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紈绔不讀書 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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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若貞跟張御史是好友,雖然自己不耐煩官場應付,但對學生們的仕途十分關心,因此仔細盤問了半日。 張御史磨不過他,只得將實情告知——原來皇帝一直有意制科取士,但今年正是大比之年,兩科同舉不太妥當,因此先讓各地官員暗中留意有才之士,若這些人應舉落第,那明年還可作為“遺才”再考一次。 當然制科的士子地位不如進士科的高,將來進入官場也會遭人鄙視??稍捳f回來,每年參加科舉的士子千千萬,能有幾個人入朝為官? 更何況這兩年江浙地區文風極盛,參加科考的應試生越來越多,往年鄉試差不多十取一的,這兩次鄉試已經到三十取一了。褚若貞的學館里有二十幾個生員,哪怕個個都是俊杰之才,也就一兩個能中舉。 現在有這樣的機會,褚若貞自然覺得十分難得,于是昨天從社學離開后,便找了最喜歡的三個學生問話。 果然,除了他最得意的弟子孫輅外,另兩人都是格外歡喜,再三拜謝。于是褚若貞昨晚便將那倆人的名字告訴了張御史。 至于孫輅,他不僅不氣,反而覺得這徒弟心高氣傲,頗有自己當年的風范。若這學館中只能有一人中試,那也定然是他。 不過舉薦的事情是要先保密。否則學館里沒有被推薦的學生即便嘴上不說,心里難免會有意見。 想到這,褚若貞又壓下嘴角,觀察學堂里的眾人,只見那倆學生到底難掩喜色,此時答題都是眉飛色舞的樣子。只有孫輅十分穩重,正皺眉看向旁邊的齊鳶。 褚若貞:“……” 褚若貞覺出情形不對,沿著他的視線往齊鳶桌上掃了眼,只見齊鳶的桌子上碩大的幾行團團字,無筋無骨,令人側目。 褚若貞的好心情頓時消了一大半,難掩失望地看著齊鳶。 昨天齊鳶表現出幾分捷才,又信誓旦旦地要參加縣試,他雖然嘴上阻止,心里卻是盼著這人有幾分真才實學的。但今天一瞄這字,就失去了了解的欲望。 學堂里的學子們相繼放下筆,顯然都已經答完題了。 褚若貞原想先批齊鳶的破題,這樣可以讓其他士子輪流點評,讓齊鳶了解他與師兄們的差距?,F在見孫輅皺眉,褚若貞便意識到可能齊鳶答得太不堪。于是改了主意,決定先批閱別人的。 這樣既能給齊鳶留臉面,也免得白白耽誤其他士子的寶貴時間。 想到這,他輕咳一聲,道:“齋長將試卷收上來吧?!?/br> 學堂的齋長正是孫輅。 試卷很快收齊,褚若貞將齊鳶的答紙壓在最下面,隨后便一邊批閱,一邊道:“凡作文,其用意皆可一言以蔽之,此為主腦。破題即為扼定主腦。文章立意高低,是否尊題,看各位破題便可知曉?!?/br> 他說到這,從試卷中抽出兩張,點評道:“‘廣不忍之心,在以己及人而已’,不錯,這個上句用的極好?!饔幸灶惣罢?,導主之用恩也?!似祁}‘類’字點得明,但用了兩‘恩’字?!?/br> 一張試卷點評一句,一會兒便看過了四五張。 齊鳶雖然在順天府連過三試,但平時都是跟著先生單獨學的,不曾有過同窗,更沒見過別人如何做題。 現在褚若貞當堂批閱,對他來說無疑是十分新奇的體驗。褚若貞每念一句,他也跟著暗自思索,琢磨旁人破題的妙處和疏漏之處。 褚若貞看題極快,話音未落,便抽出了另一張,“恩有蘄于及人者,不私其恩也……此篇也是重復‘恩’字?!痹俪橐粡?,“兩有所以及人者,皆于吾所之者也……重復‘吾’字?!?/br> 之后幾張試卷的破題,都或有重字,或微犯下文。褚若貞越看越覺遺憾,干脆挑了向張御史舉薦的倆學生的答題。 果然這倆人表現地更好一些,其中張如緒的破題相對中規中矩,另一位劉文雋的破題更有新意。 褚若貞難得見到這么好的答卷,正反復吟讀,暗暗點頭,就聽外面有人大喊:“褚先生,褚先生,那位姓張的在寺里等你呢,讓你過去一趟!” 喊話的是學館的工役,工役年紀大了,也不認識張御史,因此只喊“姓張的”。 褚若貞卻嚇了一跳,不知道是不是舉薦的事情有變。 他連忙起身,想了想,又回頭將張如緒和劉文雋的答卷揣在身上,并讓孫輅將其他人的試卷發下去,互相討論修改一下。