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收隊進城的時候，陸衍安來接唐瀾。

    “蘇淼淼”仍然是一臉天真地擠到唐瀾前面，在一眾死一般的寂靜中，拉著陸衍安興高采烈地說：“衍安，我今天殺了不少喪尸呢。大家都說我厲害?！?/br>
    說完，她又一臉無辜地轉身回來，拉著唐瀾的手，不好意思地說：“瀾瀾，你不會怪我搶了你的風頭吧？”

    “當然不會?！碧茷懶Σ[瞇的，“你越強我越開心呢?！?/br>
    唐瀾說的自然是真心話，“蘇淼淼”卻不太相信似的，委屈地說：“真的嗎？瀾瀾你真的不怪我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要和你搶風頭，我只是想替基地多做些事情而已。你不要生我的氣?！?/br>
    然后求助地看向陸衍安，可憐巴巴地說：“衍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替我向瀾瀾解釋好不好？讓瀾瀾千萬不要和我生氣了。我是真心把她當好姐妹的，要是瀾瀾因為這點小事，就和我生分了，那我真的會傷心死的?！?/br>
    “怎么會呢？”陸衍安瞟了一眼唐瀾，在唐瀾的鼓勵下，咬牙對著“蘇淼淼”溫柔道，“淼淼你這么善良，又是真心為基地好，瀾瀾一定會體諒你的?！?/br>
    “蘇淼淼”這才眼淚汪汪地拉著唐瀾的手說：“是這樣吧？瀾瀾一定會原諒我對不對？”

    然后她又看了在場所有人一圈，無辜地眨著眼淚汪汪的大眼睛，說：“大家也不會怪我吧？”

    眾人都被這公然茶氣沖天的場面驚呆了，不過狂瀾小隊已經是經歷過昨天的歷練的了，自然看出來唐瀾和陸衍安在對這位忽然回基地的“蘇淼淼”的態度有些奇特，一個個都心照不宣地配合。

    而其他異能者，看到狂瀾小隊的其他人都沒說什么，陸衍安和唐瀾更是一臉自然，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

    于是，這茶氣沖天的現場，竟然是一片和諧的樣子。

    “蘇淼淼”小小示威完畢，拉著唐瀾的手依依不舍地表達了要再去她家找陸衍安的真摯感情，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唐瀾也終于得以松了口氣，和陸衍安回了家。

    “我有錯，我低估她了?！碧茷懓c在沙發上，一臉唏噓：“看來人家還是重視我的，畢竟我這個正牌女友的身份，天然就值得她對付了?！?/br>
    “畢竟是要把我從你手里搶過去嘛，挑撥離間都是正常cao作?！标懷馨惨惨荒樚撊醯刈谔茷懮磉?，扣著她的手指道：“所以，正牌女友，你可一定要好好戰斗，別讓我被人搶走了啊?！?/br>
    “不過有一點我倒是意外?！彼尚竿戤?，唐瀾又重新坐直了身體，正經道：“她竟然說自己是五級異能者。她這不是主動給我們送勞動力嗎？”

    “不是要和你搶我嘛，她自詡美貌溫柔賢惠，實力自然也不能比你弱太多，才好處處搶走你的光芒，讓我看到她的好嘛。天下的喪尸數量何其多，她是喪尸王，殺了一批又能招新的，自然不心疼?！?/br>
    “也是?！碧茷扅c頭，手指在膝蓋上點了點，狡黠地笑了：“既然如此，可得讓她好好在你面前表現一下實力才行。你明天配合我一下，讓這位喪尸王多替我們做點貢獻?！?/br>
    “來都來了，不多替我們產生點價值，怎么對得起她親自上門來這一趟?！?/br>
    “嗯?！?/br>
    ……

