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霜 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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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一臉期待地看向了裴玄霜,卻見對方仍舊怏怏的,盯著窗外無動于衷,只是手上攥著的玉蟬簪子不知何時刺進了掌心里,血水自指縫滲出,染紅了蜜合色的中衣。 “主子,你流血了!”秋月嚇了一跳,趕忙收好玫瑰簪,急道,“我去給主子拿止血藥膏!” 被秋月的驚叫聲一嚇,裴玄霜飄飄蕩蕩的心總算歸了位。 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掌心被玉簪刺破了。她望著那些血水,冷不丁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事,登時難過的坐也坐不住。 “主子,你怎么了?” 見裴玄霜盯著自己流著血的手不住發顫,秋月又驚又駭地道:“主子,您是否身子不適?用不用請侯爺過來?” 聽得侯爺二字,本在簌簌顫抖著的裴玄霜渾身一僵,瞬間又一動不動了。 秋月嚇青了臉,站在一邊不知所措:“主子,你還好嗎?” 還好嗎? 裴玄霜,你還好嗎? 若是沒有遇到齊老夫人,沒有遇到謝潯,她應該過的還好吧?每日侍弄花草,采摘草藥,與孫家姐弟說說笑笑。偶爾需要出診的時候,便背著藥箱翻山越嶺,通過淺薄的醫術治病救人,結交好友,賺取銀錢。 如今,一切都毀了,被謝潯毀了。 便是她再不愿意接受,再不愿意承認,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覆水難收。謝潯有錢有勢,心腸又歹毒冷硬,只要他想,他還能對她做出更過分,更殘忍的事。 她撐得過一時,卻不知道會倒在未來的哪一天里?;蛟S……就是明天。 裴玄霜越想越絕望,她蒼然一笑,淡淡地道:“我沒事……”說著目光一頓,猛然間想起了一件事,“藥膏不必拿了,叫人熬一碗避子湯來?!?/br> “避、避子湯?”秋月愕然。 “對,避子湯?!迸嵝獡沃釆y臺站起來,胡亂抓了張寫滿了不知什么內容的紅紙,握著青雀頭黛筆走龍蛇,飛速寫下一張避子藥方。 她將寫好的方子交給秋月:“這是藥方,命人抓了藥材熬夠時辰及時送過來?!?/br> 秋月接過藥方,惴惴不安地道:“主子……這、這怕是不好吧?侯爺沒說要……” “你可以將此事告知謝潯,反正我也不打算瞞著他?!迸嵝荒蜔┑卮驍嗔饲镌碌脑?,“這是我的意思,你照做便可?!?/br> 秋月不敢多言,只得點頭應下:“是,奴婢遵命?!?/br> 直至傍晚,裴玄霜都沒能等來那碗避子湯。 避子湯未出現,謝潯倒是出現了。 他穿著一件緋色緞袍,內露出銀色鏤空祥云紋的鑲邊,腰系玉帶,墨發少見地半散著,少了幾分沉穩端肅,多了些少年人的瀟灑不羈,越發顯得玉樹臨風,俊美不凡。 一夜的春情將他滋養的不錯,神采奕奕,眼底流光溢彩。再看裴玄霜,她披散著頭發,赤著足,無精打采,白紗覆手,身上僅著一身蜜合色中衣,輕薄光滑的料子令中衣下的斑駁清晰可見。 兩相對比,差異明顯。 饒是有些心理準備,謝潯還是被如此頹廢不堪的裴玄霜激了下。 原本的喜色蕩然無存,狹長的眸子里漸漸攏上了烏云。 他就那么目色沉沉地盯著裴玄霜看了一會兒,然后一揮手,并人將晚膳擺了進來。 “聽說你醒后沒吃什么東西,便是茶水也沒飲一口。怎么著?