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霜 第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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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瑾成哼了一聲繼續:“北夷因你而亡國,你因北夷而喪父,國仇家恨宛若一道天塹橫亙于你二人之間,你跨得過去嗎?” 他胳膊搭在謝潯肩上,往他耳邊一湊:“你該不會忘了寧國公的事了吧?那位可是眼巴巴地盯著你呢!若讓他成功抓住了這個把柄,只怕你的清凈日子就結束了!” 說完,重重推了謝潯一下,試圖將他推醒。 謝潯身子一晃未晃,便是酒水都沒有撒出去幾滴。 他低斂了眼眸,目光迷離地盯著手中的玲瓏瓷杯:“把柄?什么把柄?私納北夷女為妾嗎?你覺得我會怕?” 繼而凄涼一笑,漠道:“自我父親死后,我便沒過上一天的清凈日子,多一些麻煩,少一些麻煩,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倒巴不得她給我惹些麻煩出來,和我撕扯,和我鬧,可惜她什么都不做,只一味地求死?!?/br> “所以,你想不想她死?”蕭瑾成干脆地問。 謝潯再次陷入沉默。 他有的是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辦法,可他不想用了。 沒意思,當真是沒意思的很。 “我與她之間,或許真的隔著一道天塹?!倍眄?,謝潯面無表情地說,“她是去是留,我會做出個決斷的?!?/br> ------ 嚴婆之后,謝潯沒再派任何江湖異士前來打擾裴玄霜。 裴玄霜求死之心不減分毫,雖有王院判的湯藥吊著一口氣,依舊一日虛弱過一日,瑯月軒的下人戰戰兢兢,沒人知道裴玄霜離世之日,謝潯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而數日不曾踏入瑯月軒的謝潯,亦是遇見了一個天大的麻煩。 “傳令下去,凡擅闖城門者,殺無赦!” 深更半夜,大雨連綿,謝潯負手站在箭矢穿梭的城樓上,等待一場屠戮的結束。 終于,大雨停了下來,密密麻麻的箭矢令城門前的青磚地化成一片血海,謝潯飛快走下城樓,一腳踹開城門外唯一一輛沒有中箭的馬車,將里面的少年抱了出來。 “桓兒?桓兒?”謝潯著急呼喚他,“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桓兒,你安全了,你別怕!” 滿身是血,躺在謝潯懷中的少年艱難睜開了眼睛。 “舅父……”他抬起手,用力抓住謝潯的衣襟,“救我……” 作者有話說: 第057章 放手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提督府的寧靜。 渾身是血的少年昏昏沉沉地躺在謝潯的榻上, 口中不斷呼喚著“母妃”“舅父”,直聽得謝潯心煩意亂,揪心不已。 他一臉焦灼地盯著有條不紊為少年醫治的薛府醫, 問:“怎么樣?他的傷重不重?” 薛府醫正在敷藥,聞言,停下動作道:“小公子傷勢雖險,卻不要命, 只是這毒……” 他看了一眼少年手腕上詭異的青色蛇紋, 憂道:“小公子所中之毒, 甚是古怪,奴才此生聞所未聞, 見所未見。奴才私以為, 不如請王院判過來診斷診斷, 許是能拿個主意?!?/br> 謝潯同樣表情嚴肅地盯著少年的手腕:“不能請王院判過來?!彼? “這件事,決不能外傳,否則……” 他說的點到為止, 薛府醫已全然明白, 他重重點了下頭:“侯爺放心,奴才什么都不會說的?!?/br> “你全力救他?!敝x潯看了面色烏青的少年一眼,“本侯要他活著?!?/br> 薛府醫拱手:“是?!?/br> 謝潯揉了揉太陽xue,甚是乏累地坐在了一邊的太師椅上。 他依舊很久很久沒有這樣疲憊過了。 仿佛被人挖空了內里,空蕩蕩得厲害, 痛苦和快樂都變得不真實,一切都是虛幻。 他厭煩死了這樣的自己。 “呦, 謝侯爺, 睡著吶?”玉簫撩開珠簾, 玉樹臨風的蕭瑾成帶著嚴婆款步而入,“精心保護著的寶貝外甥被人傷成這樣,還有心情睡覺?行,你可真行?” 謝潯松開揉著太陽xue的手,冷冷瞥了蕭瑾成一眼。 他確實沒料到會有人對李沛桓出手。 六年來,李沛桓在宮外藏得好好的,為了保命什么苦都吃了,沒想到一夕之間風云驟變,若不是他事先安排下的暗衛救下了李沛桓,他們舅甥倆,只怕已經天人永隔了。 既然李沛桓的身份已經暴露,有些事,也該著手準備了。 “謝侯爺,你想什么呢?”蕭瑾成在面色凝重的謝潯面前晃了晃袖子,“知道你心情不好,來,咱們商量商量,想想辦法解決你的燃眉之急?!?/br> 謝潯捻了下眉心,未語。 “你外甥怎么樣了?”蕭瑾成剝了個橘子,一邊吃一邊嘟囔,“我說你最近可真夠倒霉的,找回來的心上人是敵人,救回來的寶貝外甥命懸一線。我提醒你一句啊,那王院判可就在隔壁院吶,你就不怕他把消息帶給那位主?!?/br> “你少說風涼話了?!