    第二天，“蘇淼淼”和她的早起提醒套餐如約而至，在收獲在陸衍安的一句“辛苦你了”之后，“蘇淼淼”志得意滿地跟著唐瀾離開了。

    得了陸衍安一句肯定的“蘇淼淼”出了城，又開始被唐瀾捧。

    唐瀾一捧她，其他狂瀾小隊的人也跟著一起夸，夸得“蘇淼淼”飄飄然，殺起喪尸來比昨天更猛了。

    到了晚上，陸衍安十分巧合地又來基地門口接唐瀾。

    “蘇淼淼”在殺怪途中已經被夸了一路了，等看到陸衍安，簡直是迫不及待地沖到他面前，說自己今天殺了好多喪尸。

    蘇淼淼說完，轉頭看向剛才夸了自己的一路的狂瀾小隊其他的，等著他們替自己敘述自己的功績。

    其余人接受到唐瀾的目光暗示已經竭盡全力夸了一路了，等看到陸衍安，在唐瀾的眼神暗示下，也只能繼續硬著頭皮繼續道：“是……啊，蘇淼淼不愧是五級風系異能者，比我們可都強，可厲害了?！?/br>
    “對，對啊，蘇淼淼的風系異能殺喪尸真的太好用了，砍那些喪尸頭跟切瓜剁菜似的，一砍一個準?！?/br>
    “對，蘇淼淼今天殺了好多喪尸。不愧是五級風系異能者啊?！?/br>
    陸衍安一臉認真地聽著異能者們對“蘇淼淼”的夸贊，讓“蘇淼淼”更加滿意了。

    等聽完異能者們對“蘇淼淼”業績的夸獎，陸衍安才像剛剛想起來似的，看了唐瀾一眼，笑著道：“淼淼都這么厲害了，那瀾瀾呢？被比下去沒有？”

    “那自然沒有?！碑惸苷邆円恢碌負u頭。

    “瀾姐可是咱們小隊第一強者，殺過的喪尸比咱們吃過的米都多，要是這么輕易就被比過去了，那我們這些人可情何以堪啊?！?/br>
    “蘇淼淼雖然厲害，比起瀾姐還是有一定差距的?！?/br>
    “蘇淼淼比不過瀾姐?！?/br>
    異能者七嘴八舌地回答著陸衍安的問題，讓站在陸衍安身旁的“蘇淼淼”的臉色越來越黑。

    最后，陸衍安出口一錘定音：“那是自然。我們家瀾瀾是和我一個等級的強者，殺起喪尸來自然不是誰都能比的?！?/br>
    聽到這一句，“蘇淼淼”的臉都氣紅了，憤怒地盯著唐瀾。

    陸衍安卻像是什么都看不見似的，拉著唐瀾翩然離去了。

    晚上，陸衍安這邊就收到了三號傳來的“蘇淼淼”回家就砸了一堆東西的情報。

    書房內，陸衍安又泡了茶。

    茶香裊裊，陸衍安刮了一下水面浮起的碧色茶葉，飲了一口，然后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對面的唐瀾把玩自己的長刀，笑：“你猜她是要直接對付我呢，還是努力殺喪尸超過我呢？”

    “它是喪尸王，想殺喪尸比誰都簡單，我猜是后者?！标懷馨舱f。

    “這一個比蘇淼淼腦子簡單好騙，我也猜后者?！碧茷懸舱f。

    最后，兩人異口同聲：“基地周圍的喪尸，要遭殃了?！?/br>
    “蘇淼淼”正如陸衍安和唐瀾猜測的，第二天跟打了雞血一樣奮力殺起了喪尸。

    它是喪尸王，對低級喪尸有絕對的控制力，即使讓它們去死，低級喪尸也完全不會反抗，只需要稍稍控制好一點，讓大批低級喪尸“恰好”密集地裝進自己的攻擊范圍內，一殺就是一大片，比辛苦聚怪的唐瀾效率高得多。

