伯一黨的時候牽連到你,所以懇請我將犯人提走?!?/br>
    謝蘭庭說到這笑了笑,“洪鈞之前對你并不重視,現在卻百般為你考慮,先是將捉匪一事的功勞推你頭上,為你儲養聲望。再為你掃除李暄這個障礙。你看來是早就猜到了吧?哼,這老家伙估計還在心里忐忑,怕你將來怨他呢?!?/br>
    齊鳶的確是猜到了。那天洪知縣臉色很不自然,顯然另有內情。

    現在由謝蘭庭親口證實,他終于松了口氣,“李大哥呢?”

    謝蘭庭道:“殺了?!?/br>
    “……”齊鳶十分無奈,壓低聲問,“他現在可好?”

    “甚好?!敝x蘭庭斜睨他一眼,“墳頭草已經長出來了,再一年清明別忘了給他燒錢?!?/br>
    作者有話要說:

    資料:

    [1]宋徽宗送香品,后來又跟大臣要回來的故事是源自《鐵圍山從談》

    [2]絕筆無求凰曲,癡心有返魂香——宋 劉克莊

    [3]返魂香——傳說西海聚窟洲的人鳥山上有返魂樹,極香,采其根煎煮取汁可制成香丸,名曰卻死香或反生香。死者聞此香即可起死回生。

    第49章 焚香共品

    謝蘭庭的義父是蔡賢。

    這是洪知縣跟齊鳶說的。當然, 洪知縣說得內容很多,比如謝蘭庭的行事風格跟蔡賢完全不同。若不是早知道這父子倆關系, 而謝蘭庭又從不遮掩, 旁人很難相信他竟是蔡黨。

    說起來也怪,蔡賢作為一朝權擅天下的寵宦,門生故吏遍地不說, 不少大臣為討其歡心, 也以“父”相稱。

    楊太傅便感慨過,如今文武大臣見蔡賢而跪的十之六七, 其中半數都以閹人義子的身份為榮。

    而蔡賢對這些義子的態度不過爾爾。

    唯有倆人對他而言特殊一些, 一位是湖光清吏司的養子蔡義生, 這位行事極其卑劣, 為了討好蔡賢改姓為蔡。平日蔡賢對其十分倚重, 臟污之事多經其手。

    另一位便是謝蘭庭。

    謝蘭庭是自幼就被蔡賢收養的,蔡賢甚至為他單獨立了府,又親自延請大儒名士來教導謝蘭庭, 但又不讓師生見面,授課時也隔著紗窗, 似乎是當女孩來養。至于日常吃用,更是極盡奢侈,饌玉炊金,以至于朝中曾有過很不堪的傳言。

    后來謝蘭庭被蔡賢送去軍中歷練,那些傳謠者也在幾年中相繼消失。

    洪知縣中舉那年, 曾見幾位新進舉子議論蔡賢,其中一位愛說風流韻事, 不知怎么就說到了太監一黨, 又說閹人性情乖僻, 在性事上格外變態,鐘愛孌童,之前便聽說蔡賢私藏了一位嬌童異常貌美,如何如何。

    隔日一早,洪知縣被樓下叫嚷聲吵醒,他找來店家詢問緣由,竟是那位多嘴的舉子被人割了舌頭。

    幾年后謝蘭庭被選中內衛,蔡賢依舊對他格外寵愛,百般縱容。但這次關于這父子倆的傳言卻是一點兒都沒了,甚至膽小的人談“謝”色變,寧愿不提這個人。

    而謝蘭庭行事亦正亦邪,有時為蔡賢辦事,有時又與這位義父對著干,甚至從蔡賢手下救出不少人。

    張御史便是因為這個與謝蘭庭交好。而桂提學等人雖看不上謝蘭庭的身份,卻也只是不愿見面共處而已,若論評價,大家絕說不出一個“壞”字。

    “蔡賢是無根之人。謝大人被他親自撫養長大,應該是被當成了親兒子,所以才能如此隨性而為。李暄雖被謝大人帶走,生死也全在謝大人一念之間。只不過……”洪知縣遲疑道,“……下官以為,李暄兇多吉少。這次崖川之戰牽扯眾多,兵部尚書直指忠遠伯暗中投敵,李暄作為忠遠伯部將,恐怕一入刑部大牢,就要被屈打成招?!?/br>
    齊鳶當時心慌了片刻,皺眉問:“刑部尚書是唐大人吧?他跟兵部尚書關系如何?”

