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龍榻爬不得 第11節
放下茶盞后,魏無晏看向雕花落地明罩下站立的吳凝月,露出微微驚詫的表情:“咦,皇后怎么來了?” 吳凝月重新揚起笑臉,欠身福了一禮:“臣妾得知皇上正在御書房用功,擔心陛下風寒初愈身子還不穩固,便讓御膳房做了滋補的參湯送來?!?/br> “重病”小半月都不曾來福寧殿探望自己的皇后,卻在她與攝政王相聚時盛裝而來。 皇后這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看來在她被幽禁的時日里,這對昔日的飲食男女已舊情復燃。 魏無晏可不敢喝下這碗飽含濃情蜜語的參湯,不然以攝政王睚眥必報的性子,十有八.九會將她“暴斃”的日程再提早一些。 想到如此,魏無晏露出大受感動的表情,同時略有惋惜道:“都怪朕貪戀江魚美味,又在餐后吃下不少茯苓餅,當下腹中鼓漲,只怕要辜負皇后的一片心意?!?/br> 她頓了頓,又道:“朕觀攝政王這陣子辛苦勞累,皇后若是不介意,朕便借花獻佛,讓攝政王補補身子?!?/br> 吳凝月喜上眉梢,正欲取出鏤雕象牙食盒里的參湯,卻聽攝政王淡淡道: “方才陛下不是說,這位宮娥在陛下病中服侍得周到,那便賞賜給她吧?!?/br> 突然被攝政王點到名字的文鴛大吃一驚,忙將頭搖成了撥浪鼓,顫聲道:“奴婢不敢...” 吳凝月垂下眸子,掩飾眸底的失落,臉上勉強扯出幾分笑容,溫聲道:“既然攝政王開口,你又在陛下臥病在榻時悉心照顧,這盅參湯便賞賜給你了?!?/br> 話落,她轉過身,悄悄對身后的女官使了個眼色,冷冷道: “范女官,將參湯賞賜給這位宮娥?!?/br> 吳家擔憂吳凝月閱歷少,特意花重金收買了在后宮掌事多年的宮令范女官,好讓她協助吳凝月管理后宮瑣事。 范女官輕輕頷首,從食盒內端出一盅參湯,穩穩遞給文鴛。 文鴛急忙舉手接過瓷碗,可她的指尖還未觸及到碗沿,卻見對方突然松開了手。 “嘩啦”一聲脆響,熱氣騰騰的參湯摔落在地,金燦燦的湯水順著十字海棠鎏金方磚流灑得滿地都是。 “奴婢...奴婢...不是...” 文鴛被眼前的情形嚇傻了眼,結結巴巴說不出一句完整話,全無了方才的伶牙俐齒。 “大膽刁奴,你可是對皇后娘娘心存不滿?故意摔壞御瓷!” “方才明明是你先....” 文鴛正欲開口辯解,卻猝不及防被對面的范女官揚手扇上一記耳光,打得她腦中嗡嗡作響。 “你一個無品階在身的宮娥,在非節慶里的日子里穿著艷色衣裙,頭戴金飾,便是犯下逾矩之罪。不僅如此,你還恃寵而驕,故意打翻皇后賞賜的參湯,數罪并罰,理應杖刑六十?!?/br> 文鴛知曉她在衣著打扮上不合宮規,是她觸犯宮規在先,就算她沒有故意摔瓷盅,也是有理說不清了。 她不顧滿地碎瓷,撲通跪地,連連叩首,痛哭流涕道:“皇后贖罪,奴婢...奴婢真不是有意的...” 吳凝月黛眉微蹙,露出不忍的表情,溫言道: “本宮念你年紀不大,一時不察犯下錯事,既然如此,這刑罰....便減半吧?!?/br> 通常來說,杖刑都是用于犯下大逆不道罪行的宮人,手臂粗的木杖一頭鑲有一層厚烏鐵,就算是身強體壯的小內監,十幾杖下來也是皮開rou綻,筋骨寸斷,一命嗚呼。 