    “蘇淼淼”殺喪尸時順便瞟了一眼正辛辛苦苦這里殺幾個那里殺幾個的唐瀾，都懶得對付她，只是專注殺自己的怪，創造自己的殺怪業績。

    這一天下來，“蘇淼淼”果然創造了可怕的殺怪成績，比唐瀾殺的喪尸數目都多出一成，狂瀾小隊的異能者們驚訝無比，心里直想說這蘇淼淼是不是有什么殺喪尸的秘密武器。

    但是在唐瀾的多次眼神暗示下，眾異能者還是面帶微笑地上前給“蘇淼淼”捧起了場，笑著夸她厲害。

    “蘇淼淼”笑得靦腆，只是時不時瞟唐瀾一眼，像是很害怕她似的。

    等陸衍安再次“巧之又巧”地來接唐瀾了，“蘇淼淼”就十分害怕地拉著陸衍安的袖子對陸衍安說：“衍安，我……我今天不是故意的?！?/br>
    陸衍安明知故問：“發生什么了？”

    “蘇淼淼”泫然欲泣：“我……我好像惹到瀾瀾了。我……我今天不小心，比瀾瀾殺的喪尸還多，瀾瀾一定恨死我了。衍安，你幫幫我，和我向瀾瀾求求情好不好？”

    陸衍安笑得輕松：“沒事，瀾瀾很大度的。你不過是這一天超過了她而已，又不是天天比她厲害。是吧瀾瀾，你不怪淼淼的吧？”

    “當然?！碧茷懻媲閷嵏械?，她說得比什么時候都真心：“只要淼淼有這個實力，我又怎么會怪她呢，我只希望淼淼越厲害越好。她要是有這個實力，即使要搶走我的狂瀾小隊隊長職位，我也是愿意讓給她的?！?/br>
    “那就好?！标懷馨惨槐菊浀攸c了點頭，然后看向“蘇淼淼”，悄悄眨眼暗示道：“淼淼，你要加油啊?！?/br>
    “既然衍安都這么說了，我也就放心了。人家都聽你的?！?/br>
    “蘇淼淼”對著陸衍安說完，又一臉天真且倔強地看著唐瀾：“瀾瀾，你愿意接受我公平正義的挑戰嗎?！?/br>
    唐瀾彎了彎嘴角：“當然?！?/br>
    有了這一天，之后“蘇淼淼”就開始“變本加厲”地努力獵殺喪尸，努力保持自己的“業績”，大批大批的喪尸死在她手里，而陸衍安對她的態度也越來越熱切。

