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還害怕嗎?
到了任招意租的小套房,宋簡非想到了個問題,順口就問:「租金,你怎么付?」 「之前打工有留存款,再不濟也有上大學時賺的獎學金可用,國外也有和大學同學一起經營的幾個項目在運作……總之付得起?!谷握幸馄^看他,問:「怎么了?」 「沒有,就是……看著挺貴的?!顾魏喎前馄鹗种?,喃喃道:「如果考上大學的話,不知道我得花多少錢在租房上?!?/br> 任招意忍俊不禁,但也聽出了點別的意思,于是他認真的回:「加油,不管你去哪,我都陪著?!?/br> 宋簡非滯了半晌,而后抬頭望他,問:「你高中畢業之后,想做什么?」 「我做什么都行,留在這里考大學或是出國念之前的科系,對我來說沒有區別?!挂娝魏喎堑谋砬槁兝?,他笑著又道:「不過,我最近發現我原來是個戀愛腦?!?/br> 「什么?」 任招意不愿意細說,讓宋簡非進門,溫和道:「好好念書,你掌握的可是兩個人的未來?!?/br> 于是宋簡非又重新和數學掐起來了,任招意也少見的翻出習題做,偶爾宋簡非拽他衣襬他就給他講題,就這么過了一個下午。 天色轉暗,宋簡非筆尖一歪,人趴到了桌上,墨水也隨動作在還未填上答案的物理題上畫了長長一道。 他就這么握著筆睡著了,很長的睫毛停止了扇動,整個人看起來被一層不見底的寧靜包裹,沉進白色的冬天里。 任招意手下的動作一頓,注意到他做題做到睡著,身子側了過去。 他輕輕把他的筆抽走,目光從他的眉眼一路下移。 確實不是特別好看,但就是心動。任招意心里想著。 離開這個對他滿是偏見的地方,一定會有新的人與事出現讓宋簡非不再自卑。會有更多人喜歡他,一切都會變好。 他彎腰把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側頷趴下,注視的目標一動不動。 然后,他對自己的喜歡可能會淡、依賴會淡,因為接觸到了更多友善待他的人,自己就不會是他的唯一了。 思及此,任招意一時有些恍然。 他的追逐,也許是有時效性的。 任招意取過外套蓋在他身上,提起鑰匙出門。 * 宋簡非醒來的時候有點懵。 家里沒人,但晚餐擺在桌上,食物還是熱的,可任招意不在。 從一件大外套里坐起,他四處環顧,后來在陽臺發現任招意。 他站在一圈縈繞的煙霧中,手里支著一支菸,面無表情地向外望去,目光是他許久未見的冷。 他身上那種無論如何都無法泯滅的距離感就在遠方偶爾響起的煙火聲中浮現,一張五官輪廓都深刻的側臉印進了宋簡非的眼里。 不知道為什么,宋簡非就是覺得,任招意看起來像是陷進了某種茫然的難過里,和濃重的夜色一起。 宋簡非不再多想,推開阻隔鬧與靜的小門,站到了男人的身后。 「醒了?」任招意眼中的情緒微微閃爍,旋即恢復成毫無波瀾的一片黑潭。他彈彈菸灰,抬指把菸給熄了,「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有些緊張的舔了舔后槽牙,宋簡非用因為剛睡醒顯得特別啞的聲音喊了一句:「……哥?!?/br> 「突然的又怎么了?」任招意淡淡的道,嘴角輕勾著,可笑意偏不達眼底。 宋簡非滯了滯,而后朝他走近了一步,張臂抱住他,低道:「你有什么話,想跟我說嗎?」 猝不及防,任招意低頭看他,一時愣怔。 「我總覺得你、不像真的高興,有時候也,表現得異樣?!顾魏喎菦]他高,于是在他勃頸側輕輕蹭了一下,把他抱得更緊,像是想把安全感藉擁抱傳遞過去。他熱著整張臉很小聲的道:「你為什么傷心,或是在意什么,我都愿意聽你說,但,如果你這輩子都沒打算告訴我,我也不會逼問?!?/br> 「反正,無論如何,我都在?!?/br> 任招意的身子因為最后一句話狠狠顫了一下。 他把菸蒂捻到菸灰缸里,神色轉瞬間陰鷙了幾分。指一用力,他把宋簡非推開,垂眼望他,語氣被隱忍的暴戾淹沒:「當你發現更好的世界和更好的人,你確定真的不會走嗎?」 宋簡非一哆嗦,思緒有些渾沌,對他突如其來的質問一知半解。 走? 哪來更好的世界和更好的人,沒有任招意的話…… 宋簡非花了幾秒構建了一個沒有任招意陪著的未來,怎么兜轉都只感迷惘,許久未有的強烈失落感毫無預兆的捲土重來。 最后,他用帶著不易察覺的震顫的聲音道:「……你怎么會,這么問我呢?」 