吳凝月看似菩薩心腸,主動為文鴛減去一半的刑罰,可六十板子與三十板子相比,無非是死后化作一團爛泥還是一團爛rou的區別。 文鴛臉色慘白,眼見著就要被走上前的內侍拖下去受罰。 “且慢!” 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出聲阻止的少年新帝。 作者有話說: 蛟龍大人:哦~小皇帝要發威了,有趣! 第12章 大顯龍威 魏無晏著實沒料到事態會發展到如此境地。 原本她只是想從內侍省送來的宮娥中挑出一些心氣高的女子。 宮里的人都清楚她這個傀儡皇帝就好似日出前的殘月,遲早要被騰空而起的赤日取而代之。 故而,這些有懷有野心的宮娥在見到赤日大人本尊時,定然會如鳳凰晁日一般紛紛撲過去, 到時候,她便能不著痕跡將這些美貌宮娥還給攝政王,讓突然熱鬧起來的福寧殿重歸往日冷清。 可惜她想得過于單純,在宮里的這些年,她只瞧見飛上枝頭的鳳凰活得有多風光無限,卻不知橫死在樹下的野麻雀,早就填滿了萬丈溝壑。 此事終究是因她而起,就算文鴛這個宮娥貪慕虛榮,想要攀龍附鳳,也罪不至死。 魏無晏見攝政王神情淡漠,毫無憐香惜玉之情,沒有半點想插手皇后懲治宮娥的意思。 她一面腹誹攝政王剛剛吃下的茯苓餅都進了狗肚子里,一面抬手阻止內侍將文鴛帶下去。 陶臨淵緩緩瞇起鳳眸,饒有興致打量起一身浩然正氣的小皇帝。 “這位小宮娥雖然觸犯了宮規,但她在朕染上風寒時盡心侍奉在側,朕還未曾賞賜過她什么,既然今日出了這檔子事,便功過相抵了吧?!?/br> 文鴛驚訝地抬起頭來,看向睜眼說瞎話的魏無晏。 當初她被小皇帝從內侍省挑選出來,內心還直嘀咕晦氣。眾所周知,當朝的小皇帝不過是個傀儡擺件,她們在福寧殿里當差,與在冷宮里伺候那些不得寵的娘娘無甚區別。 因此,她在福寧殿當差的時候,壓根兒沒有用心侍奉過皇帝,甚至在守夜時候還經常打瞌睡。 至于她最拿手的茯苓餅,也是昨夜小皇帝從詹公公口中得知攝政王要召見后,特意挨個問過她們的特長,她才說了出來。 沒想到她身陷囹圄之時,陛下卻不計較她往日懈怠,愿意出手相助。 念及如此,文鴛覺得玫瑰圈椅上那道清瘦的明黃色身影,陡然間變得高大了起來。 吳凝月也沒料到小皇帝會出言阻攔,看來這名宮娥勾人的本事一流,才幾日的功夫,就將小皇帝迷得神智不清。 這樣的狐媚貨色,定然不能留在攝政王跟前瞎轉悠。 她又對范女官眨了眨眼,示意對方解決了這個禍患。 “陛下心慈,可若如此輕易放過此人,豈不是置宮規于無形,日后只會讓宮里的奴才更加肆無忌憚,目中無主?!?/br> 魏無晏見范女官糾纏不休,劍眉微擰,語氣也冷下幾分: “哦,朕瞧女官大人你現在就挺肆無忌憚,目中無主?!?/br> 范女官微微一愣,她身為從四品宮令女官,負責照顧公主,皇子的日常起居,對性子綿軟的九皇子有所印象。 這位無母族依仗的九皇子,在宮中一直是低調行事,往日里面對仗勢欺人,存心刁難的奴才,也是心平氣和,笑臉相迎。 故而,范女官并沒有將登上龍位的九皇子放在眼里,就算魏無晏冷下語氣,她仍舊板著臉,高聲道: “陛下,忠言逆耳,還請陛下不要因一個恃寵而驕的奴才毀了您的清譽?!?/br> 魏無晏抬眸看向山水屏風后一群瑟瑟發抖的宮娥,暗嘆了一口氣。 