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龍榻爬不得 第27節
“不必,朕回寢殿小歇片刻便好,攝政王政事纏身,先去垂拱殿了,詹公公還是趕緊跟去伺候罷?!?/br> 見小皇帝語氣平靜,詹公公只好收起狐疑的心,快步去追攝政王。 回到福寧殿后,小福子上前詢問魏無晏要如何處置云世子今日在早朝中獻上的靈鳥? 魏無晏早就換下了龍袍,她穿著寬松的交領白綢桃紅滾邊長袍,單手撐額,懶洋洋倚在美人榻上。 這件略有花哨的衣裳若是穿在普通男子身上,難免顯得艷俗。 但眼前少年冰肌玉骨,身量纖長,雪白藕臂從桃紅滾邊袖口探出來,在一抹艷紅點綴下,瀲滟水眸間染上幾分醺色,仿若誤喝了桃花釀,醉臥在桃林間的仙人。 小福子跟在皇帝身邊伺候已久,但仍會被少年天子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絕世姿容感到驚艷。 魏無晏瞥了眼紫竹籠里的“日安”。 要說這只靈鳥倒是乖巧機敏,自打她與攝政王分開后,便在回來的路上放開了嗓子,一路高歌歡鳴,活蹦亂跳,與起初蔫頭搭腦的模樣判若兩鳥。 就連鳥兒都洞悉那人的心性,知曉他不喜呱噪。 想必她今日在遠香園中的那番呱噪之言,足以讓攝政王對她心生厭棄。 魏無晏閉上雙眸,腦中回想起男子清冷的聲音: “陛下若能安分守己,微臣自會確保陛下榮華富貴,福泰安康?!?/br> 魏無晏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哎,倘若她女兒身的秘密終有一日暴露出來,攝政王得知讓他悸動的少年居然是個女子,也不這位性子孤傲的蛟龍大人會不會惱羞成怒,親手送她踏往極樂? 罷了,事已至此,多思無益。 聽說蜀中王這次進宮,還帶著兩位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想要在宮宴上為攝政王大獻舞藝。 魏無晏合手祈禱,希望蜀中王帶來的兩位絕色美人爭氣一些,將血氣方剛的攝政王重新拉回好女色的正途上。 宮宴如期而至,太和殿金碧輝煌,燭光映天。 殿中央擺放一尊半人多高紅珊瑚樹,紅如火焰的珊瑚枝上掛滿了白玉雕刻的壽桃,玉雕師傅手藝了得,一簇簇壽桃在澄澈月光下栩栩如生,遠遠瞧著鮮嫩水靈,仿若蟠桃園里的仙氣繚繞的仙桃。 隨著悠揚又洪亮的鐘聲在殿中回蕩,帝后二人攜手步入太和殿。 殿中百官紛紛俯身行禮。 大魏新帝今夜身著月白色袞龍袍,頭戴二龍銜珠翼善冠,衣上并無華寶之飾,只用暗金繡出繁縟的日月星辰花紋,在清洌月光下如有流光浮動,盡顯清雅絕塵。 皇后則是一身牡丹紅蹙金雙層廣綾長尾鸞袍,逶迤裙擺鋪散開來,裙擺緩緩滑過玉階。女子身段婀娜,亭亭玉立間,仿若一朵嬌艷盛開的牡丹花。 帝后二人站在高階之上,真當一對養眼的神仙眷侶。 絲竹之音漸弱,正當百官準備落座時,雕花殿門再次大開,一道頎長身影踏入殿中。 男子一襲玄色長袍,墨發束于紫金冠內,身形如青松一般挺拔威嚴,腰間環環相扣的獅紋白玉帶勾勒出他遒勁腰身,闊步之間,身上佩戴的瓊琚撞擊,玎玲清聲穿過絲竹之音,回蕩在大殿中。 聲音不大,卻好似敲擊在眾人心頭。 男子面容無波,那一雙幽深又冷冽的鳳眸淡淡環視四周,舉手投足間滿是上位者的威嚴。 百官不由將剛剛直起的腰板兒又彎了回去,背上冒著絲絲寒氣的脊梁,自然是彎得更顯虔誠。 “下官拜見攝政王?!?/br> 振聾發聵的呼喊聲響徹大殿,回蕩不絕。 魏無晏慢慢抬起眼眸,看向拾階而上的男子。 自從遠香園一別,二人已有三日未見。 本以為在她婉拒攝政王后,福寧殿里的吃穿用度會一落千丈,可事實證明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攝政王冷落了她,御膳房每日送來的吃食,器物也都是精挑細選。 昨夜內侍省更是送來一套做工繁復的袞龍袍,領頭內監說這套華麗至極的袞龍袍,光是衣領和袖口上的刺繡圖紋,就讓宮中百余名秀娘足足耗費上一個月。 當魏無晏換上袞龍袍,恰巧被端來夜宵的文鴛撞見,文鴛當即看傻了眼,口中連稱贊陛下俊美無雙,仿若畫中走出來的仙人。 “陛下萬安?!?/br> 攝政王淡漠的聲音打斷了魏無晏的思緒,她抬起濃密鴉睫,猝不及防撞進男子如墨一般濃稠的雙眸。 二人視線相觸,魏無晏面色如常,坦然笑道:“攝政王快隨朕入席罷?!?/br> 陶臨淵微微頷首,目光從小皇帝素凈的小臉上移開。 今夜這場宮宴由皇后一手cao辦,清流吳家教養出來的女兒行事自然是面面俱到。 不似先帝以奢靡享樂為主,皇后cao持的宮宴突出一個雅子。 百官以尊卑按序落座,每張玉石幾上擺有精心搭配的碗花,桌角置有瑞獸鈕象耳三足玉香爐,裊裊升起的青煙繚繞在琉璃殿頂,宛若五彩祥云。 不僅是殿中陳設盡顯雅致,就連天青柚盤中的每道佳肴,都是取詩詞歌賦命名,別有巧思。 殿中女眷不禁交口稱贊皇后的品味高雅,秀外慧中。 吳凝月坐姿端正,面上笑靨如花,坦然接受殿下女眷們的連聲恭維。 當然,席間也有幾位資歷深沉,處事謹慎的世家夫人,她們蹙眉看向金殿上方三張相鄰的玉幾,暗暗搖了搖頭。 皇城等級森嚴,攝政王理應居于皇帝的右下首,怎能與皇帝并肩而座,傳了出去,豈不是做實了攝政王篡位奪權的野心。 皇后還是經驗欠足,不懂得尊卑有尊的道理。 魏無晏身為傀儡皇帝,自然不在意尊卑有序這些虛禮,只不過她在入席前瞧見那三張緊挨著的案幾,亦是愣了一愣。 可攝政王卻好似全不在意,男子撩起玄色衣擺,姿態優雅,施施然坐在最右側的案幾后,隨后抬眸看向愣神的小皇帝,淡淡問道: “陛下怎么還不入坐?” 無奈之下,魏無晏只好硬著頭皮坐到正中央的玉幾后。 “本宮收到兄長從前線寄來的家書,兄長在信中提到北地的積雪還未消融,多虧本宮為他備下護膝,兄長才能在夜中安眠。本宮看過信后,心中不禁想起前線那些風餐露宿的戰士,故而動員京城里的官眷為前線戰士購置數千雙棉衣,送往北地?!?/br> 吳凝月聲音嬌柔,秋水盈盈的雙眸盛滿了思慕,鼓起勇氣看向攝政王,主動開口道。 “皇后有心了?!?/br> 面對菩薩心腸的嬌艷美人,陶臨淵神色清明,語氣淡漠,只微微頷首回應。 吳凝月見狀,那雙閃著光彩的水眸不由地黯淡下幾分。 魏無晏坐在二人中間,恍然明白慮無不周的皇后為何要如此安排坐席。 想來皇后亦是聽聞今夜會有蜀地美人獻舞,故而特意將攝政王的案幾安排在上首,好時時注視著情郎的一舉一動。 這可就苦了夾在二人中間的魏無晏。 面對左右兩旁昔日情人之間驟然轉冷的氣氛,魏無晏如坐針氈,只好頻頻拾起案幾上的酒樽,佯裝感覺不到自己頭上聚攏的綠云。 為了轉移注意力,她看向殿下觥籌交錯的臣子。 與上首三位貴人沉悶的氛圍不同,自從先帝駕崩后,宮中許久不曾舉辦宮宴,今夜百官相聚一堂,眾人心照不宣,暫且放下彼此在朝堂上的齟齬,舉杯換盞,談笑風生,其樂融融。 