「我剛剛在想,如果有天,你對這段關係的新鮮感淡了,我好像沒辦法留住你?!顾︽吨魏喎堑膫饶?,面無表情的喃喃:「如果你是女人,我能用孩子綁住你,雖然你可能會非常不高興,但起碼會一直在我的視線范圍內……」 話說著,他修長的手指慢慢下挪,在宋簡非的下腹不輕不重的劃,后者頭皮成片成片的發麻,像是有東西在腦袋里炸開了花。 「但,你不會有孩子,別的牽掛你能找別人要,我沒有能力予你唯我能給的?!?/br> 他很慢的說著,手若有似無的觸著他的腿根。宋簡非的腰開始發軟,他顫抖著拽住任招意的衣角,聲音含了隱約的嗚咽:「任、任招意……」 任招意把宋簡非的反應收進眼底,見不得光的惡趣味讓他再多挑弄幾下,不過他的眼睛實在太濕、看著太可憐,任招意輕嘆了口氣,把宋簡非拉入懷里。 他的手不再作亂,硬是停止了太猖狂的想像與已在臨界點的瘋魔,只安撫的摸了摸他的腦袋,哄著:「乖寶,噓,不哭了,別怕?!?/br> 但這并不代表任招意說的話只是在找麻煩、發神經,他是真的怕好不容易尋到的人會用那樣飽含愛慕與依賴的眼神去看別人。 這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給任招意長久的安全感,他永遠得搶。 而他已經受夠用盡全力爭奪了。 任招意的思緒還在跑偏,宋簡非突然反常的推了他一把,從任招意的懷中掙出。 后者一時反應不過來,神情難掩錯愕。 他懵然的看著才剛推開自己的宋簡非又莫名其妙的撲過來,藉著衝力把自己摁到墻上。 宋簡非則張手掛上他的頸子,姿勢像是不愿意讓任招意離開自己的桎梏,把比他高半個頭的任招意堵在他纖瘦的身子和墻壁之間。 任招意沒忍住,就維持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姿勢垂頷笑了出來,面色都柔和了幾分。 宋簡非眼里的水光已經散開,倒顯得明亮非常,任招意甚至能在他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宋簡非湊近任招意,姿態有些不自在,臉也很紅,可他就是死梗著不動,定定的看著任招意道:「如果你病了,我給你出醫藥費?!?/br> 宋簡非因為緊張輕抖的嗓音揉進了不容置喙的堅定,像是下了個需要壯士斷腕般決心的死決定。 任招意說不出話,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宋簡非抬起下頷,喉結上下滾動。他踮起腳,因為緊張閉起了眼,勾著任招意吻過去。 沒有觸到預期的柔軟,宋簡非在氣息交纏處被迫停下。 任招意捏住了宋簡非的下巴,逼著他仰高唇,在宋簡非的眼睛重新泛起水光之前,強勢的道:「做什么?嗯?」 「吻、吻你?!顾魏喎遣挪慌?,梗著脖子勉力與他對視。 十二點到,滿天的煙花綻放,任招意眸子里的侵略性和癡迷明目張膽的大肆外溢,濃稠的死纏在宋簡非的骨血神經之上。 宋簡非看到了他的眼神,就那一瞬,他覺得任招意成了獵食者,而自己只馀被他生吞活剝的份。 很快的,煙火消散在空中,他們都慢慢看不清彼此的臉部輪廓。 任招意用與炸裂在胸膛的熱燙情緒全然相悖的溫柔輕輕摩娑著宋簡非的唇,像在摸索,也像在確認他真的就在自己手中,方才那個主動的、稚嫩的獻吻不是錯覺。 然后,他低頭吻住宋簡非,拽著他的手讓他和自己交換位置,扣著他的后腦勺把人壓在墻上,不給他任何逃離的機會。 不是什么蜻蜓點水的相觸,任招意逼著宋簡非張嘴,帶走他口中和腦中所有空氣,勾著他的舌強迫他回應。 一吻罷,兩人分開時牽出一道唾液的絲,彼此無言相顧著,很輕的喘氣聲響在一整年里唯一喧囂的夜。 任招意視線中的宋簡非眉目是再碰即碎的脆弱,眼角通紅、滿臉都是未從情慾中脫出的失神,人因為腿軟徹底站不穩,就倚在自己身上,用那雙含情眼怔怔的望。 任招意抬手遮住宋簡非的眸子,身下的火又蒸騰著涌過他全身,但宋簡非還在出神,就算兩人貼得死緊也沒察覺到任何異樣。 任招意都不知道該慶幸他沒發現還是怪他撩火,頗感復雜的嘆息了聲,擁著宋簡非把未完的話說完:「小朋友,今天過后即便我病了醫藥費也不用你出,和你共苦是我的榮幸?!?/br> 「任、任招意?!顾魏喎菃玖怂宦?,認真的望他,輕聲道:「親親了,那你現在,還害怕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