    這讓“蘇淼淼”深信，自己正在全方位多層次地打敗唐瀾，逐步搶走陸衍安的心。

    而這期間，之前占領了第三基地和第四基地的喪尸果然再也沒有出來搗過亂，始終都安分地呆在第三、第四基地里。

    陸衍安也就趁機派出不少新的異能者去往各個基地，幫助他們抓緊時間積攢晶核，制造異能者，積蓄屬于自己的守城力量。

    這個冬天，無論是a市基地里的“蘇淼淼”，還是全國各處新建立基地里的人，都在努力獵殺喪尸。

    只不過前者是為了在陸衍安面前顯示自己的實力，而后者，卻是為了獲得晶核。

    三個月眨眼而逝。

    這天晚上，吃過晚飯后，陸衍安在書房和唐瀾說起其他基地的異能者新增情況。

    “萬事還是開頭難?！标懷馨灿镁窳ao控著面前的一只鋼筆以恒速旋轉著，坐在書桌背后的椅子上感慨，“一個基地，人口足夠，只要幫助他們建立了初步的獵殺喪尸的力量，接下來就是一個實力飛速增長的過程。實力越強，越能獵殺喪尸。獵殺的喪尸越多，實力越強，就越能將更多的晶核分配給普通人，由此增加新的異能者……有這樣一個振幅再振幅的良性循環，又有我們基地派去的人背后支持，兩個月時間，就實現了我們基地之前快半年才有的實力啊?！?/br>
    唐瀾白了他一眼：“那不是因為你遲遲不將晶核能給人提升異能的事情公布出去嘛?！?/br>
    “晶核是喪尸腦子里挖出來的玩意兒，喪尸身上的東西，都是一碰就變異，誰碰都得小心翼翼。如果不是有完全的把握，誰輕易會把從喪尸腦子里挖出來的玩意兒放進嘴里？這項發現難得，我當初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才意外發現，簡直是把一輩子的運氣都用完了。對基地來說，自然是越早發現這件事情，才越能快速強大?！?/br>
    說到這里，她眉頭微皺：“說起來，你怎么不早些將這事公布出來？我總覺得你明明可以更早一點的?！?/br>
    陸衍安輕輕撫摸著唐瀾剛剛洗過的，散發著洗發水香氣的柔軟長發，低聲道：“瀾瀾，我并不是不肯把這件事公布出來?！?/br>
    “只是你可能不知道，我上輩子的基地里，就是晶核能夠提高異能的秘密被過早公開，才導致晶核的分配嚴重失衡，晶核都被高層牢牢把控著，用于自己提升異能，下面的普通人根本接觸不到晶核，異能者強是強了，可總共就那么兩個，之后遇上城市深處的喪尸爆發圍城，因為異能者太少普通人太多，城破后死了幾百萬人?！?/br>
    “我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了?！?/br>
    唐瀾理解地點點頭，但是還是有所疑惑：“但是上輩子的基地和現在的基地也完全不同啊。上輩子你們這個基地混亂得很，各個軍方高層在那位首長各自為政，互相奪權，搞得基地烏煙瘴氣，沒有一點規矩和道德可言?？蛇@輩子，你把基地建立得很好，大家也都認真按照規則為基地建設做事，難道這樣還怕控制不住嗎？”

    “瀾瀾，人心本質的欲望和黑暗是人力無法消除的，再可怕的災難面前，人的本質還是自私，永遠都是自己的命，自己的利益比別人的更重要。人的道德底線有多高，單看誘惑有多大。我們無法改變這一點?！?/br>
    “人性經不起考驗，所以我們只能盡量不讓它們經受考驗?！?/br>
    “你看我們現在的基地，看似好像人人大公無私，互相幫助，愿意為基地做貢獻。但是如果你單獨拎出誰來，悄悄告訴他一個事實，他自己的存活和基地其他人的存活之間只能選一個，但是犧牲他一個，就可以拯救整個基地的其他人，你猜他會選什么？”

    唐瀾微微一愣，心想，要是上輩子的自己，恐怕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犧牲自己。

    不過在經歷過那兩次慘烈的背叛之后，現在的她，雖然在大體上還是愿意為基地建設做事，但是那都是在不違背她自身利益的前提上的，如果真還有誰要犧牲她一個來換整個基地的存活，呵，那就等著她的瘋狂報復吧。

    唐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不過在目光接觸到陸衍安溫和如陽光一般坦蕩平和的視線后，心里又微微升起一絲自責感。

    唐瀾心里忽然有些慌亂，看著陸衍安的時候忍不住想，他會覺得這么想的我是個自私自利的小人嗎？

    陸衍安微笑著摸了摸唐瀾的肩膀，用一貫溫柔低沉的聲音說：

    “瀾瀾，你不用去猜，因為無論選哪個，我們都沒有資格去苛責他。人都想活，一個人只是想活著，他有錯嗎？如果其他人因為他的選擇死了，錯的不是他，是這個讓他做選擇的人，是那個規則?！?/br>
    唐瀾心頭一震，眼眶發酸，在這一刻忽然差點流出淚來。

    多久了，她等這一句話多久了。

    重生以來，她立志做一個冷酷恨毒的女人，再也不對人濫發什么所謂的同情心，免得傷人傷己。

    然而夜深人靜，她內心深處本來的善良和道德感總是會一遍又一遍地質問她：你認為這樣做真的對嗎？你不后悔嗎？你不愧疚嗎？你真的要變成這么壞的人嗎？

    她有時怨恨命運不公，怨恨那些辜負她善良的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好心，有時又覺得自己沒必要用一部分人的錯去怪罪另一群人。

    她到底做得對，還是不對，她現在這樣，在以后的將來，真的能心安理得地過日子嗎？

    正如哲學家們所說：否定與自我否定，是人類永恒的問題。

    她在做決定的時候從不遲疑，可這不代表她在背后的時候不會因此而困擾。

    她覺得自己沒錯，可她也覺得，別人也沒錯。

    到底錯的是誰？唐瀾心中永恒地問著自己這個問題。

    現在，陸衍安終于給了她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