齊鳶的自然被他留下了,他要好好批評一下齊鳶的字。 齊鳶看他神色匆匆地出門,試卷也不給自己,忍不住問:“先生,那我接下來做什么?” 褚若貞掃了一眼,見張劉二人正好也沒試卷,在人群里有些顯眼,便道:“你這兩位師兄的制藝都可評為一等,你先向他們請教如何破題?!?/br> 說完沖張劉二人點頭示意,匆匆往寺廟后門去了。 齊鳶見褚若貞快步走遠,只得依言站起身,沖張劉倆人作揖請教。 然而他剛剛站起來,學堂里卻立刻安靜了,所有人都神色怪異地盯著他。張如緒更是面色發紅,一副羞愧不堪的樣子。 齊鳶:“……”怎,怎么了?莫非自己干過什么壞事? 他茫然地看向齋長孫輅。孫輅的眼神也十分復雜,但好歹給了提示:“如緒是你縣試的擔保人?!?/br> 齊鳶愣了愣,“啊”了一聲。 參加縣試的儒童都必須找本縣的廩生作擔保,以防出現頂替假冒等現象??煽h里的廩生一共就這些,一人給多人擔保都是常事,在這遇到了不很正常嗎? 劉文雋看他還是不明白,不由嘲諷道:“大少爺還不明白嗎?你爹找我們給你做擔保,許諾誰肯做的話就給誰二兩銀子,大家都知道你不學無術,沒人答應。只有張兄年年為五斗米折腰,去賺那二兩保錢?!?/br> 齊鳶參加縣試,都是金奴銀婢的簇擁著,水果甜點的準備著,等進了考場吃一頓睡一會兒,寫幾個大字就出來。所以年年考,年年不中,甚至成為了揚州城的笑話,被人叫做“考不通”。 眾廩生雖羨慕齊家給的保錢豐厚,卻又嫌棄齊鳶丟人。唯有張如緒因為缺錢,每年都給他擔保,賺那二兩銀子。 旁邊有人悶笑出聲,張如緒的臉色更是漲如豬肝,難堪地低下頭去。 齊鳶漸漸明白過來,奇怪道:“廩生為儒童做擔保乃是朝廷規定,保錢更是你情我愿的,這有什么丟人的?” “做擔保不丟人,給考不通做擔保丟人?!眲⑽碾h絲毫不掩飾對他的鄙夷之情,冷笑道,“張兄上一科鄉試未過,大家都說是沾了‘考不通’的晦氣呢?!?/br> “劉師兄看著比張師兄年紀大,想必已經過了鄉試了?!饼R鳶卻立即道,“我還以為這學館中都是生員,沒想到還有位舉人老爺?!?/br> “你莫要胡說!”劉文雋當然沒過鄉試,尷尬道:“我是要參加今科鄉試的?!?/br> “咦……那就奇怪了?!饼R鳶嘖了一聲,好奇道,“張師兄是沾了我的晦氣才考不中的??蓜熜钟譀]沾惹我,怎么也考不中?莫非這好東西你也能產?” “你……”劉文雋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齊鳶罵他自產晦氣,當即大怒,正急赤白臉地要理論,就聽窗外有人哈哈大笑。 褚若貞、張御史以及本縣的縣令洪鈞,三人同時進入學堂。 今天張御史穿了官服,那工役不認識,士子們卻能一眼看出,當即個個色變,斂容行禮。 齊鳶也立即轉身,隨著眾人乖巧唱喏。 張御史笑了會兒,打趣道:“齊鳶,我昨日見你便覺你有幾分捷才急智,沒想到你果然伶俐,這正理歪理都是你家的?!?/br> 齊鳶心下緊了緊,如今朝中時局不穩,他之所以非要今年縣試,便是想自己選擇座師與房師,小心織建日后的師生關系網。 昨日小心應付謝蘭庭小心便是因此,他可不想被人注意,萬一還未成事就被早早劃入某方陣營,那就麻煩了。 但天不遂人愿,誰能想到自己跟人說兩句話都能被張御史偷聽? 監察御史雖品級不大,但權限甚廣。齊鳶不敢惹,也不敢躲,只得硬著頭皮出列,小聲道:“學生不該逞口舌之快,有失體統……” 縣令洪鈞對齊鳶的印象很不好,此時見張御史偏袒,不由擔心他因此對劉文雋有意見,忙清了清嗓子,問褚若貞:“褚先生,剛剛你所出示的制藝,可是劉文雋所寫?” 褚若貞微笑道:“正是?!?/br> 張御史也是因為那兩篇制藝精妙,所以臨時決定來學堂見見本人的,此時聽這話也想到了來意,微微頷首,贊道:“乃兄的這兩位學生很爭氣??!這兩篇制藝概括精到,便是參加會試也綽綽有余了?!?/br> 洪縣令聽這番盛贊,心中甚喜。學生出息,他這個縣令當然也有面子。如果今科鄉試縣里能多出幾個舉人,那可都算是他的政績呢。 褚先生的乃園中,孫輅是必然能中的。如今又有張如緒和劉文雋,真讓人心情愉快。 洪縣令越想越覺欣慰,余光瞥見齊鳶裝模作樣地也在人群里,忍不住皺眉:“褚先生,這又是什么情況?” 如今鄉試在即,應先保證大家安心讀書才對吧,褚若貞怎么還把揚州城最能鬧騰的小紈绔給招來了? “齊鳶也做題了?”張御史也十分好奇,看向褚若貞。 