    洪知縣搖了搖頭,苦笑道:“這些我就不清楚了。我當年中的是三甲,只能做外官,能在江都做知縣已經算是運氣好了,這輩子也仕途有限,入不了六部,因此并不了解朝中派系爭斗。但崖川十萬大軍,在邊境耗著糧草,又屢屢吃敗仗,皇帝為此震怒,朝臣百姓也需要個說法。你覺得此時最好的借口是什么?”

    齊鳶深吸一口氣,腦子里嗡嗡直響。

    “忠遠伯祁卓暗中通敵,因此導致大軍戰敗?!焙橹h道,“這是最省事,也最能安撫眾人的理由。不過現在朝中眾臣結黨營私,局勢緊張,忠遠伯的身后若有人肯保他,那就另當別論了?!?/br>
    如果有人肯保忠遠伯,那便會牽扯出一個派系的勢力保他。到時候或許能等到真相水落石出也不一定。

    但忠遠伯身后有人嗎?洪知縣不確定。

    齊鳶卻無比清楚地知道,沒有。

    父親因是襲替祖上舊職,所以空有個稱號,實際上職位低微,并無實權。又因生性謹慎,從不參與任何結黨營私的事情,所以在朝中沒什么好友。

    甚至因老夫人與大夫人都是蔡家女,這倆人一直謀算著伯府產業,所以忠遠伯與蔡家有些恩怨。這次蔡賢必然會落井下石。

    謝蘭庭如果將李暄帶回京城,恐怕李暄都活不到進刑部大牢的那天。

    齊鳶聽洪知縣說完,心涼了半截,但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又想起那天分別前,謝蘭庭陰陽怪氣的幾句“你李兄”。

    他自認是謹慎多疑的人,可是內心又對姓謝的有一種信任。

    ——一種棋逢對手,惺惺相惜的信任。

    這種信任使得他猜測謝蘭庭不會殺李暄,甚至有種荒唐的念頭,覺得謝蘭庭不會輕易地把李暄交出去。

    現在謝蘭庭越是沒好氣,他心里反而越安定,知道李暄是安全的。

    這樣就足夠了。他并不指望李暄能為父親翻案,因此對對方的下落也不好奇。

    倆人共處一室,謝蘭庭說完之后便等著齊鳶跟自己急眼。誰想等了會兒,齊鳶竟然只輕輕翹著嘴角,用手指撥弄著香煙。

    謝蘭庭有點意外,忍不住問:“你沒有什么想問的?”

    “有?!饼R鳶道,“你真覺得返魂梅可以用來表情達意?”

    “嗯?”謝蘭庭怔了下。

    齊鳶用手指捏住一縷煙氣,輕笑道:“若沒記錯的話,當日玲瓏山下,你拿走的三品冬香是玉華香、意可香和返魂梅。返魂梅若說有返魂追思之意,那意可香原名宜愛,是宮中寵妃用的,真要比較起來,還是意可香更適合表情吧?”

    謝蘭庭:“……”

    他完全沒料到齊鳶竟然會將話題跳到這上面,等他反應過來,明白了齊鳶的意思后,不由驚訝地看了對方一眼,隨后面色發熱起來。

    “那是我拿的,跟你主動相贈當然不一樣?!敝x蘭庭轉開臉,輕輕哼了一聲,“你多厲害,還知道挑別人喜歡的?!?/br>
    “比不上謝大人厲害,連問都不問,五萬兩白銀先給點了?!饼R鳶笑道,“我要被這五萬兩腌入味了?!?/br>
    謝蘭庭這下確定了,齊鳶就是故意的,要將自己焚香跟他贈香說成一回事。許多譏諷的話在舌尖打著轉,但哪一句都可能被對方以其人之道還過來。

    齊鳶見謝蘭庭果然抿了嘴不再說話,但雙眸清亮,漆黑的眼珠轉動著,少了幾分風流,多了些稚氣,顯然正暗自琢磨著如何扳回一局,不由笑了笑。

    這人總是不合時宜地露出幾分孩子心性,也不知道他小時候是什么樣的?

    想到這,蔡賢的名字突然又跳了出來。

    齊鳶又暗暗嘆了口氣。

    謝蘭庭隨性妄為,又有點江湖義氣。蔡賢對他的好他顯然都記著。

    現在他并不以蔡賢為恥,逢人也坦然承認自己是閹人義子,那將來……他肯定也會護著他的義父。

    “這塊香沒花錢,是我從義父那里拿的?!敝x蘭庭突然道,“他喜歡熏香,我把從你那拿的四時花香給了他,又跟他要了這點宋時的古龍涎?!?/br>
    齊鳶聽他主動說起蔡賢,十分意外。

    “你將來入朝為官,多半會與他政見不同,到時候我們未必能像現在這樣心平氣和地焚香共品。所以我想著,不如早點燒了它,將來你我反目的時候,或許還能共憶此味此境?!敝x蘭庭說到這側過頭,看向齊鳶,“你說呢?”