恍神之間,魏無晏察覺出一道熾熱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面色平靜,眸間水波無痕,坦然迎上男子的視線。 殿中燭光明亮,將多年未見的男子照映得清清晰晰,眉目分明。 同樣清晰的,還有男子身旁溫柔可人的嬌妻。 聽聞云燁的發妻乃是他舅舅家的小女兒,二人是表兄妹,自幼相識,可謂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云燁被扣留在京的數年里,遠在川西的小表妹心中一直記掛著大表哥的安危,對上門求婚的勛貴子弟一口回絕,一心癡等著大表哥歸來, 還好云燁有情有義,在回到川西后一年后便迎娶了小表妹,因此也獲得老丈人麾下兵力鼎力支持,才有實力慢慢去架空長興王的兵權,終成為一族之長, 在外人看來,云世子和世子妃二人的姻緣亦算是苦盡甘來,有情人終成眷侶的佳話。 魏無晏看向如花似玉的世子妃,女子眉眼含笑,細心為夫君挑去清江魚上的芫荽,剔除刺后夾入夫君碗中。 世子妃在容貌上雖算不上絕色,充其量是小家碧玉之姿,但女子眼中的愛慕與柔情卻如潺潺溪水一般綿延流長,滿映著她引以為傲的夫君。 魏無晏曾數次夢見她與云燁再遇時的情景,夢中偶爾會閃過朦朧不清世子妃的身影。 夢醒之時她心中揉捏著萬千復雜的感覺,不甘,失望,哀傷... 可當她的夢境在今夜化為現實,她望向殿中那對恩愛的夫妻,內心卻出奇的平靜。 仿若明如鏡的湖面,毫無波瀾。 似是察覺到上首投來的視線,世子妃抬起頭,與魏無晏的目光短暫對視了一眼,緊接著不失禮節地微笑頷首。 魏無晏微微一笑,從容自若拾起案幾上的白玉酒樽,對殿下目光復雜的云燁舉杯。 她正欲飲下醇酒,手腕卻被一旁的男子握住。 男子掌心火熱,烙在她肌膚上,熾熱的氣息順著紋理蔓延開來。 魏無晏濃睫輕輕顫了顫,抬眸看向神色淡漠的攝政王。 她展顏一笑,似是不解問道:“愛卿這是何意?” “呂太醫說陛下體內虛火旺盛,要陛下清淡飲食?!?/br> 陶臨淵語氣平靜,他取過小皇帝手中的白玉酒樽,眸光冷冽,俯視殿下神情略有錯愕的云燁,拂袖替小皇帝飲下醇酒。 云燁在短暫驚訝過后,迅速恢復了和煦的笑容,從容舉杯飲下攝政王的敬酒。 魏無晏被攝政王奪下白玉酒樽后,只訕訕笑了笑,她看向導致自己虛火旺盛的罪魁禍首,輕聲道:“朕清淡飲食多日,一時貪嘴,多虧攝政王出言提醒?!?/br> 陶臨淵淡淡應了聲,未再言語。 吳凝月見攝政王與小皇帝相談甚歡,她適時見縫插針道: “本宮聽堂兄說攝政王的腰部曾經受過傷,春日又容易上火,攝政王亦要少飲幾杯,免得體內虛火上升,從而牽引到舊傷?!?/br> 魏無晏聽了皇后的話,心中感嘆皇后著實不會聊天。 男人最忌諱被人說虛,更何況是被昔日情人在大庭廣眾下提起自己體虛。 果然,攝政王對皇后的好意提醒置若罔聞,這次連頭都懶得點了。 吳凝月鬧了個大紅臉,只暗暗咬著唇,借著更衣的由頭匆匆步下玉階。 至于魏無晏,則是好奇瞥向一旁男子遒勁的腰肢。 攝政王在馬背上南征北戰多年,莫非真如皇后所言,男子曾傷及到不可說的地方,導致他在身體上有了隱疾,才會對女子漸失興趣,反倒對男色提起了性質。 倘若如此,那...蜀中王稍后獻上的一對美人,還能將攝政王皈依正途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