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也該夠了
準備把人送回家,任招意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看著螢幕,他面色一沉,對宋簡非道了歉,說自己臨時有很緊急的事,沒辦法陪他到家。 連任招意這么善于掩飾情緒的人眉目間都隱約有了焦躁,可見事情應該真挺嚴重的。 宋簡非點點頭,在任招意像是有話要說卻又不開口的目光中對他笑了笑,說明天見。 正要走到玄關,直覺作祟,宋簡非察覺到了些異樣。 果然,不出多久,砸東西的破碎聲直接炸在門口,伴隨而來的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尖細叫聲與男人大吼出口的粗話,仔細聽的話還能捕捉到一個陌生女人的啜泣聲。 顧不得想逃跑的恐懼,宋簡非抖著手打開門,屋內的混亂隨著他的動作短暫的默了。 宋父和宋母齊齊望來,兩人臉上都帶著未消的馀怒,一時神情竟無比相像。 他像被燙到似的瑟縮了下身子,垂下臉囁嚅:「爸,媽?!?/br> 宋簡非的眼角馀光瞥到一個蜷縮在角落的女人,在她同樣看過來的同時,她踉蹌的起身,大力推開宋簡非就往外衝,揪著不整的衣衫逃開宋家這座休羅場。 眼下只剩他們一家人了。宋簡非只猜到了個大概,自己一個非當事者的人都想笑了。 不就姓宋的垃圾又找女人回家睡了嗎? 又不是第一回了,宋簡非倒是對他們怎么永遠能在一個時間回到這里製造災難比較有興趣。 「喔?是……簡非吧?你是不是長高了?來,讓爸爸看看?!?/br> 先開口的是宋父,他牽扯了幾下五官神經,擺出了個自認為足夠慈父的笑顏,但在宋簡非看來反而覺得他的面容猙獰得可怕。 即便厭惡,面對這個人他永遠擺脫不掉來自潛意識的害怕。 宋父上前想靠近宋簡非,幾乎是同時,他一臉抗拒的退了一步,抿著唇拉開與男人的距離。 見狀,宋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哼笑出聲,當著兒子的面拂了宋父的臉。 宋父倒好,被這聲笑譏得連裝都懶得裝,轉頭冷笑著朝宋母嘲諷:「瞧瞧,我都快忘記長什么樣的好兒子教養可真好,你這個當媽的也挺行,那副嘴臉跟你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他媽瞧不起人!」 「拿著老子的錢花,回過頭就會端架子,端、我他媽讓你們端!」宋父冷不防推了宋母一下,情緒又瞬間燃到最高點,他破口大罵:「不就了個出來賣的搞了一晚嗎?怎么,我cao的是你親媽還是怎么了,你管得找我?」 宋母反手甩了他一巴掌,眼睛很紅,但顯然不是因為傷心。她吼道:「你的錢?也不怕笑掉人家的大牙,這棟房登的可是我的名,誰他媽管你cao的是婊子還是狗,我就嫌噁心,嫌污染聽力跟視力,不行嗎?!」她暴起,大力打著男人的肩膀胳膊,頭發蓬亂,眼神也有些飄忽。她試圖把人往門口的方向擠,嘴里反覆念叨:「出去,你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快給我滾!」 宋父被一個勁發瘋、絲毫不講道理的宋母氣得瞪大了眼,被打的臉還熱著。 他的力氣自然比本就瘦弱的宋母大,真正發起火來更甚。他體內的暴力因子被喚醒,一手用幾乎要把頭發從頭皮上抓下來的力道扯著女人,另一手又快又狠的成拳,揍在宋母的腹部上。 宋簡非完全說不出話,他感覺自己像被某種力量釘在原地,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只有單方面承受痛毆、不見天日的童年時光。 太噁心了,他討厭他們,卻也無計可施,因為這就是上天給他的家庭,而眼前廝打在一塊的是他的父母。 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衝到了兩人中間,腳步有些不穩。他擋住了跌在地上的宋母,面對宋父,用一種麻木到近乎哀求的口吻道:「能不能別打了,算我拜託你們?!?/br> 十年如一日,他依然是那個深陷泥沼、逃脫不得的人。 怎么可能會有安寧呢?但至少這一回,只要能阻止這毫無意義的一次…… 他知道自己說的話他們沒人會聽,論暴力程度也絕對敵不過,但無論姿態多么不堪,他會試著不再任其發生。 這是軟弱的他最大劑量的反抗。 宋父情緒依舊高漲,年輕時練出的一身蠻力無處可使。他現在最想也必須做的就是教訓那個長了張嘴只會向外噴臭氣的婆娘,天塌下來都不能阻止他教教這個女人什么才是對待男人的正確態度。 那該是個極好的時機,女人脫了力,他想怎么踹就怎么踹,最好能揍得她連著幾天都離不開床,好好長長記性…… 結果那個長的跟她有七分像的小子衝過來擋在了自己前面,那女人也睜開了厲鬼一樣的紅眼睛死瞪著自己,像是也要衝過來把他撕碎。 宋父極度不爽的推了宋簡非一把,連一點注意力也不愿分給他,只咬牙切齒道:「你他媽讓開!」 宋簡非差點摔倒,晃了幾下后還是站穩了身子重新張開雙臂,以一個保護的姿態擋在宋父面前,顫著聲音喊:「爸!」 宋父額上的青筋因為氣憤上浮,他深吸了口氣,面無表情道:「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語畢,他揮著拳朝女人的方向大步走去,完全不把橫擋在中間的宋簡非當一回事,賁張的肌rou配上為了將至的施虐感到興奮的神情顯得格外可怕。 宋簡非回想起數個被抽到直不起腰、鮮血浸透衣服的日與夜,畏懼與絕望同時襲來。 他懼怕到感覺視線都在搖晃,那個蜷縮著挨揍的小孩在他的潛意識中不安的sao動起來,瘋狂的乞求,說就這么算了吧,沒關係,不要多管間事,之前當受氣包的時候有人護你嗎?他們都可惡,偶有的仁慈只要他們其中的誰一個不痛快就會敗滅,粗拳和藤條落到他身上是早晚的事。 就因為他是他們的兒子,所以總是受罪、承擔后果的那一個。 家暴讓宋簡非對唾手可得的一切絕望,而血緣關係掐斷了他的聲帶,求助與掙脫于他從此變成徒勞。 也該夠了。 宋簡非衝過去抱住宋母,替她挨了宋父用盡大半力道踹來的一腳,正中側腹。他感覺臟器都在翻攪,痛得悶哼。 轉頭望向一臉愕然的宋父,宋簡非蒼白著一張臉,從牙縫里擠出話:「為什么都求你了,你們永遠不愿意停手?」 「爸,媽,你們都一樣,」他一字一句慢慢說,聲音里是不曾外顯的憤恨。他沙啞的道:「到底為什么總這樣?」 宋簡非誰也不幫。 他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