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龍榻爬不得 第114節
魏無晏抬起長眸,看向風一般跑來的女子。 女子一身紫衣,腳蹬烏靴,肌膚雖然不白,卻是健康的小麥膚色,濃眉大眼,秀美中透著一股英氣。 來人正是薛錳的meimei,薛斐。 魏無晏在前往揚州的路上,就聽薛錳提起自己的meimei性烈如火,言語無狀,若是無意間唐突到陛下,還請陛下莫要同她計較。 可魏無晏卻覺得性格直爽,口無遮攔的薛斐分外可愛,是她這么些年在宮里從未見過的顏色。 她唇角銜著淺笑,問道:“你今日不是要同轉運鹽使家的李公子相面,為何這么快就回來了?” 算起來,薛斐的年紀也不小了,自從薛錳晉升為扶軍大將軍后,前來薛俯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可偏偏薛斐不似尋常女子,趁著兄長位極人臣時挑選個如意郎君嫁了,而是想手握紅纓槍,沖進戰場里奮勇殺敵,成為大魏第一個女將軍。 “哎,晏jiejie休要再提那位李家公子,紅娘說李公子自幼習武,身強體壯,可今日我一見,活脫脫就是會根喘氣的麻稈,風一吹就要飛走了?!?/br> 薛斐愁眉苦臉,一屁股在魏無晏身旁,急沖沖飲下對方遞來的茶水,一口飲下,又擦了擦嘴感嘆道: “荊州戰事已平,當初我本想女扮男裝混進軍營,可惜被母親發現阻攔下來,不然現在怎么也該謀到個校尉一職?!?/br> 她頓了頓,接著道:“現如今哥哥在攝政王手下當差,若是有機會見到攝政王,我定要求一求王爺,看看能不能將我收編進麒麟軍?!?/br> 經過小半個月的相處,魏無晏了解到,在遇到陶臨淵前,薛錳家境貧寒,他十五歲只身前往漠北販賣皮貨,結果在路上遭遇流匪,薛錳靠著身強體壯與流匪激烈纏斗,恰巧遇到陶臨淵帶領一隊騎兵在附近巡邏,順手將他救下。 薛錳為了報恩,進了麒麟軍,后來追隨陶臨淵南征北戰,練就一身武藝,軍功累累,最終成為扶遠大將軍。 不過因常年跟隨在攝政王身畔,薛錳極少回府,所以薛斐一直沒有機會見到過傳說中殺伐決斷的攝政王。 魏無晏聽到薛斐天馬行空的想法,展顏一笑: “大魏與金國議和后,邊疆恢復安定,如今攝政王剿滅叛軍,不日后即將襲成皇位,成為一代開國之君,想必在未來數年里,不會再有戰亂侵擾大魏百姓,你巾幗女英雄的壯志,還是暫且擱置下吧?!?/br> 魏無晏的話并未澆滅薛斐的雄心壯志,她雙眸亮晶晶,滿不在乎道: “就算攝政王平定天下,山林里也會有流寇啊,川西那邊還有年年生事的韃子,雖說亂世出英雄,可太平盛世里也需要將士去鎮守邊戎啊,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去漠北的木蘭營,從一個女兵做起。反正,我就是不想嫁人,困在后院一方天地,相夫教子一輩子,多無趣??!” 說完這話后,薛斐似是覺得不妥,她撓了撓頭,悶聲道:“晏jiejie,那個...我并沒有說你以后嫁人會過得不好?!?/br> 魏無晏看見薛斐抓頭撓耳的模樣,覺得在她身上瞧見了薛將軍的影子,忍不住笑道:“無妨,我以前同你想的也差不多?!?/br> 薛斐雙手托腮,盯著絳唇含笑的女子。 女子云鬢如墨,肌膚如玉,眸若秋水,眼波流轉間,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嫵媚風情,讓同為女子的她瞧見了,都情不自禁感到心動神馳。 她好奇問道:“那晏jiejie后來為何改變想法了,是因為你的未婚夫君嗎?” 魏無晏笑了笑,輕聲道:“倒也不全是,只是突然覺得,只要追逐自由的心還在,身邊能有一個和自己分享的人,些許會更快樂?!?/br> 自從她與攝政王在荊州一別后,二人已有小半個月沒有相見,魏潯雖然服毒自戕,可他留下的余黨不容小覷,攝政王要留在荊州清除這些余黨,以免留下禍患。 好在這段時日有薛斐陪著她,二人一起游夜市,逛廟會,看戲曲,將她曾經心心期盼宮外的生活過了個透徹。 只不過每當夜深人靜,獨自一個人躺在空蕩蕩的床榻上時,魏無晏總會忍不住去想那個男子。 “哎...我今日早早從相親宴上溜了回來,晚上免不了要被母親訓斥...” 薛斐正在感嘆,府中小廝突然前來傳話,說是揚州知府之女王柳珺前來拜見。 