    倆人倒是想到一塊去了。

    齊鳶思索片刻,遲疑道:“或許你會棄暗投明?”

    謝蘭庭轉開頭,目露不屑:“也或許,你會另擇明主?!?/br>
    齊鳶:“……”

    這話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要讓元昭帝知道了,估計會氣得把倆人腦袋砍下來。

    “不過說這些也為時過早?!敝x蘭庭也打住,想了想,一臉認真道,“畢竟你還沒過府試呢,現在連個童生都不是,或許等你入朝為官的時候,我都老得致仕歸鄉了?!?/br>
    齊鳶:“……”

    因謝蘭庭的最后這句話,齊鳶氣得晚飯都沒吃。

    同屋的師兄回來時,天色已經黑了,謝蘭庭早就走了,只留下滿屋子的溫靡氣味以及窗邊的青玉小香爐。

    師兄推門后驚呼不已:“小師弟,屋里怎么這么香?!”

    進來之后又到處嗅嗅,見自己的臭衣服都熏成了香噴噴的,又歡喜又驚訝:“怪不得你們家制香這么出名,我只買過你家最便宜的香囊,這香餅子卻是沒舍得買過。哎?你今天怎么有興致熏香了?”

    齊鳶在乃園住了一個月,從沒帶過什么香餅香片。他還奇怪過,齊府的人丫鬟小廝都是出了名的香湯洗臉,香籠熏衣服。沒想到這個小少爺反而整日清心寡欲的,一點兒香氣也不沾染。

    “今天有朋友來?!饼R鳶不愿多說,只將小香爐里的香灰倒干凈,拿軟布擦了,又包了起來,打算下次還給謝蘭庭。

    只是這人神出鬼沒的,也不知道這次來揚州是要做什么,什么時候走。

    現在離著府試沒幾天了,應該會看到自己參加府試吧?

    齊鳶忍不住又想起了這人的嘲諷,心里一梗。

    “先生還在乃園嗎?”齊鳶將香爐收好,看向師兄。

    “在?!睅熜值?,“怎么了,咦,你要干什么去?”

    齊鳶拿了書,一臉嚴肅地往外走,“去讀書?!?/br>
    第50章 府試前夕

    這天之后, 齊鳶便將文社的事情暫時擱置在了一邊,先讓眾師兄們熱鬧著, 自己則專心做起了功課。

    府試仍是考四書題, 褚若貞擔心錢弼在出題上故意用截搭題來為難考生,因此先暫時撇開大題不管,每日都出兩道截搭題讓齊鳶做做。

    除此之外, 練字和治經也每天都安排著。府試雖然令人擔心, 但只要能考中,齊鳶今年就得繼續參加院試。院試時要考治經, 五經之中, 《春秋》和《禮》最難考。

    齊鳶在順天府的時候所治的本經是《禮》, 現在跟著褚若貞, 自然是隨著學習褚先生的本經《春秋》。

    當日在玲瓏山下, 他對褚若貞說的那句“還沒學治經”,其實算是實話——他之前沒有學過《春秋》,日后在《春秋》一經上的造詣如何, 的確要全看褚若貞的教導了。

    齊鳶天資極好,從進入乃園那天起便開始研習春秋, 如今已經將春秋三傳的二三十萬字倒背如流了。

    現在他每天上午做兩篇四書題,下午練字學治經,晚上因光線昏暗傷眼,因此只找先生和師兄們論道解疑,每天忙碌又充實, 數天光陰一晃而過。

    報名這天,齊鳶跟褚先生請了假, 仍是請孫輅做廩保。但府試除了生童自己請的廩生孫輅外, 還需要多一個挨保。挨保是官府指派的, 按照廩生的資格深淺,配對生童們縣試時的名次。

    派給齊鳶的那位廩生正好跟劉文雋相熟,因此兩位師兄一同陪著齊鳶下山。

    孫輅最近與師兄弟們談文論道,對文社的事情格外上心,下山時也跟劉文雋討論成社的事情。齊鳶邊走邊聽兩位師兄聊天,聽到這倆人下月要去金陵時吃了一驚。

    “兩位師兄要去金陵?”

    “伯修要不要同去?”孫輅笑道,“下月中旬,望社要在金陵舉行社集,聽說如今晉廚閩浙各地的社員都已經動身了。望社成員遍布各地,這次金陵大會,有人猜測與會者會過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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