成親頭一天便想找本侯的不自在是不是?” 裴玄霜白了謝潯一眼,轉身朝臥房走去。 “你給我站??!”謝潯一個箭步沖上去拽住裴玄霜的胳膊,抬起她覆著白紗的手道,“手是怎么回事?你想割腕自盡?” 裴玄霜微有訝異地掃了謝潯一眼,覺得對方莫名其妙又可笑:“割腕?謝潯,你也覺得自己太過欺人太甚,會逼得人自戕絕命是不是?” 謝潯額角一跳,不過窒了一瞬,便又恢復了先前不可一世的樣子。 “是我多慮了,你心性堅定,百折不撓,豈會做出自戕這種沒出息的事?!彼惋L細雨地笑了笑,親昵地攬住裴玄霜,道,“你別生氣,我本不愿和你爭吵,只是聽說了你不曾好好用膳休息的事,有些著急罷了?!?/br> 他將裴玄霜帶到餐桌邊,拉著她的手坐下:“我原想一整日都陪著你的,但你忽然間住到了督府來,上上下下都沒有個準備,我總得出面cao辦cao辦,一來為你料理好一切,二來替你給下人們立立規矩,以防我不在的時候他們輕待了你?!?/br> 裴玄霜只當謝潯是第二個秋月,他說他的話,她走她的神。 謝潯忍著心中的不耐,微笑著面對裴玄霜的冷臉。 “霜兒,你餓了吧?我叫人從萬鶴樓送來了一桌子好菜,你嘗嘗看有沒有可口的,若沒有便撤下去,再換一桌新的來?!?/br> 謝潯殷勤地為裴玄霜布菜,裴玄霜卻連頭都不抬,冷漠抗拒的樣子叫一眾下人提心吊膽。 在沛國,有幾個人敢忤逆武安侯謝???別說一籍籍無名的醫女了,便是當今皇上都要對其禮讓三分。這位主簡直是在……作死。 就在下人們以為這位剛嫁進九門提督府的裴姨娘要被謝侯爺狠狠教訓一頓的時候,謝侯爺竟是默默舀了一碗湯,巴巴地奉在了裴姨娘的面前。 “霜兒,你若實在沒胃口,便喝一碗湯吧。我瞧你這般精神不濟,怏怏不樂,心里著實不舒服?!?/br> “侯爺心里不舒服,我便要乖乖聽話嗎?”裴玄霜閉了閉眼,“侯爺若實在看不慣民女這副樣子,想要民女喝湯吃飯,便叫人給民女灌下去好了?!?/br> 謝潯盯著油鹽不進,半點顏面都不給他的裴玄霜,狠狠捏住了湯碗。 白玉薄壁的湯碗不堪其力,“砰”地一聲裂成了無數碎片。碎片劃破謝潯的手指,流了好些血出來,襯得謝潯的大手愈發的白。 他揮了揮染著血的手,命在一旁瑟瑟發抖的下人退下,繼而抓了塊絹子隨便擦了擦,重新給裴玄霜舀了一碗湯。 “那碗不好,你嘗嘗這碗?!彼僖淮螌霐[在裴玄霜的面前,露出一臉討好溫柔的微笑。 “謝潯,你這樣有意思嗎?”裴玄霜不厭其煩,抬起眸,涼涼看著謝潯,“比起給我盛湯,你現在更想殺了我吧?” 謝潯目光一沉,兀自忍耐了一會兒后,冷笑著摸了摸裴玄霜的臉道:“是。我的霜兒可真聰明?!?/br> 裴玄霜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別自欺欺人了,你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br> 謝潯譏誚一笑,捏住裴玄霜的下頜,令她扭回頭來:“裴玄霜,你說,本侯是什么人?” 裴玄霜睨著謝潯不答話。 謝潯怒火中燒,手指輕輕重重地在裴玄霜的下巴上刮弄著。 “不愿意喝湯那就不喝,沒什么大不了的?!表汈?,他輕輕松開捏著裴玄霜下巴的手,拾了牙箸,夾了顆圓潤金黃的點心放在了她的碗里。 “霜兒,咱們不鬧了。來,嘗嘗這油果?!?/br> 裴玄霜聞言一愣,呆呆地怔了片刻后,低下頭來看了看謝潯夾給她的點心。 見裴玄霜終于有了點反應,謝潯郁結著的五內總算舒服了些,他看了看那的油果,又瞧了瞧裴玄霜,只盼著那張冷冰冰的面龐上可以重現笑容。 說來可笑,他堂堂朝廷的一品軍侯,平日里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現如今居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顆小小的點心上。 