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現在給你機會反悔?!?/h1>
宋簡非作夢都沒想到會是這種發展,心里不解。 任招意圖什么呢?他從來都認為只可能自己單方面依附著他、死纏爛打的以交易之名靠近,然后到再也裝不下去之后試圖伸手捉住「完成委託」的任招意,一來二去,最后惹他厭煩。 他死活不改口也是為了在分道揚鑣后還能保留那一點微不足道的獨特性,儘管將自己的私事宣之于口也許只是想安慰自己,但光這個只他所知的稱號便夠他獨自咀嚼千萬次了。 不過,他對我太好了。宋簡非不安的捻著缺了一角的指甲想。任招意怎么可能就這樣讓自己窺探他的祕密、甚至是站在這里,都不應該。 宋簡非值得怎么樣的對待,他自己清楚。 「學長,」宋簡非動動唇,壓低聲音喃喃:「還是……不要吧?!?/br> 「我……不聰明,不有趣,你跟我在一起,不好?!顾魏喎悄讼?,輕輕抬手指向他,又比向自己,垂首道:「謝謝你,一直對我很好,但我不想……」 稍頓,宋簡非認真想了想,把被結巴打斷的話一字一句慢慢說完:「我不想讓你被我拖累?!?/br> 「雖然我知道你過得很不好,但聽我說,」任招意抬指彈了他的額頭一下,緩道:「這些全部,都不是你的錯?!?/br> 「擱別人身上我不會這么肯定,但這點于你完全適用:討不討人喜歡只關乎于你對自己有沒有自信?!?/br> 「可是——」宋簡非思緒亂成一鍋粥,下意識反駁。 任招意不讓他說,眼疾手快虛摀住他的嘴,手在將碰到他唇之前堪堪停下,但足以遮住了他下半張臉。 他懶懶的掀掀眼簾,勾起一邊嘴角笑:「別可是了,你再考慮考慮嘛,我之后會再問你一次?!?/br> * 打完一巴掌再賞一顆糖,大多數學生都會對后者感恩戴德,至少還有糖,總比只挨打好。 所謂的糖無疑就是各式各樣除了課業之外的活動,園游會是其中格外任重道遠的一項,待段考結束,園游會就在學弟妹們劍拔弩張的叫賣聲中開始了。 高三不用擺攤,即便接近深秋,氣溫卻絲毫不見低,大多高三生都選在窩在教室吹冷氣,要不念書要不聊天,總比在外頭遭罪好。 宋簡非這三年沒逛過一回——原因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獨自站在人群中顯得自己太突兀了,硬跟人一起又會因為不熟氣氛尷尬。 一開始心上還會堵澀,后來就趨近無感了,全把這天當成在校的假日放,需要擺攤他就幫忙顧整天,倒真讓自己半點不在乎。 他前天被他爸拿藤條抽了腰腹,沒來得及即時處理,等他醒來傷口都發炎了,昏沉了兩天,他到現在都不太舒服,精神依舊不濟。 懨懨的坐在位置上,他的耳邊被嗡嗡的響聲轟炸,周圍又吵得他頭痛欲裂,臉色過一段時間又蒼白了好幾分。 到終于忍不住時,宋簡非霍地抄起外套和手機往外走,睜著看不太清楚的眼睛扶墻往二樓走。 人潮都聚集在cao場,他站到像是死城的樓,踉蹌的推開距離最近的教室門,隨便拉開一張椅子就摀著腹部坐下。 不出五分鐘,宋簡非便枕著外套睡著了,冷汗沿著前額不斷滑下。 于是,任招意踏進教室時看到的就是他一副脆弱又無助的模樣。 世上當然沒那么多巧合,他本來就打算找他,拿著冷飲都還沒開口喚便見他抱著外套臉色慘白的不知道正往哪走。 怕隨便叫他人會被嚇到,到時候出什么更可怕的意外,任招意不動聲色的跟上去,最后看到他踏入音樂教室,趴在桌上睡著了,瀏海全被汗浸濕,溼答答的黏在額上,眼睫顫動。 任招意箭步上前,手撥開他的頭發覆掌而上。果不其然,發燒了。 他神色一凜,輕碰他的肩膀把人叫醒,道:「宋簡非,快起來,我們去健康中心,你發燒了?!?/br> 宋簡非連眼睛都沒張開,不大舒服的哼唧了幾聲,把他的手推走,迷迷糊糊的道:「我、吃藥了……睡會兒就好……你別,別吵我……」 推他的時候力道沒控制好,宋簡非還保持著原本趴著的姿勢,人則以滑稽的方式直直往任招意的方向歪。 任招意是蹲著的,見狀便伸手扶住他的腰幫他保持平衡。 手才剛碰到他,宋簡非就劇烈的震了一下,冷汗又滲出了兩三滴,向下墜到任招意的手上,然后人也瞬間醒了,臉色和白紙一樣。 任招意發覺不對勁,飛快攥住他的手腕,沉聲問:「你腰怎么了?」 「沒事,就是……有點癢?!顾魏喎情W躲的回。 宋簡非不介意讓任招意知道自己被家暴,但他介意他看自己丑陋的傷。 說不定看了之后,他會遲來的意識到事態嚴重,然后會和其他人一樣怕惹麻煩…… 思及此,他冷不防又抖了一下,護著傷向后挪。 任招意面色一黯,簡短道:「抱歉,冒犯了?!?/br> 話說完,他不顧他綿軟又心虛的退后,徑自把他的校服往上掀。 一綑白繃帶纏在他細瘦的腰間,繃帶被暗紅色泡濕,隱隱還有血在往外滲。 在繃帶的上面有幾條粗長猙獰的疤一路往上長。任招意又把他的衣服往上掀,深淺不一的傷口和瘀青印在白皙的皮膚上,經年累月的讓這個人爛成了一片色彩斑駁的畫布。 但那些都不及宋簡非面上淡薄的傷心。 見還是攔不住,他像是很累一樣的對他笑了笑,只那一下便直接把任招意立得高聳的冷漠刺開一個破口。 他是個能冷靜到近乎殘酷的人,但因為他之于自己有一定的特殊性,在聽宋簡非自虐一樣念著自己過往的噩夢時,他也只覺得有些擔憂、偶爾心塞,但總以為那都是往事了,以為他只是為了過去庸人自擾。 如果有機會,他是愿意試試除掉他的心魔,而出手攪和他的私生活根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可這具瘦到那天抱著都覺得有些磕手的身體用一道道深長的疤痕向他乞求。 任招意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翻攪,侵蝕了他好幾年的惡疾終于復發了,而他在這一刻也終于找到了解藥。 任招意掐著他的手,力道很重,宋簡非手腕被攥得生疼,可他看不到對方垂著的臉,直覺他情緒不對,于是根本不敢開口,憋得臉都紅了。 見他一直不說話,宋簡非感覺被極大的恐懼壓迫著,終是怯怯道:「學、學長……」 「為什么不報警?明明只要你敢,他們就不可能再碰你?!谷握幸饫潇o地打斷他,道。 聞言,宋簡非苦澀的笑了笑,道:「學長,我,成年了,你知道吧?只要等我撐過去,等我考上大學,真正有能力可、可以自己活得好好的,我就會走?!顾故?,自言自語的小聲說:「現在離開,我能去哪呢?」 靜了半晌,任招意站起身,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道:「我理解了,但這是最后一次?!?/br> 宋簡非不解的抬頭。 「你上次說需要我,是吧?我現在給你機會反悔?!?/br> 「你不反悔的話,」他的手指碰上宋簡非的紗布,看他痛得一縮,冷聲道:「只要再有下次,我就會把你從那個地方帶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