薛斐聽了后,雙眼不由一亮,歡喜道:“王meimei來了,快叫她進來?!?/br> 因薛斐的關系,魏無晏見過王柳珺幾次面,在她的印象中,王小姐是個性子恬靜,端莊大方的小姑娘。 可今日的王柳珺好似打了雞血,前腳剛邁進門檻,便迫不及待開口道: “兩位jiejie,今日我家府里來了一位大人物,老天爺啊,要說謫仙下凡不過如此了,男子通身矜貴的氣度,在整個揚州城都挑不出第二人!” 薛斐露出將信將疑的表情,興致寥寥道:“我對看美男不感興趣,聽說今晚城隍廟里有皮影戲,要不咱們還是去看皮影戲?!?/br> 王柳珺挑了挑柳眉:“嘖,皮影戲有什么好看的,我父親為了招待這位從京城里來的大人物,特意請來胡人舞姬,今晚府中熱鬧得很,就連隔壁州的徐知府都攜家帶口來了?!?/br> 聽說有胡舞可以看,薛斐總算是來了興致,她想著晚上母親回來后,定會拿她在相親宴上的表現說教上半天,那她還不如溜出去躲一躲。 “晏jiejie,你同我們一起去吧?!?/br> 魏無晏見二人興致高昂,她同樣好奇胡人舞姬的風姿,于是笑著應下了。 三人乘馬車抵達揚州知府的府邸。 府邸內果然熱鬧非凡,可魏無晏并沒有瞧見傳說中俊美無雙的京城貴人,也沒有瞧見風情多姿的胡人舞姬,她與薛斐在酒席中坐了一會,瞧見王柳珺悶悶不樂走來,壓低了聲音對二人道: “母親說京城里的貴人身份尊貴,不喜喧嘩,父親在內院水榭臺上設宴招待貴客,咱們前院的人不能進去?!?/br> “好大的架子啊,怕是當今的皇帝來了,都沒有這位貴人擺得架子大。晏jiejie,你說是不是?” 魏無晏默默點頭:“....嗯,是啊?!?/br> 畢竟她這個皇帝還在前廳坐著呢。 薛斐的倔脾氣上來了,決定今晚非要看到這位架子比皇帝還大的貴人,她環顧四周,悄悄問王柳珺: “咱們趁人不注意,悄悄溜去后院不就好了?!?/br> 王柳珺瞪圓了杏眼,遲疑道:“這樣...可行嗎?” “你還想不想再見那位貴人一面?” 聽到薛斐的問話,王柳珺的雙頰迅速涌上一抹紅暈,她似是又想起了那個男子的清貴面容,最終紅著臉點點頭。 “那...你們隨我來,我知道府里有一條小徑,可以通往后院水榭?!?/br> 魏無晏皺起眉心,她勸慰二人這個做法太魯莽了,可薛斐執拗的脾氣上來了,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她擔心對方惹禍,只好跟著二人一起前去。 三人穿過竹林小徑,來到一處假山后,水榭四周的紗幔隨風搖曳,飄蕩出靡靡絲竹之音。 水榭亭內,揚州城里有頭有臉的官員齊聚于此,眾人臉上堆起阿諛諂媚的笑容,對端坐在紫檀木太師的男子椅卑躬屈膝。 薛斐從假山后伸出腦袋,好奇端坐在太師椅上的男子是什么模樣。 一陣清風拂過湖面,吹起紗幔一角,露出男子側顏。 男子劍眉星眸,鼻梁挺拔如玉山,眸色冰冷且黑沉,薄唇微抿,淡淡睥向鞠躬屏氣的眾人,眉宇間盛氣凌人,通身流露出上位著的威嚴與疏離感。 薛斐看到男子的絕色面容后,不由倒吸了一冷氣,回頭對王柳珺道:“你這次還真沒夸大其詞,別提揚州城了,怕是整個大魏都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美男子?!?/br> 王柳珺同樣看得面色緋紅,她挑了挑柳眉,頗為得意道:“正所謂有福同享,晏jiejie剛剛還不愿意隨咱們一起來,這等人間絕色,晏jiejie成婚后就不能光明正大看了?!?/br> 二人又嘀咕了一會,聽到身后的魏無晏一直沒有出聲,薛斐轉過頭,瞧見女子明眸微微睜大,一眨不眨地盯著水榭中的男子。 薛斐暗嘆一聲壞了,水榭中的男子太過妖孽,會不會讓涉世未深的晏jiejie瞧得春心蕩漾,將她的未婚夫拋之腦后.... 就在幾人竊竊私語的時候,數名胡人舞姬魚貫步入水榭。 雖是三九寒冬天,可舞姬們衣著單薄,一個個裙子上的叉口開得老高,隨著蓮花微步,隱隱約約露出修長白皙的玉腿,在燭火中白得耀眼。 伴隨絲竹聲響起,舞姬們扭動起婀娜蠻腰,纖纖素手宛若綻放的蓮花,玲瓏玉足上纏繞的金鈴隨著節奏叮鈴作響,聽得人心口酥麻,水榭中的官員無不流露出如癡如醉的神態。 除了,端坐在太師椅上神色淡漠的男子。 