可那點心還是讓他失望了。 因為,他沒能從裴玄霜的面上看到絲毫的笑意。 “怎么了?”謝潯有些慌,“這不是你要的東西嗎?” 裴玄霜默然。 不是。 真的不是。 雖然樣子有些像,但裴玄霜斷定,這不是師兄做給她的油果。 她挪開了目光,別過臉,再次陷入無休不止的沉思之中。謝潯盯著那張喜怒不露的側臉幾欲發狂,將另外幾個盤子里的金色圓球一一夾到了裴玄霜的碗里。 “這個不是,那這個呢?這個是不是?京城所有被稱作油果的東西本侯都給你找來了!雍州當地的美食,本侯也給你盡數搜羅來了,你就當真看也不看,嘗也不嘗嗎?” 裴玄霜雙耳嗡嗡,心煩意亂,她將堆滿了“油果”的金碗推到一邊,道:“收起你的虛情假意。謝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br> 謝潯望著裴玄霜的目光微顫。他輕哼一聲,涼薄道:“不好意思,你想要的,正是本侯想奪的。所以,你不要再癡心妄想了?!?/br> 裴玄霜恨極,猛地攥緊手,任尚未愈合的傷口鮮血橫流。 謝潯邪佞一笑,理了理衣袖坐好,雙眸在桌上掃視了一圈后選中了一道鴨片。 他用牙著夾了片鴨rou,便是要親手喂裴玄霜用膳。 “試試這道踵神仙鴨吧,本侯聽雍州籍的同僚說,雍州人最喜歡這道菜了,每逢佳節,必在桌上擺上一道踵神仙鴨。來,你嘗嘗這菜的口味正不正宗,是否帶著你家鄉的味道……” 裴玄霜心一橫閉上了眼睛,實不想再看謝潯拙劣的表演。 謝潯的眼神沉了下來,嘴上卻依舊哄著勸著:“好霜兒,你嘗一口好不好,就嘗一口……” 裴玄霜不為所動。 謝潯高高地舉著筷子,直舉得胳膊都麻了,才一點一點地放了下來。 “不愿吃飯,一心想喝那避子湯是不是?” 裴玄霜一震。 她睜開眼,斜睨著謝潯,卻是不說話。 謝潯一臉邪笑,松手棄了牙著,一把將裴玄霜拽了起來。 “謝潯,你又要干什么?”被謝潯扯得東搖西晃的裴玄霜道。 謝潯周身暮氣沉沉,不由分說拽著她走向臥房:“你既不愿意吃飯,咱們就去干一點別的事情!” 裴玄霜猛地瞪大雙眼,越發奮力地掙扎起來。 “放手!謝??!你這畜生!放手!” 謝潯偏不放手,即便裴玄霜在他身后踉踉蹌蹌,磕磕絆絆,依舊以最蠻橫的方式將她拽進了臥房,推在了榻上。 “是你主動挑釁本侯的!便給本侯好好受著!” 大紅床帳遮住了裴玄霜的眼,她什么都看不見了,連自己的心都看不見…… 直至夜深人靜,謝潯才結束了這場酷刑。 裴玄霜筋疲力盡,幾乎氣竭,迷?;杪?,仿佛做了一場好長好長的噩夢。 她在夢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醒來之后,臉上仍舊是濕的。 她想要離開這座紅色的牢籠,可身旁之人卻死死禁錮著她,叫她一動也不能動。 “說,日后是否還要繼續忤逆本侯,頂撞本侯?”謝潯環抱著裴玄霜,在她紅潤的耳側輕輕喘息著。 這紅色牢籠里的氣味令人窒息,裴玄霜盡量躲避,卻避之不及,她含著淚道:“畜生……” 謝潯一哂,經過剛才纏綿,他已經不生裴玄霜的氣了,現在的他,只覺得渾身舒暢,通體痛快。 “罵,你接著罵……無論你罵得多難聽,本侯都能安之如怡地受著?!敝x潯在裴玄霜潤濕的面頰上吻了吻,“來日方長,咱們且看,誰能熬得過誰?!?/br> “畜生……”裴玄霜喃喃重復。 謝潯“哈哈”一笑,滑出潮濕的被子,直了直腰道:“別再讓我聽到些可笑愚蠢的事情。避子湯?放眼整個提督府,你看誰敢熬出一碗避子湯來給你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