褚若貞無法,只得在眾目睽睽之下,將齊鳶的那張團團大字從桌案上拿起:“我原本是想看看他破題如何的,可是他……” 他將試卷提起,看了一眼后突然愣了愣,隨后眼角突突直跳,盯著那幾個大字怔住了。 張御史偏過身,笑道:“讓我來看看齊鳶的破題。嗯,以吾心證人心,在必及之而已?!?/br> 他念完一頓,也微微怔住,又念一遍,如此反復三次,終于忍不住撫掌驚嘆,“此破題心心相證,深得精髓,語意新警,妙哉!妙哉!此必為魁首之作!” 作者有話要說: [1]”老吾老“的四書題是萬歷年間的一道會試題。幾個破題是選的當年的會試答卷。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梅之煥那一科(看到有小天使說不明白,明天更新的時候在會作話解釋一下)。 ps:其他科舉的部分多參考《中國古代科舉》《明清八股文鑒賞》 第10章 知縣懷疑 學堂里寂靜無聲,除了張御史外,所有人都只有一個念頭——怎么可能? 齊鳶怎么可能會破題?即便會,又怎么可能答得這么好? 洪縣令是最不敢置信的,齊鳶每次參加縣試都要將他氣個半死——其他地方,縣試當天放頭牌時,最先出去的都是優秀儒童,多半還是案首。唯有他們這里,每次最先沖出考場的都是齊鳶。 而在考場外,也必定會有一群大小紈绔子弟等著他。齊鳶只要出去,眾人立刻吆五喝六的亂竄,商量著玩樂之事。而那時候考棚里還有許多正在答題的儒生,其中心志稍微不堅的都會受點影響。 因此洪縣令的愿望不是齊鳶能考中,而是齊鳶再也別考了。 可是今天這小紈绔竟然答題了?這怎么可能?他要是能答題去年為何會交白卷? 難道是他這一年新學的? 是褚若貞教的? 洪知縣想到這,又難以置信地看向褚若貞。 褚若貞此時的震驚卻不比他少。他但凡知道齊鳶會破題,壓根就不會說出以他的答案為標準的話。 齊鳶的答案可真的跟他的爛字一樣叫人意外。 褚若貞的老臉僵住,又見學堂里士子們滿面疑慮地看著自己,輕咳一聲,若無其事道:“我原本是想看他破題如何的??墒撬@字著實不雅了些,點畫混濁,突伸突縮,怪模怪樣。這樣的答卷,寫得再好也是難入人眼的?!?/br> 齊鳶的字不僅大,彼此之間還相距甚遠,要不然褚若貞掃那一眼時也不至于看不清上面的內容。 齊鳶聽到褚若貞訓話,忙垂首敬聽,做出羞愧的樣子。 褚若貞原本是為了保住老師的顏面,所以故意拿他的字說事。這會兒齊鳶態度恭謹,褚若貞倒是多了幾分真心,語重心長道:“你既然已經讀了四書,那應該知道《大學》之旨,最先強調修、齊、正、平。天地規矩,人心所好,亦是喜中和而厭邪侈,喜端厚而厭粗賴,喜秀美而厭惡丑。你這字跡雖能勉強辨認,但無筋骨氣勢,在科場中可是要吃虧的?!?/br> 齊鳶忙道:“學生一定用功臨帖?!?/br> 張御史卻跟齊鳶格外投緣,怕褚若貞嚇著齊鳶,忍著笑點頭:“這字是有些大了,但圓潤可愛,并非沒有可取之處?!?/br> 這番睜眼說瞎話,不由令褚若貞和洪縣令等人紛紛側目。 張御史久居官場,臉皮當然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見洪縣令看向自己,反而笑著問:“洪大人,你看以齊鳶之才,能否中縣試?” 洪縣令聽出張御史的偏寵,顯然是看中齊鳶,心中驚愕,卻不好直接反駁,想了想道:“若只此一試就下定論,下官恐怕有徇私包庇之嫌。齊鳶,今年縣試你可要參加?” 齊鳶趕緊拱手道:“學生想再試一試?!?/br> 洪知縣點點頭,見褚若貞也皺著眉,突然意識到另外一種可能,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喝道:“那你可知科場作弊要受嚴懲?犯案者不僅要下獄,而且終身不予錄用!” “學生知道?!饼R鳶心里清楚洪知縣對他的印象不好,干脆理直氣壯道,“學生雖讀書不行,但行得正坐得端,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反正以前也不是沒交過白卷的?!?/br> 這倒是實話。洪知縣臉色緩了緩,問出心中疑惑:“你這答題,可不像是讀書不行的。你可否解釋下,為何你去年還不通文墨,現在就會破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