敝x潯揚了下頭,“快看看,他手腕上的是什么?!?/br> 蕭瑾成嚼著橘子慢悠悠來到李沛桓面前,細細看了看他手上的蛇紋,搖頭:“我不認得?!彼聪驀榔?,“老婆子,你認得嗎?” 嚴婆立刻道:“這是一種極為陰損的蠱毒,會使中蠱之人神智昏聵,瘋癲而死,除了北夷國國師,只怕只有羯族、耒族的后人可解?!?/br> “北夷國國師?又是北夷國?”蕭瑾成哈哈大笑,“拂然啊,你和這北夷國真是有著天大的緣分,不,是天大的孽緣?!?/br> 謝潯一臉冷漠,全然不似蕭瑾成那般激動。 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后從袖中拿出一寶葫蘆玉佩:“你看看,這是不是北夷國國師的東西?!?/br> 嚴婆掀開眼皮將那寶葫蘆一望:“是?!彼燥@激動地道,“這確實是國師的玉佩無疑?!?/br> 謝潯默默收回玉佩,面上毫無解開謎團的欣喜。 “你從北夷國帶回來的寶貝可真夠多的啊,連人家國師的貼身玉佩都弄來了?!笔掕梢馕渡铋L地一笑,“看來,你心愛的玄霜姑娘,同樣也大有來頭啊?!?/br> 謝潯閉了閉眼,腦海中情不自禁浮現出裴玄霜的臉。 那張冰冷的,無情的,一心求死,想要永遠離開他的臉。 “她確實大有來頭,大有來頭得很……”謝潯睜開眼,忽地起身下令,“帶桓兒去瑯月軒,立刻?!?/br> ------ 謝潯急匆匆踏入瑯月軒,可當他見到了裴玄霜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放緩了腳步。 她依舊靜靜地睡著,面無表情,不喜不悲,明明還喘著一口氣活在這世上,卻莫名覺得她已經死了,早就死了。 謝潯不知道,裴玄霜還能耗多久,更不知道,王院判的藥還能撐多久。 他甚至覺得,他自己都有些撐不下去了。 原本是想折磨她,將她欠他的討要回來,結果,難受的人卻是他。 大概是因為他多多少少動了真心,才會輸得一敗涂地。 “裴玄霜,醒醒,本侯有事與你商量?!?/br> 謝潯在距離裴玄霜半丈遠的地方停下腳步,淡漠地道。 裴玄霜無奈睜開雙眼,卻不應聲。 謝潯也不計較,且平靜地問她:“你師父便是北夷國師,對嗎?” 聽得謝潯再一次提到她的師父,裴玄霜蒼白的面上到底現出了幾分慍色。 “不知道?!彼穆曇魳O為疲憊,“他都被你害死了,你還不肯放過他嗎?” 謝潯晦暗無光的雙眸沉了沉,也不解釋什么,擺了擺手,命人將李沛桓抬了進來。 他走到李沛桓身旁,俯下身,將他現有蠱毒印記的手腕抬了起來:“這個孩子中了蠱毒,聽說,這種毒只要你的師父能解?!?/br> 聞言,裴玄霜慢慢轉過頭來,看了看那躺在擔架上的少年。 少年比她小不了幾歲,容貌俊秀,隱約有幾分謝潯的影子。他穿著雪白的褻衣褻褲,頭發也束得整整齊齊,除了面色鐵青無血色外,看不出任何狼狽之態。裴玄霜甚是好奇對方的身份,便問:“他是誰?” “我外甥?!敝x潯道。 裴玄霜愣了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此人便是宸妃之子,前太子李沛桓,謝潯的親外甥。 她看向李沛桓的手腕,忽然間明白了謝潯的意圖。 “我師父確實能救他?!迸嵝⑽⑵鹕?,“但師父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謝侯爺,這件事你該不會忘了吧?!?/br> 謝潯默默注視著那雙毫無光芒的褐眸,默默攥緊了雙拳。 “尊師之死,謝某深感遺憾,謝某今日前來,是想問玄霜姑娘一句,你可有辦法救他?” 少時,謝潯平靜地道。 裴玄霜不由一愣,抬起眼,細細在謝潯面上端詳了端詳。 謝潯不動聲色地由著裴玄霜打量,并在其收回目光時欠身一笑。 “玄霜姑娘,如何?” 裴玄霜心下無措。 便是她再虛弱無力,也察覺出了謝潯的異樣,只是不知,謝潯又想用什么花招來對付她。 不過,任他想出什么精妙詭譎的辦法又怎樣?她早已別無所求,唯一死耳。 但顯然,謝潯仍對她有所求。 “我能救他?!迸嵝抗獗涞乜粗x潯,道,“可你害死了我師父,你覺得,我會救你外甥嗎?” 謝潯面色不變,神情之中甚至帶著一絲坦然,仿佛早已料到裴玄霜的回話:“我請你救他?!彼曇粢怀?,“你救他,我給你休書,放你離開,如何?” 用手肘勉強撐起上半身的裴玄霜目光微凝,詫異而戒備地盯著謝潯。 謝潯納在袖中的雙拳攥得更緊,面上卻依舊是一副云淡風輕地模樣:“我可以把你師父的骨灰還給你,送你離開京城,從此天高地遠,你我再無關聯?!?/br> 他定定望住裴玄霜的雙眼:“只要你救他?!?/br> 裴玄霜皺了皺眉:“謝侯爺,我憑什么信你?” 謝潯松開攥出血印的手掌,從懷中取出一枚寶葫蘆形的凝脂玉佩道:“憑這個?!彼麑⒂衽迦咏o裴玄霜,鄭重其事地道,“我以謝家先祖起誓,只要你救回桓兒,我一定放你離開,若違此誓,天打雷劈?!?/br> 裴玄霜接住師父的玉佩,沉默不語。 謝潯卻無力再多說什么。 他將開始滲血的雙手背在身后,淡淡地道:“愿不愿意活著離開提督府,你自己選擇,今夜過后,希望你能給本侯一個答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