為首舞姬見狀,描繪精致的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嫵媚一笑,翻手倒上一盞醇酒,又將酒盞放置在她的鎖骨間,隨樂起舞。 舞姬玉足翩躚,紅裙飛揚,一顰一笑,處處透著勾人的風情,可無論如何舞態生風,鎖骨上的酒盞卻穩如泰山,一滴都沒有灑出來,看得人嘖嘖稱奇。 一舞終止,舞姬們身上出了一身香汗,在燭光下泛著迷人的光暈。 為首舞姬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邁著蓮花微步,笑容嫵媚,朝太師椅上眉眼清冷的男子走去。 美人緩緩彎下腰肢,將鎖骨上的酒盞呈到男子面前,媚眼如絲,雪巒起伏,紅唇嬌喘: “還請官人飲下奴的酒?!?/br> 躲在假山后的薛斐瞧見水榭亭里的香艷一幕,不由咋舌感嘆:“嘖,還是京城里的貴人會玩,呀!糟糕...我好像看到了兄長的身影,晏jiejie,你有沒有瞧見你的未婚夫???” 魏無晏:.....嗯,她自然是看到了。 面對百媚千嬌,秋波盈盈的美人,陶臨淵劍眉微蹙,伸手掩住口鼻,仿若是嗅到什么難聞的氣味,壓低的眉峰泄出一絲不耐煩,冷冷道:“退下去?!?/br> 舞姬臉上嫵媚的笑容一僵,她瞧見男子低垂著睫毛,漆色幽眸像是淬滿了冰,噙著拒人于千里的冷意,讓她不由打了個寒顫,鎖骨上的酒盞撒了一片,霎時間春光四泄,楚楚可憐。 只是面前的男子好似沒有一丁點憐香惜玉之心,冷聲道:“還不滾下去?!?/br> “奴這就退下....” 舞姬被男子凜冽的眸光嚇得花容失色,瑟瑟發抖,匍匐著身子退下去。 水榭亭內,旖旎的氣氛霎時間蕩然無存。 陶臨淵睥向酒席上大氣都不敢喘的官員,修長手指輕輕叩擊在桌案上,淡淡道: “諸位若是酒足飯飽,不妨與本王談一談正事?!?/br> 揚州王知府聽到攝政王這席話,頓覺后背升起一股寒意,男子手指仿若敲擊在他們的脊梁上,讓眾人情不自禁彎腰曲背。 水榭中的官員,都是當初被豬油糊了心,在魏潯劃江而治后,紛紛倒戈向魏潯的臣子。 哪曾想他們一心擁護的主君如此不堪用,只短短不到兩年的功夫,就被眼前雷厲風行的攝政王拔了龍鱗,抽了龍筋,一命嗚呼。 攝政王在接管江南后,以雷霆手段清算與魏潯走得近的官員,就連南邊的大理王,都被嚇得送上奇珍異寶,表示從此歸順于大魏,愿意每年繳納上歲貢,以求太平。 王知府見狀,也是依樣畫葫蘆,特意在府中設宴,還請來胡人第一舞姬,想用美人嬌軟的身子先將攝政王服侍舒坦了,后面的話自然就好說了。 可觀攝政王對投懷送抱的絕色美人興致寥寥,還準備對他們秋后算賬,讓水榭亭里的一眾官員不禁覺得兩股戰戰,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攝..攝政王有什么事要問,下..下官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陶臨淵伸出手,身后站立的伺察立刻送上一本賬冊。 男子骨節分明的手指緩緩翻過賬本,清冷的聲音回蕩在水榭亭內。 “江南一共有十間礦場,每年產出鐵礦總計八十萬斤,煉制兵器十萬余件,魏潯接管礦場這兩年間,晝夜不停開采鐵礦,用于煉制弓矢,戈矛,可從荊州武器庫內搜查出來的軍械不足五萬。本王想知道,這些缺少的軍械都流到何處?” 聽到攝政王的問話,水榭內的幾名官員面面相覷,卻沒有一人出來答話。 “用刑?!?/br> 男子薄唇微啟,聲音冷若冰霜。 伺察話不多說,直接從瑟瑟發抖的官員中拎出軍器局的少監司,刀鋒落入肌膚,先是挑斷那人的手筋,又一點點剝開手掌上的皮rou,露出森然白骨... 少監司慘絕人寰的叫喊聲回蕩在整個水榭上空,就連躲在假山后的三人聽得清晰。 魏無晏還好,她以前和攝政王在一起時,瞧見過男子命人杖斃范女官,砍掉韋譽的斷掌連夜送往沛國公府,親手在她面前斬斷朱逢秋的頭顱,所以今夜遠遠看著,只是覺得有點惡心而已。 可從未見過如此血腥畫面的薛斐和王柳珺卻是嚇得臉色煞白,尤其是自幼被嬌生慣養的知府大小姐,瞧見讓她心蕩神迷的俊美男子陰沉著臉,二話不說就讓人剔除少監司的手骨,實在是駭人之極。 王柳珺嚇得頭皮發麻,雙腿發軟,忍不住跌坐在地。 “是何人在偷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