她無意與皇后產生沖突,可她今日若不硬氣一回,這十余名宮娥就要砸在福寧殿里。日后哪怕她夜夜系著束帶入睡,終究有紙包不住火的一天。 眾人瞧見小皇帝唇角仍噙著笑,但那抹笑意卻未達眼底,少年脊背挺得筆直,衣袍上興云吐霧的刺繡龍袞仿若活了過來,冷冷睥睨眾人。 魏無晏不急不緩啜了一口清茶,平靜道: “朕風寒初愈,不欲犯下殺戮,范女官卻執意要將朕身邊的的宮娥仗斃。怎么,你是不是覺得朕這病好得太快,想再將朕氣倒下?” “下官不敢...” “朕看你個刁奴膽子大得很!” 魏無晏拔高了聲音,同時重重落下青柚盞托,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殿內鴉雀無聲。 眾人心里不由打起了鼓:小皇帝今日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非要為一個頗有姿色的宮娥強出頭,莫非被攝政王幽禁傻了? “陛下好大的龍威?!?/br> 一直在隔岸觀火的攝政王終于開幽幽口,霎時間將剛剛大顯龍威的魏無晏打回原形。 范女官內心哂笑,等待攝政王狠狠懲治拿腔作勢的小皇帝。 陶臨淵淡淡掃過殿中內侍,冷聲道:“陛下發了這么大的龍威,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將惹怒陛下的刁奴拿下?!?/br> 殿中內侍面面相覷,見攝政王語氣不似作假,于是松開文鴛,轉而擒住范女官。 “攝政王...奴才并非有意頂撞皇上...” 直到被內侍狠狠扣住肩胛骨,范女官這才醒過神來,急急求饒道。 “仗斃?!?/br> 男子薄唇微啟,眉眼淡漠,只輕飄飄兩個字,便將范女官打入閻王殿。 范女官轉頭看向皇后,剛要呼救,口中被人塞入一團麻布,嗚咽著被拖了下去。 內侍動作倒是利索,不一會兒,殿外就傳來了行刑的動靜,饒是范女官口中塞有麻布,那股從嗓子里逼出來的凄厲嚎叫也是余音繞梁,嚇得殿內眾人臉色煞白。 吳凝月陰沉著臉,殿外落在范女官身上的木杖,就好像是一記記耳光,明晃晃扇在她的面頰上。 攝政王居然為了這個狐媚宮娥,下令仗斃她身邊的從四品女官。 吳凝月自然不會相信,是范女官出言頂撞小皇帝惹得攝政王不快,才埃下這頓板子。 定是攝政王有心袒護那個狐貍精,打著為皇帝出頭的借口懲治了范女官。 很快,殿外慘厲的呼聲漸漸轉弱,最終沒了聲息,只有木杖落在爛rou上的啪啪聲響,聽起來卻比剛剛凄厲的嗚咽聲更叫人毛骨悚然。 不一會兒,行刑的內侍進來稟報,說人已經咽了氣,攝政王這才掀起眼皮,瞥向身旁發愣的小皇帝,淡淡問道: “陛下還生氣嗎?” 魏無晏盯著男子漆黑如墨的眸子,不由打了個冷顫,她干巴巴道:“朕...不氣了?!?/br> 陶臨淵點點頭,冷冷環視殿中眾人,寒聲道:“你們日后再將陛下的話當作耳旁風,腦袋上的耳朵便摘下來丟進護城河里喂魚好了?!?/br> 男子聲音不大,卻比方才魏無晏摔茶盞,干瞪眼頂事得多,只見殿中宮人齊齊跪下,面含恭謹,異口同聲道: “奴才/奴婢謹記在心?!?/br> 吳凝月也隨著眾人欠身行了一禮,臉上露出愧疚的神色,自責道: “都怪臣妾管教下人不周,沒想到沈女官仗著資歷,居然敢冒然頂撞陛下,陛下風寒初愈,莫要因這刁奴氣壞了龍體?!?/br> --